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在说话，甘棠去找了陆九龄的主治医生问了他的情况，他只说陆九龄心情郁结不利于养病。
再回到病房的时候，甘棠见华阳已经出来，她朝他微笑颔了颔首。
华阳在她跟前顿了脚，“你好好劝劝他吧，总是闷闷不乐看着也怪烦人的。”
甘棠想了想，有些无奈道，“他总是想的很多，心思也很多，但他不会跟我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开解他，你知道的比我多了，如果你劝都没有用，我还能做什么呢？”
华阳轻叹了一声，“你什么都不用做，在他身边多坐一会就好了，甘棠，陆九龄他在半年前就立好遗嘱了，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你，我之所以知道因为我是公证人，没有半句骗你。”
甘棠身子一震，华阳看向她时，她突然转过头去，别开了脸，许久都没有接话。
“你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她无奈道，“因为陆琦吗？”
放过陆琦她真的不甘心，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不是，他在压抑内心的渴望和对自己的鄙夷中挣扎，所以他不高兴，甘棠，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比陆九龄更爱你了，你生病的时候他也曾照顾过你，你也照顾照顾他，那怕一天也好，将来你再想起他的时候才不会那么愧疚。”
这话她听过很多回，陆九龄的朋友总是这么说，她几乎都麻木了，只是这回心终于疼了。
华阳离开后，她转身去了病房。
或许一早知道她要来，所以陆九龄看起来很平静，她把房间里护士也打发出去了。
她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上，垂头问他，“你好些了吗？”
他轻轻的唔了一声，甘棠手指落在他紧皱眉的眉心上，“连死后的事都算好了，心机怎么那么重呢，活的累不累？”
他脸色越发苍白的厉害，应该知道她刚才偷听了，即便是这样，他却仍旧冷冷的道，“我这样的人，就是这样阴暗又自私，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
甘棠被他拿话一堵，怔了下才低声道，“陆九龄 ，我不是嫌弃你，就是替你觉得累得慌，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一件事也别瞒了。”
他怔了一会，极冷淡道，“我没有想纠缠你要胁你的意思，你要结婚就去结婚，你想做什么继续去做，我也用不着你可怜。”
她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陆九龄，你多伟大啊，比那做好事不留名的雷峰同志还伟大呢，你也不用赶我了，我现在就走，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反正我也快要结婚了，总来确实也不合适。”
她当真站起身来，还没迈开脚，他的手的已经握了上来，他拽的紧了，本来不畅的呼吸听起来便有些急促，“你……你别走！”
甘棠本来就没打算真走，就是见不得他死鸭子嘴硬的臭毛病，眼下见他着急，又叹了一口气，把他的手拿下来放在身侧，“陆九龄啊，你心里到底藏了多了少事，从小忍到大，你怎么就没原地爆炸呢？ ”
她说话的时候弯着腰垂着头看他，半边的头发落下来，但并始终没碰到他的脸。
他没忍住，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对上甘棠一双洞若明火的目光，他目光一黯，有些不自在的收回手。
甘棠又长叹了一口气，她这一天叹的气大概比这过去的二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她低了头，拿起他身侧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你是想这么做的吧？”
陆九龄一怔，大概没想她会这样大方，下一瞬，便见他的目光里飞快的闪过一抹像是蛰伏已久的狼一样的血气，甘棠看着心中一惊，陆九龄已抬手抚上她的眼角眉稍，近乎凶狠，他的手指放肆的抚过她的鼻尖，脸颊，最后又落在唇上，脸上每一寸都没有放过。
甘棠低垂着不动，任他所为，他们曾亲密到水乳交融，他也是这样用力抚摸过她的脸，他的气息她依旧熟悉又依赖。
耳边是陆九龄低声的呢喃，像是情人的碎碎低语，但仔细听会发现他就说了两个字。
——阿润。
华阳说若是陆九龄真的死了，你大概也会为他伤心难过，但你还是会继续自己的生活，可是如果你死了，他就活不了了。
甘棠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可是有些事她还是得做。
