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阳微微一笑，从原木桌上拿过咖啡壶，“你妈妈的手艺是我教的。”
甘棠有些惊讶，又笑了，“这么说，我是班门弄斧了。”
“你长的跟你妈妈有些像，不过更像你爸爸。”
甘棠把三个陶瓷制杯子摆在桌上，“大家都这么说。”
她挨着田莉坐在长条形的原木板凳上，大概有些累，手肘支着脑袋撑在桌上和他说话。
梁沐阳转头看了一眼，两个姑娘都生的都好看，但长的并不像，气质也截然相反，大些的田莉眉目冷厉，像是一把利刃。
甘棠怎么形容，他突然有些词穷。
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微蹙了眉尖，苍白的色的脸庞显得有些柔弱，但眉眼里却有一股倔强的神态，她的身后是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紧挨着的是院子里一株开的正盛海棠，在寒风中柔媚动人，挺像这姑娘的。
若是季思坤还活着，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风华。
梁沐阳拒绝自己再往下想，开了火，不过几分钟，空气里便飘来浓郁的香味。
“加糖吗？”
她摇了摇头，想喝一次原汁原味的，他给她替了一杯，舌尖上苦涩的味道还是让她皱了皱眉，不知道陆九龄从这里品出什么味来。
“梁伯伯，您想见见我外婆吗？”
他手一顿，有些惊讶，“师母，她在哪里？”
季思坤死后，听说季夫了也出国了，尔后便杳无音讯。
“在英国，她已经失智了，听说我妈妈死后她就精神失常了。”
“您曾经是我外公的学生，我想知道我妈的事，全部的，能告诉我吗？”
梁沐阳将杯子放在手边，他的手很白又很细，看过去有些瘦骨嶙峋，“我没有一直在她身边，并不知道全部，那时候我是你外公带的研究生，认识她的时候她高二吧，因为谈着男朋友，成绩自然也不怎么好，男生后来出国了，两人就断了，高三的时候，你外公常让我去给她补课，相处时间长了，我们关系变得很好。”他顿了一些，“像兄妹，至少她是这么看我的。”
“高考的时候她考的不错，可以上Ｂ市一流的大学，但她故意报考了外地的大学，大概是想离家远一些，我们一直也保持着联系，你外公外婆希望我能和她在一起，我知道她不愿意，所以从来没和她说过我的心思，大三的中秋节她回来了，来公寓找我，喝了很多酒，她说那个混蛋订婚了，我凭什么要等他！没过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我能感觉得出来，她是想报复那个男生。”
“你见过那个男生吗？是甘思明吗？”
梁沐阳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他，只听她醉酒的时候说起过，肯定不是你爸，你爸跟她结婚之前也从来没有婚约。”
“她后来为什么去了英国？”
“毕业以后她就去了留学，去之前和我提了分手，我知道她不爱我所以同意了，她还求我以后有时间多去看看你外公外婆，后来我才知道，她根本没去学校上课，一走三年杳无音讯，三年后你外公在英国找到她，你外公也是在那时候心脏病发过世的，回来以后你妈妈就变了一个人，你妈气质容貌在Ｂ城都是一等一的，她频繁的出入社交场，身边总是围着一群的男人，不停的换男朋友，女人都嫉恨她，当然她的名声也坏透了，但是男人还是趋之若骛，后来遇到了你爸，我以为她只是玩玩，没想到他们居然结婚了，未满十月便生下了你，有人说是为了你才结婚，我那时候出了国，鲜少和她联系了，只是从朋友口中陆陆续续听过她一些事，我想你妈妈开始应该是想做一个贤妻良母的吧，但甘思明让她失望了，他找了小三，还是你妈妈最好的朋友，我看不下去了，劝她离婚吧，她说她爱你爸，不舍得走。”
甘棠冷笑了一声，“是陆琦吧。”
梁沐阳点了点头，“对，现在甘太太，即使我远在国外，也仍旧能听到关于你妈妈的流言蜚语，都是对她不好的流言，有一天，她突然给我打电话，其实那之前，我们有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她说她活的特别的累，她让我去接她，让我给她一处安静的地方把她藏起来。”
梁沐阳声音低沉而又平静中，只是这平静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什么都不肯说，只是说累了，问我愿意不愿意带她走，我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要离婚了，可是等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至今都不知道她是早就决定要赴死还是真的只是病发。”
