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从内堂里走出一个一身玉色锦缎，面容干净英俊的男子。说是“貌比潘安”，的确过了些。但在这江南淮安城中，的确算得上是个英伟的美男。
至少在身高上是过得去的，身高足有八尺，和宁王差不多了。只是通身的风流气度，与宁王比起来到底逊色不少，俗了些。
“听伙计说，二位是要买米？”这人举手投足也过得去，言谈上也颇有一番风度。
宁王笑道：“是要买米，只不过，我们买的量大了些，不知阁下可能做主？阁下是掌柜？”
“这位是我家姑爷。”伙计道。
“姑爷？”宁王上下打量了王治一眼，笑道，“上门女婿啊？”
王治顿时脸色大变，负手道：“阁下若是来买米的，便只是谈米的事，若只是来闲聊的，在下事务繁忙，恕在下不能奉陪。阿明，给二位客人倒上一壶好茶，让他们喝了，舒舒服服地送走。”
“是。”伙计含着笑，明显是一副乐得看笑话的样子，应了一声之后，居然真的去给宁王他们倒茶去了。
“呦，黄姑爷别见怪，我这个人好朋友，不过玩笑一句罢了。瞧姑爷的样子像是个读书人，还以为姑爷是个明白事理、开得起玩笑的呢！你若这般在意，这‘上门女婿’四个字，我们再不提就是！”
“你看”，宁王继续说得相当诚恳，“我们大老远过来的，就是为采买咱们黄家米铺的米，姑爷总不能让我们就这么空手而归啊，你说是不是？我们要是买不着，好不好要直接去找黄老爷。这做生意的，谁也不会不管送上门的钱，是不是？黄老爷是必会招待我们的。”
听宁王搬出了老丈人，王治这才有些装不下去了。竟也就这么厚着脸皮应下来，点点头，道：“好吧，阁下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太计较了。只是我们黄家米铺的米，较比别处着实贵了些，不知阁下是否付得起银两？”
王治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竟是要与他们谈了。
“自当是付得起”，宁王笑道，“只是这……人多眼杂的，咱们谈这上千斤的大买卖，不方便吧？我们倒是没什么，但我看这淮安城里挺热闹的，或许今天的事，明儿就弄得满城皆知。若是姑爷这边有什么自己的……”
宁王故意做了个停顿，给王治使了个眼色，笑道：“买卖嘛，自然是买卖双方互惠互利的好。”
王治立刻会意。
又细细打量了宁王一番，见他的通神气度和仪表皆是不俗，纵然这一身华贵衣裳可以借得，但这气度总是不能做假吧？且他一进门就敢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可见的确有些胆量。
倘若真的是个大买卖，就这么错过了，着实可惜。若不趁着现下那母老虎还信任他的时候多捞点银子，日后和离，岂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这来来往往的人的确吵嚷的很，不如我请二位到附近的茶楼坐坐，咱们安静着谈？”王治笑道。
“好，如此，就有劳老板啦。”宁王立刻换了称呼。
这一声“老板”叫得王治心里舒坦，更是变了态度，热络地道：“请。”
王治找了个挺雅致的茶楼，且隐蔽，在二楼最里间的包间。
宁王坐在靠窗的座位，手搭在窗棱上，闲闲地敲打着……李柔嘉瞧着他敲打着的手指，却觉像是有节拍似的。
“不知阁下一共想要多少米？”
“你们有多少啊？”宁王笑道，“我方才已和伙计说了，我们七大姑八大姨，堂的表的亲戚们，都想尝尝这淮安城黄家的米。各个都是大宅院，要的多着呢！”
“这个阁下放心。我们黄家米铺，是淮安城最大的米商，如果连我们家也拿不出这些米来，别人家是更拿不出了。想要多少，阁下尽管说就是。”
“只是……”宁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一个姑爷，也做得了主吗？”
王治脸色微变，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咱们既已相约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做成这生意？”
“自然是想做成这生意，只是我也不傻，放着真正的老板不去约见，为什么要和你这个上门女婿谈啊？你今儿和我谈好了价钱，明儿你老丈人又说不是，我上哪儿说理去？”
王治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阁下，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过来消遣我？”
“冤仇这种东西吧，还真不好说”，宁王闲闲地看着自己折扇上的山水，“行的正坐得直的人，自然不怕与谁有什么冤仇。可若这人呐，亏心事做得多了，不知不觉间得罪的人也多，冤仇也不就来了么？”
“你是说，我得罪过你？”王治又细看着宁王，但却着实不认得。若是他何时与这样容貌气度的人打过招呼，必定是记得的。
宁王笑道：“算是吧。或者可以说的更简单一点——本公子就是瞧不上你这样给人做上门女婿的人，想要教训一下。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你！”王治猛地起身，怒看着宁王，道，“我是读书人，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还望你能自重！如果不买米，咱们也没什么可谈了，告辞！”
“你还知道自己是读书人？”宁王冷笑一声，“读书人就抛弃了苦苦等你的女人，去嫁给一个母夜叉？你不觉得有辱斯文？”
“你！”
宁王拿起一只茶盅，悠然道：“怎么着？”
手上却是稍稍一用力……茶杯瞬间裂成几个碎片，散落在桌子上。
王治吓得不轻，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宁王也不追，打了个哈欠，又换了另一个茶盅，道：“这里的茶挺香的，咱们别浪费，等下记冤大头账上。”
李柔嘉低声道：“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还能这么？难道我刚才骂他骂的还不够？”宁王道。
李柔嘉含笑看着宁王，总觉得他故意藏着什么。这小子一定还有其他安排，不然不能那么费口舌地激怒王治，再闲得慌也不至于如此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