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用这一封信，来让我熬下去。想利用我对你父亲的期望，让我继续听从他们的摆布，等待时机。”
“等待时机？”李柔嘉问道：“什么时机？是造反的时机？”
难道真的如她们所料到的最坏的情况，周相将两个女人送进宫，只是为了给自己的造反找一个令人同情的借口？
看到母亲的神色，李柔嘉已经知道了答案。
人之丑恶，在皇权面前，展露得淋漓尽致。
周云瑶重重叹了一声，方点头道：“不错，就是造反的时机。父亲造反的心思早有，只是没有将民愤激发到顶点，贸然出手只会背负骂名。而我、和妹妹就是他造反路上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缘由罢了。谁的女儿备受折磨谁不心疼？平民百姓之家，更懂得亲情二字。”
李柔嘉心想，然而外公却不懂得。
“后来你父亲偷偷潜入南夏皇宫，找到我，帮我姐妹二人出逃。但是在逃入大熹国境内，回往京都之时，我们遭到了追杀……”
“追杀？”李柔嘉不明白。听如嫣的意思是，当时所有人遍寻两位周后皆不见，南夏的所有人，都以为两位周皇后已经死了。为何还会有追杀？
“是你外祖父派去的人。”周云瑶道。
她说这话时，很是平静，可沉痛的情绪，却还是蔓延在眼中，隐藏不了。
“南夏皇宫中有他的眼线，他知道我的当时已经怀有身孕。这孩子不知是男是女，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家族中，沾染上南夏的血脉。他要把我抓回去、打掉这个孩子，如若不能，则，杀无赦。”
李柔嘉惊得从椅子上缓缓站起，完全无法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娘，那个孩子……最终结果如何？活下了？还是死了？”
母亲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在躲避追杀的过程中，你姨妈与我们走散了。我们当时也有在附近找她，但却遍寻不见。最后没法子，我和你父亲只得回到京都。因为那时我已有身孕，月份大了不好看，你父亲边擅自做主，将我迎娶进门。当年你祖父守边关，当你祖父回家之时，你已经出生了。他们见你这样灵巧可爱，也不好再反对什么，一家人倒也和美。”
母亲的话，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李柔嘉，那个孩子还活着，那个孩子就是你。
“娘……你的意思是说……”然而李柔嘉这一次却傻了，感觉自己不太能听得懂。
“柔儿，你父亲是第一个抱起你的人，你的名字是他娶的、你的尿不是他换的，他教你说话、教你走路，教你读书、骑马、射箭，他待你比待仁嘉还好，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李柔嘉觉得自己的头脑此时一片空白……
这些年来，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不是父亲的女儿！
之前在边关时，将士们不拘小节地打趣，都说她长得和父亲一点儿不像；再长大些，她发现自己和仁嘉长得也不像。可她却从未对自己对身世有丝毫怀疑。
母亲说得没错，父亲，永远都是她的父亲。
可她身体里流淌着的，又的的确确色是别人的血。
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已经死去的人。
李柔嘉重重跌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柔儿，你要记得，咱们同南夏、同周国，都没有关系。我是大熹国安国将军的夫人，你是安国将军的女儿，我们是大熹国的人。你的母亲，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出身于乡野之间的孤儿。”
她的出身并不好，但，她是清清白白的。
她希望自己能是个清清白白的人。
可怀着柔嘉嫁给李堂时起，她就已经是一个罪人。
她对不起李家、对不起夫君。
以至于柔嘉出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无法正视这个女儿，甚至于，一度想要摔死她。
李柔嘉长久地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开口：“娘……我或许知道姨妈在哪儿。”
“在哪儿？”周云瑶沉闷的声音忽然兴奋起来。
“她，或许是程敏萱的母亲。”
“程家的庶出小姐程敏萱？她的母亲……”虽说不常与这些京都贵妇们往来，但京都城中向来都是藏不住事的，程家小妾与家丁私通，被主母车裂赐死，弃尸荒野的事，她是知道的。
李柔嘉道：“我在程敏萱身上也发现了那块玉佩，她说是她娘留给她的。”
周云瑶细细回想程敏萱的模样，上次归朝宴上见面时，她的确觉得程敏萱的眉眼，长得有些像柔嘉。
“不过此事我也不能确定。毕竟程敏萱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而我与程敏萱的关系又不怎么样，没法儿问她。如果母亲想要确定一番，还是应该让父亲派人去查一下。”
周云瑶重重吞咽一下，半晌，才叹道：“好，我让你父亲去查。”
倘若燕儿真的流落到丞相府，给程丞相做了小妾，还被人车裂赐死……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都是我害了她”，周云瑶道，“当时我不该让她跟我一起逃。甚至……我就不该逃。如果我不逃，她就不会死。”
“还不一定呢”，李柔嘉道，“我只是有了这么一个线索，提供给娘而已。或许程敏萱的那块玉佩，是她娘捡来的、偷来的、别人送的呢。”
想起程敏萱的眉眼，周云瑶就觉得一阵胆战心惊。
像，太像了……
“不过，如果娘想要查，我建议还是立刻派人去做。不然等到程敏萱随着太子回府，咱们再想办什么，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可不方便。”
“好，我这就让你父亲派人去查。”周云瑶道。
李柔嘉心里难受得很，不想让这些情绪被母亲看到，只得毁了和弟弟一起吃午饭的约，起身告辞。
“娘，府里还有些事，我先回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让忠伯派人去找我就行了。”
“柔儿”，周云瑶叫住了自己的女儿，却是过了好半晌，才道，“你怪娘亲吗？”
“娘，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拼命保住我的性命，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啊。”
周云瑶重重叹道：“这些年来，娘对你……并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