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主魏奇峰一家三口在元宵节前回加拿大,钱芳请客吃饭,为魏家孩子包了大红包,表达心意。
钱芳又陪同黄祺月一起开车去送机,回来的路上,黄祺月透露说,魏奇峰在加拿大稳定下来,这套房子可能打算出手。
钱芳有些失落,又一次搬家对小芮将产生不小的打击,毕竟年幼,父母离异,对钱芳自己何尝不也是呢。刚习惯下来现在的居住环境,难道被万汉辉说中了,她注定变成漂泊的女人,顿感落叶无根的凄然。
黄祺月见她默不做声,知道她在担忧。车开进城区时,黄祺月建议找一个地方吃点夜宵。
两个人坐下来,因为黄祺月开车,不能喝酒,只点了茶水。
钱芳情绪不高,黄祺月问她:“现在的这套房子,你还喜欢吗?”
钱芳不敢看他,怕透出凄凉,叹气说:“喜欢也没有用,人家要卖了。”
“那你就没想过,如果喜欢就一直住下去,干脆买下来么?”
钱芳仰脸看他,说:“我哪有这么多钱,这次是三居室足有一百二十个平方,我连你卖掉的那一小套都买不起,哪来得钱买这一大套房?”
“此一时,彼一时。你马上就要变成有钱人啦!”
“这么快么?”钱芳仰起脸,小激动。
“年初我就辞职,筹划动工,规划审批下来之后,就开始预售,建设的资金就从银行贷款,年前我已经接触过。”
“你真要辞职?”
“当然,自己的事业不能全靠别人打理,必须亲力亲为才放心,随时能做出正确判断,时机很重要,控制节奏也重要。过年期间我跟我妈透露了,还软磨硬泡,她总算松动了,知道我手上现在的项目内容。我正式辞职,到时她也拿我没办法,主要是银行贷款下来之前,还需从她那里拿到启动资金,我的钱过去一年全花得差不多了,就差卖车才能糊过年,各部门的经手人都要打点。”
钱芳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内疚又焦急,这也是她的事业,她寄希望于此能咸鱼翻身。
“你现在辞职不可惜么?”
“你是不了解银行里的情况,我是看透了。你是吴行长那边的人吧?”
突然这么一问,钱芳吃一惊,没料到黄祺月会说这些。她确实算是通过吴行长的关系调到卢荪手下,而且卢荪也知道这一点,总不能说她是林振的关系吧?
黄祺月一目了然,上次见到钱芳与一个男人在茶餐厅吃饭,他认出林振,就猜到钱芳是通过林振的关系进入业务部。
而林振和吴行长是在一个派系,对钱芳这种小人物,当然不知道派系的利害,关系着整个群体的利益,也意味着群体间屡屡发生权力斗争,黄祺月继续在银行里工作,也不可能在夹缝中求生,只能参与权利倾轧。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是***他老人家说的。
钱芳迟早会知道黄祺月是属于工行里另一个权利集团,而他被安排的职位正是吴行长的助理,他迟迟不能上任,当然是吴行长在极力排斥。这简直是在吴行长眼皮底下安上间谍,而且是冠冕堂皇地让他不能拒绝。
助理的职位非常敏感,接近高层,甚至是仅次于高层的职位,必须是被辅佐人的亲信,吴行长怎么会轻信黄祺月,所以黄祺月的处境一度十分尴尬,前退两难。他的实习期捱了两年,在宣传部也呆足了一年,就是因为吴行长不让他正式进入原本确定好的职位。
黄祺月是一进来就卷入权利斗争,不管他愿不愿意,事情并没有钱芳等外人看到的那么简直,卢荪也是吴行长那一条派系,他就谨慎得多。
下一步,黄祺月将被确定改调到无锡工行的秘书室,助理的职位已经有可靠的人,他不能硬插进去。思前想后,不如干脆拒绝,黄祺月不愿在权利斗争中消耗精力,度过一生,他不迷恋权势,赚钱的方式又何止这一种,不如出去开创自己的事业。他是天生爱好自由,喜欢猛烈的暴发力,不喜欢权力与利益的捆手绑脚。
黄祺月并不与钱芳深点明,她知道太多于她的工作也无益处,不如一知半解地只干好本职。
又谈到房子的事,黄祺月说:“我跟魏奇峰提过,他如果想卖掉现在的房子,事先告诉我,我以当时市场价格给他,并不占朋友的便宜。”
“现在工厂的开发正在用钱时期,工行员工贷款也没还清,留有记录,我根本无法再贷款买房。”
“这个不急,只是告诉你要有这项的预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算魏奇峰要卖房子也要等他下次回来才能办手续,也至少在半年或一年以后,这个不急。到时能先筹措到首付房款,若能拖些时日,抵押贷款被解动,也能办下来,第一套房不建议一次性付清。”
钱芳真没想这么远,若能买下自己的房子,她简直心满意足,再无所求。一时激情在心里澎湃,看黄祺月都觉得神奇,真是神人一个,他的心里怎么会装着那么多事呢,这么多目标远大而又确实可的计划,钱芳能加入这种计划,真是觉得对未来充满希望。
黄祺月看到她佩服的眼神,很受用,便笑着鼓励她:“其实你是一个特别有福气的人。”
钱芳用请教的神情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黄祺月狡猾,说:“因为你遇到我这么有能力的人成为合伙人呗!”
