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又等了一日，昭告天下的废后圣谕就传到了淮安。
太子正与几个豪绅在段弘楼组的宴上相谈卖官事宜，打算在起事之前最后大捞一笔。因着已经不把皇上的看法放在心上，做起事情来也就毫无顾忌。之前那几个被他挡在门外的、虽然出得起钱但资质不够的，今儿也都被他召了来，抬高了假码，谁肯出钱谁来，多多益善。
圣谕一到，自然阖府之人出门跪迎，这些与宴豪绅们，在太子面前更不敢怠慢皇上，跟着段弘楼和太子一起去到正院。
待到传旨官将圣谕宣完，人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好看，尴尬之中随太子和段弘楼接了谕旨。段弘楼留恶传谕官在府中休息两日，虽说这圣谕对他而言亦是晴天霹雳，但体面还是要得。毕竟他还有女儿在宁王那里，还有退路可走，可不能在此时就站死了太子。同太子一起给传谕官颜色看，一旦这事传到皇上耳中、一旦太子事败，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这里还有客，我们就不多留了。”
“大人，殿下，告辞告辞。”
亲耳听了废后诏书，知道太子这边已经要倒了，谁还能再给他送钱？都是面儿上过得去就罢了，意思了两句谁也不想多留。
太子哪能不知趣？虽说觉得没脸，但也着实没办法，摆摆手随着他们去。
“殿下”，这几人走后，段弘楼追上了往客舍走回的太子，小声道：“怎的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时局有什么变动？”
“能有什么变动？”太子道，“后宫与朝堂之中向来不相关，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一直分得多清楚。不过如果你想去投靠你女婿，本宫也不拦着。你的心情本宫能理解，万一本宫倒了，你不是投错了注，得不偿失啊。”
“殿下误会了，微臣断没有此意啊”，段弘楼解释道，“微臣只是为殿下担忧，微臣又愚钝，不能为殿下分忧，心里焦急。”
太子道：“你就放宽了心，本宫一定倒不了。行了，你回去吧，本宫这边安排一下怎样应对。”
“是，殿下宽心，微臣告退。”段弘楼施礼退下，心里哪能不忐忑？太子说让他放宽心，只怕太子自己都宽心不了。
此时太子这般淡然，怕是早就听到了消息，只是不确定是否精准、也吃不准皇上是不是有意让他没脸，所以在等消息传到淮安城来。
此时太子正在淮安城办事，皇上却把这废后的消息传来让他没脸，不是明摆着要收拾蒋家、收拾太子了？
皇上收拾蒋家不要紧，要紧的是，也想要连带着收拾太子。可见皇上对太子到底还是忌惮，根本不想要帮着太子稳住位子，是想要把太子放在一个不利的境地上去，让太子自己挣扎，自生自灭呢。
如此，他可真不能将宝继续押在太子身上了。
押在太子身上，结局如何？要么同太子一起造反；即便不造反、即便太子这位子真能不倒，从现在皇上对太子的态度来看，太子也走不了多远。早倒晚倒都要倒，他可不能在明明预见太子结局的情况下，还和太子一起冒险。
程敏萱在后院已经听到了有圣谕来，但料到了是什么消息之后，也就不想和太子一起出来丢人，索性就当自己没在府中罢了。
“殿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程敏萱脱着出门时的一身简便衣服，问道。
“圣谕来了”，太子道，“咱们不能在这边耽搁，得赶紧回京都去。”
太子进来得急，房门都忘了关。
程敏萱忙去关上了房门，小声道：“殿下回去，是向皇上表明忠心，还是跟着蒋家？”
太子咬牙道：“自然是跟着蒋家。丹，却又不能让父皇看出来本宫跟着蒋家。不到最后那一刻，本宫绝不能和父皇明着翻脸，不然会对本宫很不利。”
“殿下明智”，程敏萱道，“此番回京，咱们务必只打着为了皇后的旗号。殿下不妨去宫里代娘娘请罪，让陛下放松警惕，暗地里，咱们再同蒋家联络。”
太子冷笑道：“不用咱们联络蒋家，蒋家就会主动联络咱们。他们等的，就是在世人、在朝臣们眼中忍无可忍的这一天。”
父皇等的，也是一个“忍无可忍”。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儿，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收拾收拾，本宫去将河道事宜同段弘楼交代一下，咱们随后就走。”太子去书房里拿了几张图纸。
程敏萱道：“段弘楼这人无用得很，交代给他，可别出了乱子？”
“就是让他出乱子”，太子道，“今日他亲耳听到了圣谕，必定以为本宫要倒台了，还不紧赶着去巴结老四？本宫岂能给他这首鼠两端的机会。他真以为本宫这里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事情忽然演变到今天这一步，本宫留着他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这就处理了他！出了乱子，看他那好女婿能不能救！他就等着自生自灭吧！”
程敏萱又道：“殿下英明，咱们既用不着他，这样的人就不能留了。”
太子拿了一应交接之物又去前宅，亲自去的，给足了段弘楼面子，也是免得段弘楼推脱。程敏萱这边就开始收拾细软，虽然面色平静，担心中哪能不担忧？
不仅担忧，还有，忐忑。
此番回去，太子可是必定要谋反的，成王，败了，却连寇都做不成，败了那是要没命的。命若没了，还谈什么日后？她……还是不能将宝全押在太子身上。回去还是要试一试，看看宁王那边能不能走得通。
事到如今她也不能端着了，端不住了。就只能让宁王知道她已经走投无路。即便第一次请求宁王不同意，但若真到了兵败的最后关头，宁王或许还会念着往日的情义、想着她毕竟苦求过，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到了只求活命的时候，谁还会去计较脸面？
她的命来之不易，能好好活着本已是她用无数个忍气吞声的日夜换来的，岂能真的跟着太子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