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各人的口中皆有各自的对错，旁人无法置评。
“她想借用我大熹的力量帮她复国，这是个好想法”，宁王转瞬间便已经收起了唏嘘的神色，那神情，竟似帝王的无情：“利用夏侯氏残余对付周国，再留下几手，到那时，灭南夏一定比直接灭周国更轻松。那一片土地，便尽在囊中。”
李柔嘉看着，觉得这一刻的他有些陌生。
但权谋之事，又向来分不出对错。
如嫣不也是在利用宁王谋事？焉知一旦时机成熟，她会不会动了吞灭大熹的心思。
“让她知道也是好事”，宁王道，“她不出手做事，我还真探不出深浅来。若是她动手了，我可以看一下她的本事、也了解一下她具体的打算，日后在安排上也能更有把握些。”
李柔嘉忽然发现，宁王问程敏萱要玉佩、帮她来探寻这件事，好像又不完全只是为了她们，多多少少都带了那么些权谋算计的意味。
可她希望，宁王对她的感情是纯粹的，是哪怕明知道这件事情会对他不利、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但现在的情况看来，却并非如此。如果宁王不是恰好想要探一探如嫣、而是程敏萱的蹊跷身份一旦暴露则会给他的大计带来危险，宁王还会这么做吗？
在她发出这句疑问的时候，其实鳄自己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不会。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已经看出了宁王的心思之深重。这是一个表面浪荡，实则心里非常清楚，很有数的人。如果明知会为自己带来无可挽回的后果，他一定不会去做这件事。
可宁王当初，又明明用自己的前程去赌了她的名声。
此时，面前的这个人、她所看到的眼前的事，和那系年里的纯粹过往、和京都城里的孤注一掷，交错在她脑海中盘旋。
李柔嘉觉得，她或许是太苛刻了。
在京都城那样风云诡决的地方，他都能够为了她甘愿堵上所有，怎么来了一个能让人松懈的地方，她反倒多心了呢？
难道漫长的分离时光，真的使他们的心变得远了吗？
其实他们两个，现在已经是两个全新的人了，同刚认识的没有什么区别。
是有着那么些好感，但这一切想要上升为绝对的信任、和肯为对方付出一切的深刻的情，还需要漫长的试探与磨合，是吗？
感情一事看似简单，却反而是这世上最难以琢磨清楚的。想要在与感情有关的事情上做些定论，不会比这些诶阴谋之事来得容易。
李柔嘉已经觉得有些迷茫了。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愿意去赌。
她愿意为宁王这个人去赌。
与过往无关，即便只是作为相处了这些时日的人而言，她也愿意为了他去赌。
因为她无比清楚地知道，她喜欢这个人，真真儿喜欢这个人。
“走吧，都说了要去找匠人仿制玉佩，我们还是出去转转，免得程敏萱起疑。”李柔嘉迅速清理了自己心中的种种混乱，起身轻松地抓着宁王。
宁王将程敏萱的玉佩藏好，道：“民间能人异士何其之多，万一被人看出了这块玉佩是美人脂，恐多有麻烦。咱们只是闲逛逛，到玉铺子里找些要玩儿的东西罢了，可不能真的让人去打磨。”
“我知道。再说这等好玉，又有谁能真的仿得出来？到时候告诉程敏萱做不出来就是了，难道她还会去淮安城里各个玉器铺子去问？就算真有这闲功夫，她也怕暴露啊。”李柔嘉笑道。
“带上段汀兰吧，她今日必定心情不畅，在家乡的街道上走一走，怎样也能舒坦些。”李柔嘉道。
言罢，也未等宁王回应，这种事情她还是做得了主的，吩咐夏心去请人。
不多时，夏心回来禀报道：“段美人说想在家里做些绣活儿，就不陪殿下和娘娘了，多谢殿下和娘娘惦记着。”
宁王笑道：“她一旦把心思都放在咱们府上，还是挺有眼色的。知道本王其实不爱带她去碍眼呢！”
“我跟着你你碍眼不啊？”
“你跟着我怎么能算碍眼？正因为有你跟着，我才觉得旁人碍眼！”宁王笑道。
两人带上夏心和酒，从客舍后门出了段府。
躲在树林里的春怡悄悄退出来，跑回太子的院子、去到程敏萱房中，回禀道：“娘娘，四殿下的确带着王妃出门了，还带了夏心和侍酒。”
程敏萱点点头：“莫非真的去找玉匠了？”
“那块玉……”原本她只觉得这是娘亲留给自己的一个念想，虽然看出了这块玉很贵重，但想来娘服侍了爹多年，曾经也一度专宠过，得到这样的好玉并不足为奇。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娘死之前的嘱咐，实在很耐人寻味。
“萱儿，你记着，这块玉是你娘的身份、是你的身份。你是生而尊贵的人，你和他们是不同的。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咱们还不能报仇的时候，你务必要韬光养晦，将这块玉藏好了，贴身戴着，不要给别人看见。”
此时离开了丞相府，在太子府中她的身份也算可以了，确实需要好玉来傍身，这才佩戴在腰间、再不藏着掖着。
可细细想来，倘若这块玉佩真的是程丞相给娘亲的，娘亲又为何要让她藏着呢？
又不是偷的抢的，我便是明晃晃地戴着了，又能怎么着？
如果不是丞相给的，那么这块玉佩，娘亲到底从何得来？
难不成是受宠的时候，用自己的体己钱买的吗？
可那时候即便娘亲再受宠，从丞相那里得到的体己钱，也不至于买得起这块玉佩吧？
春怡见程敏萱低头想事，虽然听得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不再说，却也不敢再问。
程敏萱这人心思很重，如果是可以说出来、说出来对她自己有益处的事，她一定会说，而如果是不该说的事，她绝不可能让外人知道。多问一句，在程敏萱这儿，或许就是该当死罪的过错。
“离开之前，他们还见了什么人没有？”程敏萱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