钱芳鄙夷地笑了,没见过有人拐弯抹角夸自个儿的!毕竟是年轻的二杆子,难免嚣张。
黄祺月却板脸,正经说:“经常卖保险给我的徐小姐,是平安保险的经纪人,她是一个非温柔善良的女人,我发现各种行业里都有做得特别好的人,而其中业绩做得好的女人,绝大多数看起来并不像女强人。”
钱芳确实不像女强人,她根本就不是。钱芳心虚地朝他笑,不知他的话与自己有何牵扯。
“徐小姐是一个收拾得干净利苏,温和的语气,初见面教人觉得她十分没有主见,凡事必先征求对方的意见。男人总有一种保护弱小的心态,一旦让他做主,即便面对陌生的女人,他也乐意承担一点儿责任,很难会冷脸拒绝一个寻求帮助的女人。买她的保险就相当于是帮助她,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后来才发现这种体贴,是对别人的尊重,不是一般保险业务员能做到这一点,其实中包含学不来的一种为人素质。慢慢让人你会觉得徐小姐的体贴是完全基于你的立场,为对方考虑,并不是以她的业绩为优先。完全是一种深入浅出的交往方式,善良,能做到不是当卖点,而是心手合一就成了力量。结果几年下来,我家的车、房连我和我母亲的人寿医疗意外险全在她手上买了,十分信任她。千万不要小看徐小姐是卖保险的,看着柔弱,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平安保险里的金牌经纪人,好多家保险公司想挖她。她待人的态度还是柔柔弱弱,不张扬,不强势,毫无咄咄逼人的气势,老顾客关系维护得很好,如果她跳槽,也许能带走客户,可是客户会对她产生一种不稳定感。一般卖保险的人叫人反感,亲戚朋友躲瘟疫一般。徐小姐让人舒服,全无强买强卖的急切,教人愿意与她打交道。我差点就听了她的话,买了身体意外伤害险,为我这张英俊的脸保上一张,就在被万汉辉拦在银行门的那一次的前不久,徐小姐推荐我买,我当时没买,结果就出事了!你说这徐小姐是不是邪乎,未卜先知,万一毁容,万汉辉又赔不起,至少还有保险公司能派上用场。”
黄祺月说着,咧嘴笑。钱芳认真听他说,没料到他旧话重提,绕个弯子拿话来挤兑她。
难道知道万汉辉那厮前几天,跟钱芳说过无理取闹的混账话么?当时还提到黄祺月,这家伙也挺神了,难不成这个也猜到,莫不是那天骂他,耳朵发烧,被耳报神通知到。
钱芳笑着,岔开话题。“徐小姐是你喜欢的类型?”
“拉倒吧!她比你还老呢!”黄祺月是故意而为,一股顽劣的神情。
钱芳脸上讪讪,说:“你也用不着这么直接,你让快三十五岁的女人心里有多难受。”
黄祺月循循善诱地说:“柔弱有一种力量就叫韧,韧是慢刀,是火候才能达到的境界。我看到你就想起卖保险的徐小姐,觉得你们是一个类型,都是外柔内刚的人,只要你自己肯上进,世界对女人一样给机会。不过,你有点儿急躁,急于表现,或者太焦虑。”
钱芳的情绪波动确实有点儿大,婚姻失败对她的影响余波未了,由于她拒绝林振的感情,而形成内心的空洞,在感情上产生心灰意懒的被动,势必让她对感情谈虎色谈,若她更坦然,才能接受更好的环境影响。
黄祺月接着说:“柔弱的女人比强势更好,不但能得到男人的帮助,同是女性也不会产生忌妒,同类也惺惺相惜,乐于帮助,助力多的人注定能走得更远,越来越开阔。你别皱眉,放松心态。你原本就长相和善,可是你容易急于求成,反而比较悲观。听过一种善良的力量?不但好欺负,还容易交上好运,这就是善良所能凝聚的力量,厚集而薄发,后来者居上。”
“这是老子的理论?”钱芳问,黄祺月敲打她的方式,好像比她年长,好为人师。
“谢谢你送的黄色钱包,没少帮我忙。基本上我再也不怕乱花钱了,因为钱包里没钱。你只送我钱包,忘记往里放钱和卡了。”黄祺月点到为止,不再提徐小姐的事例,竟然学会和钱芳一样哭穷。
钱芳明白他的意思,若她能更想开一些,她现在除了穷也没啥好哭的。嘟嘴说:“你以为我是你妈啊?”