甘棠冷冷的打断她，“不是，她不是自杀，她死于哮喘病发，陆琦那天来找她，还没离开她就死了，她不可能当着陆琦的面自杀。”
梁沐阳侧头，脸上漫上一种叫漫情的东西，“甘棠，你不快乐吧，你的心里有仇恨，忘了吧，那是你爸，你要怎么计较。”
甘棠搅着那一杯已经冷却了咖啡，眼中不见喜怒，“我倒是想做傻白甜呢，没机会。”
谁都没忘，因为甘思明没忘，所以从小就厌弃她，陆琦也没忘，所以一心想要弄死她。
“我妈妈的骨灰在你手上吗？”
梁沐阳神色一僵，“不是应该在公墓里吗？我和你外婆想带走她的骨灰，因为这是她的愿望，但你爸没同意。”
那天也是他第一次见甘棠，她像一只小狼狗一样对甘思明又踢又咬，嘴里喊着还我妈妈。
她是季思坤的孩子，可也是别的男人孩子，所以他并没有生出什么异样的感情来，对他来说，季思坤就只是季思坤，她都死了，跟她有关的一切又算什么。
即便他旅居美国多年，在派对上第一次见到甘棠，也只觉得这只是甘思明的女儿。
甘棠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是有些失望。
“甘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妈妈，她不是别人嘴里说的那种女人，她爱过两个男人，飞蛾扑火般的爱着，她也只跟过两个男人，无论她身边有多少男人围着，她和他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包括我也一样。”
她们当天就告辞离开小镇，梁沐阳也没挽留她们，他们这种短暂的温情淡漠的像水波一样，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觉得梁沐阳说的话是真的吗？”
“不像假的，他也没理由说谎，更何况以他的身份地位和人品，他也不可能说谎。”
无论是国内外，梁沐阳都颇受世人尊敬。
不同于甘棠的沮丧，田莉很冷漠，她和甘棠不同，她对季思坤没有印象，自然没有生了什么感情。
她们在三天后回了英国，甘思明和陆琦已经离开了。
陆九龄什么也没问，也没有提甘思明和陆琦在这里过年的事，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张姐还没回来，这些天都是陆九龄在做饭，他手艺比张姐不知道好多少倍，甘棠这些天胃口出奇的好，只是陆九龄平日里太忙，没有多少时间给她做饭。
晚上甘棠特意煮了从梁沐阳那里带回来的咖啡，给陆九龄是一杯黑咖啡，他笑问，“这算是给你做饭的奖励吗？”
甘棠给自己的那杯加了许多糖和鲜奶，一边搅动着咖啡，“不是奖励，算是报恩。”
有恩报恩，有仇自然要报仇。
半年后，陆九龄顺利的拿到硕士学位，陆九龄只花了一半的心思在课业上，还是以一等荣誉毕业，学霸就是学霸，这点甘棠还是服气的。
甘棠这次特意去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想给彼此一个圆满的结束。
她还有一年大学毕业，而且她打算读研，至少两年，而陆九龄肯定是要回国创业的，听说常诚也打算回国，就连俱乐部也会转到国内，他以后能有多少时间来这里，等以后见面少了，再跟他提分手的事，这个世上也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
她没有刻意去问过他的未来计划，他也没有主动说起过，反正都心知肚明，从毕业典礼结束，她就等着他开口说回国的事，结果等了小半个月，他都没什么动静。
他还是很忙碌，每天在伦敦与这个市区之间奔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甘棠也放假了，晚饭时候终于听到他说，“我要回趟国，你正好也放暑假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你如果不想住在家里，我们可以住在外面的。”
“我就不回去了，我得留下来复习功课，再说我也舍不得我的朋友。”
陆九龄知道她这是借口，没揭穿她，“男朋友还不如朋友来得重要？”
她笑而不答，晚上特别好心的帮他收拾行李，甘棠是打算帮他搬家的，结果他这个说不带那个说不带，甘棠傻眼了。
陆九龄斜睨了她一眼，唇边的笑容有些玩味，“你放心，就算我毕业了，也绝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甘棠愣了，陆九龄笑了，眼神却格外的冷，“很惊喜是吗？”
她对着他那双让人发寒的眸子，到嘴说要分手的话又吞了回去，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失望多些还是期待多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