她又想起从前在英国她住院的时候，那时候她身边只有陆九龄，无论她什么时候睁开眼睛他都在，似乎从来没觉得累过，有的只是满脸的担心和伤心，她因为陆琦大多数时候记着他的坏，如今他鬼门关走了一回，她却忆起他的许多好。
那么好的陆九龄，却那么糟糕的陆琦的儿子。
下午除了负责照顾他的护士偶尔进来几回，说了要来的甘思明一下午都没有出现过，张姐也没来，像是被谁交待过似的。
傍晚的时候护士送了餐进来，只有她吃的那一份，陆九龄现在吞咽困难还不能进食，靠着营养液维系着。
主食是米饭汤，菜式搭配的很好，一看就是单独给陆九龄服务的，其实陆九龄这边从医生团队到护理人员都配备齐了，几乎不用家属操什么心，他的病不是身体，是心，唯一的医生是甘棠。
公司有事，甘棠一边吃一边小声说着电话，挂了电话又专心看周生传过来的文件，也不过是喝了几口汤和一些蔬菜，却吃了半个小时。
等她放下了筷子，一回头便见陆九龄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像是看了老半天了。
她笑道，“你想吃吗？我给你尝点，你可以喝一点汤。”不过她低头看了一眼， 汤是她喝过的，不知道陆九龄现在会不会嫌弃，反正他从前是不嫌的，她吃过半口的他也能捡起来继续吃。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却问她，“你胃不舒服吗？”
甘棠一怔，低头收拾吃过的餐具，半真半假似的笑道：“我的胃病犯了，喝水都难受，所以陆九龄你得快点好起来了，你好起来了我的胃病才能好。”
他怔怔的，像是傻了一样，蓦的又阂上了眼，她愿意哄人的时候真的可以把人哄醉了，只是不知道这话的背后有几分真心，他更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她会回头了。
甘棠没等到陆九龄回答，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电话是长栋的。
手机是静音，已经显示好几通未接来电了。
她握在手里没接，拎着吃过餐具盒，“我去倒个垃圾，一会就回来。”
她接了好久的电话，私事公事一堆事说完，再回到病房，陆九龄正失神的盯着天花板。
甘棠笑了笑，“你一直忙，这回闲下来了是不是特别的不习惯？”
他轻轻嗯了一声，她又不着调的笑道，“都说你不找女朋友是因为我，其实都是借口，那是因为你没时间找。”
他一怔，宋言的事她已经知道了吧。
她低头握着他的手，微微用了几分力，“宋言的事对不起，以后不会再给你找女朋友了，也不会再逼你，你也不必逼你自己，你还得快点好起来，好起来再继续跟我斗。”
这次无论他们谁赢谁输，他们之间也该了结了，陆九龄赢了，她欠的他的债就还清了，若是她赢了，陆琦欠的债就还清了。
陆九龄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目光深遂难恻，甘棠知道他听懂了，赵英美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外面天已经黑了一会了，她给张姐打了电话，那头说马上来。
甘棠决定好人做到底，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洗脸擦身子，这个人有洁僻，一点味道都受不了。
她抓起他一只手，小心的擦干净了，又眨巴着眼睛开始不正经了，“每天谁给洗的啊，照顾你的那个小护士吗？我看她对你细心又体贴，看着你还会脸红，那么一纯情的小姑娘，等你病好了，要以身相许才对得起她。”
她装作没看见陆九龄恨的磨牙的神色，又继续不着调的调侃道，“谱一曲霸道总裁和小护士的爱情恋曲……”
她话没说完，觉得脖子上一凉，陆九龄握住的后脑勺重重把她往下拉，甘棠一惊，及时的用手撑在他身侧，才没有栽倒在他身上，她听见陆九龄嘶了一声，脸色惨白。
甘棠心有余悸，这要是往他胸口一栽，陆九龄得再缝一次针吧，甘棠气的痛骂了一声，“陆九龄，你有病啊？”
饶是如此，他的手仍旧扣在她的后脑勺上，甘棠腾出一只手想掰开，他又有了些力往下压，她的额头几乎抵着他的额头，甘棠怕伤着他也不敢硬来，只有一张白晰的小脸气成了猪肝色。
“我可不就是有病吗？混蛋玩意，现在还来消遣我，开心吗？”
甘棠心里痛骂了自己嘴贱，看着幽深不可测的眸子心中有些发怵，他却略略勾起了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
这一下似乎又用了极大的力气，松了手，头又无力的落了下去，冷哼了一声，“让你消遣我。”
甘棠这才直起身子，她没有心情和打嘴仗了，解开他的上衣看了下伤口，还有好没有裂开来，她黑着脸，指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了，“陆九龄！”
有病的话骂过Ｎ回了，没有杀伤力了。
她恨恨的放下手，转身出去叫医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