“你怎么知道的?其实我妈也不太好说话!我妈连钱包都不会送,直接让我滚出去自力更生!”黄祺月却不是,他真是连穷也没有,他从小就学会独自面对社会的残酷,能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说道理。
钱芳笑得开心,自从上次与邱大斌尽释前嫌后,她清醒过来,过于纠结于过去种种,只会令她裹足不前。前半场人生早就结束了,恩怨该报就报,不能报的就该忘掉,一笔勾销,不再旧话重题,在往事里虚耗。
钱芳经过这两年的中场休息,已经准备好整装待发,随时进入下半场拼杀。她感谢生意合伙人黄祺月的一再提醒,不会再让黄祺月看到她的怂样,决计不会再窝囊,钱芳狠下决心。
“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结于过去,工作上需要我协助,我一定不推辞,虽然我上年龄了,却不耻于从头再来,边做边学就是我的态度。”钱芳想说跟黄祺月做好姐妹,可是害怕黄祺月真翻脸。
黄祺月就事论事,在商言商的态度,问她:“你酒量多少?”
“这本来是个秘密,虽然我很少喝酒,但基本上就没醉过。自从十岁时我爸让我喝飞机上买的免税香槟酒,正好是过年,也没节制。我觉得香槟酒好喝,其实有25度,然后把一瓶都喝光了,还喝醉了。自打那次之后,我就再也不会醉酒,遗传我爸爸,对酒精有免疫力。”
黄祺月瞅着她说:“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人的关系调到卢荪的小组,但是这个人肯定十分了解你,认为你很适合做销售。亲和力好,也擅长沟通,再加上酒量好,我的团队需要这样的人。”
“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钱芳神情自若,豪爽也留有心计,不轻易对人提起林振的名字。
“我是说真的。我辞职后,可能会需要你同我一起参加应酬,尤其是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政府部门领导,打通这些人是必须的。”
“你都这么迂回曲折地提出来了,我只好义不容辞,谁让我在其中占有四分之一的股份,已经算是让我占便宜,你付出那么多,原不必带我一起做事业,凡事也算我一份。”
“过完年将是一轮密集的请客吃饭,中国人的老传统,必是在酒桌上才能将事敲定下来,我是提前打预防针。”
钱芳还算有胆实,他没看错,毕竟女人能做到这一点,已经不容易。
黄祺月出去请客,有些是重要的人物,轻易请不到场,而且又是项目审批的关键,势必九牛二虎之力。既然能请到场,势必拉出一队素质相当的人,对方才能感觉是受尊重。还没有比钱芳条件更合适的人选,与他搭档又颇有默契,可靠又有能力的人。
那天黄祺月借夸保险经纪徐小姐来点拨钱芳,有一方面他故意没说,就是钱芳比徐小姐更有优势的地方,一是钱芳年轻漂亮,二是钱芳是大学学历,文化修养各方面要比徐小姐要强。这正是黄祺月要说服她的地方,既然有优势,就应该发挥出来。
目前先稳稳走好这一步棋,钱芳全付心神要过好当下,一是她不必哭穷,更不需要考虑再婚,想到张凡的热心张罗和万汉辉的小人算计,钱芳皆不必放在心上,只渴望除银行工作以外,能更多参与黄祺月的事业。
万汉辉打过几次骚扰电话,一旦钱芳想开了,便不值得去恨,再怎么恶劣,只要不鸟他,当他是放屁,与他撇清关系是最好。因为牵扯到女儿,还割不掉这臭鼻子。钱芳不恨邱大斌了,恨别人是损伤自己,至于钱溢,钱芳不再去计较,既然打算放下林振,便不在乎林振和谁在一起。钱溢是她的妹妹,仅此而已,不能见面就不见。不让过去的事来纠缠,不恨——就是放过自己。
钱芳私下也会积极主动,对黄祺月说:“应酬多时就叫上我,我会点菜,也能付账开车,说点冷笑话,再不济还能上阵拼酒。我跟卢经理也跑业务往来一段时间了,有点儿实战经验,不会露怯让你丢脸。”
黄祺月点头,说:“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她的笑话不冷,能雅能俗。有钱芳在场,那些男嘉宾免不了要开一些半荤玩笑,她捂着嘴笑,别人也就不好过份。
黄祺月也不是成心要叫钱芳来“卖笑”的,他自己也能豁出去,亲力亲为去上阵应酬,钱芳不该只是不经风雨的圈养生活,一个大家闺秀,不是对社会险恶一对回避不见,而是见到也能坦然对待,能趋利避害,更能在避无可避时给害处予迎头痛击,学会保护自己,这才是生存之道。
钱芳也是庆幸有黄祺月能醍醐灌顶地劝告她,这样的朋友可遇不可求,他立场不同,看法与角度不同,能给她不同视角的意见,开阔她的心胸。这些年她的朋友也就是陶圆圆、叶静这些人,圈子狭隘,帮助是有限的。参与黄祺月的应酬,见识到方方面面的人事,银行工作中遇不到的情况,如今也能遇到,吃一堑,长一智。这样忙碌的日子更加激励,激人奋进。
等她有钱了,就叫那些她讨厌的人去见鬼。
黄祺月给她的建议是,“不要放弃讨好人,这是一项于人于己都有益的技能,毕竟讨好双方是相互获利,各达目的。再者想要世间美好,首先要笑脸迎人,先笑的人,也最先得到好处。”
黄祺月可以出一本励志语录,钱芳的心态确实变好了,皱眉也不会更好,不如展颜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