“兰心,你给我讲讲徐姨娘的事儿呗。”
方庭春一边写字,抬眼看兰心在那儿擦着花瓶,便假装不经意间,开口问道。
“夫人,您怎么又对徐姨娘有兴趣了。”兰心说道。
“我看徐姨娘年纪也不大,但是却能把这诺大的孙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是十分仰慕。”方庭春说道。
兰心听到这话,也停了下来,表示颇为赞同。
“我到府中的时候,徐姨娘就已经在这儿了。我听人说,好像是衍大爷一直都没有儿子,柳夫人便要再娶一房小妾。
那时候,老太爷是原来的吏部尚书,在京城任职。那徐姨娘本是个乡下人,父母在饥荒中逃亡,逃到北京,就卖到我们府里来了。她那时候,才十六岁。第二年,生了个儿子,却没想到,不到三天,就死了。”
“啊。”方庭春惊问道:“竟有这事?”
“是呀,平时,我们也不敢乱说的。”
“你还知道什么?仔细讲来。”方庭春问道。
兰心瞧了眼四周,谨慎地凑了过来。
“后来,不到一年,衍大爷也死了。柳夫人说她克夫克子,要把她赶走。还是老太爷可怜她,才把她留在府中。
可没想到这徐姨娘事事循规蹈矩,为人和善而且周到,还颇有些能力。张夫人就让她帮忙打理一些府里的事情,慢慢地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方庭春到孙府这么久,却是头一次知道这些事。
“这徐姨娘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方庭春追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听说是新生儿,得了风寒,受不住,便没了。”兰心说道。
方庭春心里觉得很难过,她坐在那儿,笔尖的墨滴到了宣纸上,肆意散开,好像徐姨娘的眼泪,她似乎看到了徐姨娘的脸,一双滴泪的眼。
她也为人母,明白那种失去自己孩子的痛苦,所以她为徐姨娘觉得心痛,可与此同时,她也觉得害怕,如果徐姨娘会为此而夺走她的孩子,来弥补她自己的缺失。方庭春也是万万不会妥协。
方庭春不敢再把孩子带到徐姨娘面前。但每次见到徐姨娘的时候,她既觉得心酸,又觉得害怕,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她心机深沉,可她又那么可怜,方庭春心里挣扎了千万遍,该怎么对待她。可徐姨娘还是云淡风轻的对她一如过往。
既然她不知道自己知道,那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只是,她却越来越提心吊胆,感觉在这府里的每一刻,都要小心翼翼。
她以为事情会这样过去,直到有一天,孙沛踉踉跄跄地冲进方庭春房内。
“怎么了?”方庭春见孙沛小脸煞白煞白,心知不妙。
“阿铭死了!”孙沛双手扶着门,好像刚从鬼门关前过一遭一般。
“你说什么?”方庭春惊道,她站起来,把孙沛扶了进来。
“阿铭死了!”孙沛又重复道。她死死抓着方庭春的手,就是不放开。
“怎么回事?”
“我听阿彬说,阿铭昨天请假回家,但昨儿晚却喝多了,一脚踩进河里,被淹死了!”
孙沛说得惊慌,声音都是抖来抖去的。
“你先别慌。”方庭春安慰孙沛。虽然她的心中也是一阵一阵的发寒。
许是这滋润的日子过久了,方庭春已经忘了,人心有多可怕。
“你先回去,我们不要自乱阵脚。这段日子,你不要接近王沁文,也不要接近徐姨娘,万事小心些。”
孙沛望着方庭春,她是真的十分害怕,没想到这事,一关接一关,自己怎么都过不去。
孙沛回到房中,她飞速地把那张画拿了出来,她本想烧了那张画,她知道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有人知道这张画,可她又看着上面的段泽允,舍不得下手。
方庭春看着小床里的孩子,越发觉得害怕。
“兰心!梅心!”方庭春把她二人叫了进来。
“怎么了?”梅心问道。
“从今日开始,不要抱孩子到外面去。千万不要让王沁文和徐姨娘接近珩儿。”
“为什么?徐姨娘一直都很疼爱孙少爷,怎么连她也不让?”梅心很好奇。
“哼。她带了一个月,害得珩儿都不跟我了,不许她在见珩儿。”方庭春气愤地说道。
梅心觉得有点奇怪,这方庭春怎么态度骤变。
阿铭的死,对孙府里的其他人,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顶多是与他熟识的人,会觉得命运唏嘘,谈起时,感慨个几句。
徐姨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照样与往常一般,可方庭春透过她的笑,却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王沁文也没有做任何事,一切都出奇地风平浪静。
“你最近怎么了?”孙词问道:“我觉得你心不在焉的。”
孙词看方庭春这几日独自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总觉得心神不宁,便也觉得好奇。
方庭春想了很久,她把这件事,一一告诉孙词。
“啊?”孙词吃了一惊,从凳子上弹坐起来。
“徐姨娘在府中这么久,一向和善,我不相信她会做这样的事。”孙词实在难以相信。
“那要不要,我把沛儿叫来,你自己问问她。”方庭春道。
孙词又坐了下来,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如果阿铭说的是真的,徐姨娘真的设计夺走珩儿,那我认为,她更不可能去杀阿铭。如果她什么都不做,你也不再追究,这事儿,就这样翻篇。如果她把阿铭杀死了,反而让你更疑心。更要一查到底。”
孙词还是不敢相信。
“阿词哥,那是因为你足够了解我。”
方庭春走过去,灯火昏黄,愈发显得孙词的眼睛熠熠发光。
“你想,如果她不知道我是否会善罢甘休,她肯定更相信她自己。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她以为她可以把所有的证据都擦得干净,让我无可奈何。”
孙词不说话,他低着头,只是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如果阿铭在说谎,有人故意陷害徐姨娘,那也说不定。”
“所以,我也怀疑王沁文……”方庭春说道。
孙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良久,他对方庭春说道:“庭春,我觉得你对沁文,有些成见。她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或许她会耍些小心机,可是她不会去杀人。”
方庭春闻言,她抬头看着孙词。她其实并不关心孙词分析得有多理性,她心里莫名地还是觉得有一种失落。
“你这么相信她?”
方庭春望着孙词。二人靠得很近,可二人却觉得有那么一瞬间的,觉得对方有些陌生,不仅方庭春是,孙词也是。初夏的风带来微微凉意,本该是很惬意得很,可方庭春却有那么一丝的,无所适从。
“你若与她坦诚相见,或许你们会更了解彼此。她固然有些小毛病,可她却不会杀人。”
方庭春恍然大悟,她忽然明白王沁文的手段,她忽然觉得自己从前,都小瞧她了,以为她只是在耍些小聪明,在刻意耍些手段。
或许,王沁文只是要让方庭春相信,她有多狠,而又让孙词相信,她绝不会那么狠。
她无所谓做不做那些事,只是要让孙词与方庭春之间,有些裂缝。方庭春虽然明白王沁文的手段,可她还是上钩了,她明知道,现在这种微妙的关系,或许就是汪沁文的目的,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承接她的计谋。
她赌不起孙嘉珩,也放不下孙词。
“可我不信她!”方庭春甩手,赌气地说道。说罢,方庭春自顾自地走到里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