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山过了自己心里这一关，也不拖延，次日下朝时，就找了宁王。
暗中从后门求见的，又是穿着一身便服，完全不是平日里大臣们求见的模样。
小厮来禀报的时候，宁王和靖王正在府中下棋，靖王见他来了，也不好在此多留，便说下得头晕脑胀，要去后花园里走走，留下他和宁王自在说话。这老头儿在这档口过来，必定有要紧的事情谈。
“殿下好雅兴。”程远山又施了一礼笑道。
“丞相无需多礼”，宁王笑道，“老五输怕了走了，你陪着本王下一局？”
程远山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老臣的这点技艺，怎么敢在殿下面前卖弄？”
“那咱们就坐下来聊聊天。”宁王将棋子扔进陶罐子里，笑道：“丞相过来见本王，可是件稀奇的事儿啊。本王这个闲人，平日里也不敢叨扰丞相，不敢说约见之言，恐扰了丞相办公务。”
“殿下抬举了……微臣，忙活的都是些不打紧的事。岂能比得上殿下的运筹帷幄？”
按礼，程远山与宁王都是臣，都是天子的臣子。太子是储君，程远山要在太子面前，自称“微臣”倒是没错。可今日却在宁王面前也自称“微臣”，而且还加重了这两个字。
宁王听出了他在称呼上的改变，却也没说什么，笑道：“丞相乃朝中的中流砥柱，丞相的分量便是举足轻重，岂有不打紧之说？”
“承蒙殿下抬举”，程远山笑道，“殿下能这样看重微臣，是微臣的福气。”
宁王笑笑不语，知道他今天必定是有备而来，绝对不是闲说几句这样简单。
而他到底带来了什么投诚的砝码、或者是要做什么衡量，这都得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岂有主动去问的道理？
“微臣一心想向着殿下，只是家中女儿不争气，竟然入了太子府。以至于，难免有人会误会微臣站在太子那边。还望殿下不要误会微臣啊。”程远山久经官场，一直以来虽说都以耿直著称，但在官场中，有谁能是真的耿直？各种说话之道自然颇为通透。
他与别人的不同，只在于知道什么时候该做圆滑之举，什么时候该装一装耿直。此时的情况，他说得越是圆滑，越显得他的投诚之心不诚，还是说得直接一些为好。
“丞相说得哪里话，知道丞相心向着本王，本王高兴还来不及。”
程远山今日忽然来向他投诚，难道是在父皇那里探到了什么风声？不然这老匹夫一直独善己身，怎么可能忽然这般主动？即便是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紧要关头，他也会得到确切答案之后，再做出一个稳妥的选择。
可父皇的意思，看着又明明不像是属意于他。
难道是，程远山在明知道父皇之意在太子之时，还是选择了他？
这也不是没可能，程远山能在蒋家与父皇相抗衡的这些年里，依旧在朝堂上稳坐丞相之位，不止父皇器重、蒋家也没动他，他的本事，刻绝非一般朝臣所能及。其自身对于朝政的判断，更是异于常人。
“微臣的嫡出女儿，也到了该当婚配的年纪。如果殿下不嫌弃，就让她入府做个侍妾，侍奉殿下左右，如何？太子那边的程妃，是微臣的庶出女儿。而敏薇，则是微臣的嫡出女儿，自小捧在掌心上的，送到殿下手里，微臣也放心。”程远山道。
这话依旧说得十分直接，连其中干系都明着点出来了。他的意思是，只要嫡出女儿一入宁王府，他的态度所有人也就都明白了。太子那边的侍妾，是他的庶出女儿、还是个极其不受待见的；而宁王这边的，却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嫡出女儿，两者孰轻孰重，自然再明显不过。
宁王未料想他说得这么直接，而且投诚的东西也这么……特别？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而且，程远山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柔嘉未入府之前，程远山就和他几次提起过程敏薇的事，那时候他已经拒绝了。怎么如今他已娶妻，程远山却还不放弃？这回不做妻了、做妾也行。执着得他都觉得尴尬了。
“殿下，小姐让奴婢给殿下和靖王殿下送些新茶。”夏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端进来。”宁王道。
夏心的出现及时将宁王从尴尬中拯救出来。
“刚好，府里进来了今年的新茶，丞相尝尝。”宁王笑道。
夏心为他二人沏好茶就要退下，宁王却叫住了她：“你等等，就在这侍奉着吧，本王和丞相还要聊一会儿，身边没个侍奉人不方便。”
“是。”夏心平日里闹归闹，但在外人面前——除了靖王之外的外人面前，还是很给宁王面子。
丞相以为这只是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自然也不放在眼里。继续道：“如若陛下不嫌弃，微臣择个良辰吉日，就把敏薇送进府里来？殿下看看，咱们这边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微臣都去照办。”
之前未表示战队的时候，程远山的姿态还很高。这次一应都放低了来。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将女儿送给宁王、投靠宁王。
但以他的分量，着实不需要这般低姿态。
宁王只是沉默了片刻，就明白了程远山为什么会这样做。
都是为了他的女儿。
传闻中程远山对魏夫人所出的嫡出女儿疼爱有加，看来可是不假。
“丞相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本王已有王妃，相府的小姐又是天尊地贵，来我们宁王府里做妾，着实委屈了。本王既看重丞相，自然是想和丞相一条心，怎么可能如此委屈丞相的掌上明珠？丞相放心，即便有程妃那层干系在，本王也绝不会怀疑丞相分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点魄力本王还是有的嘛。”宁王拒绝得虽说挺客气，但也非常直接。
程远山尴尬了片刻，还没放弃，笑道：“殿下这样说，可就是嫌弃微臣女儿了。殿下切莫抬举敏薇，她向来鲁钝，能进宁王府做妾，已是极大的造化了。只盼着殿下能给她一个侍奉殿下的机会。也让微臣之心，被天下所知啊。”
“如若不然”，程远山加重了分量，“旁人那边，少不了要有什么误解。若是出了乱子，只怕追悔莫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