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儿都在，能为我们做个见证。本宫要你明日到太子府上，负荆请罪。”太子道。
这话一出，人人不免都吸了口凉气。
太子的要求听起来轻飘飘的，就是认个错的事儿。可宁王到太子府上负荆请罪，必定会闹出很大的动静、必定是会弄得京都城内人尽皆知。至于这原因么，太子自然不会就这么藏着掖着，一定会大肆宣扬。到时候宁王的脸面可是丢尽了。
宫里头必定会听到动静，陛下就是再偏爱宁王，却也不能对这糊涂事恍若未闻得过且过。
而在皇上那里，宁王是否真的酒后乱行冒犯了程妃，根本不重要，重要的事，宁王居然会糊涂到把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办了错事而没有本事给自己擦干净，反而让自己落得这样难堪的境地，这才是皇上最忌讳的。
皇上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丢皇家脸面的事；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皇子们没有临危应变的本事。
太子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知道只是一个女人的事，皇上是不会在意的，所以才有接下来这一步连一步、一环扣一环。
真是好生精妙！却也……好生歹毒。
在场之人都能参透的道理，宁王又岂能参不透？
不过宁王只是很短暂的一瞬犹豫后，便痛快道：“好，二哥，这一局你赢了。我明儿一定会来你府上负荆请罪，而且把动静弄得大大的。至于李柔嘉……二哥，我相信你不至于太过胆大妄为。倘若李柔嘉真出了事，且不说我必定要追究到底，太后和父皇必定也会因此而留心此事。二哥，我劝你别把一个赢局走输了。”
“二哥，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我想不用我提醒，二哥也清楚。”
太子笑了笑，道：“虽然本宫不懂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有一件事本宫很好奇。不知江山和美人在四弟的心里，又是孰轻孰重呢？四弟今日为了一个李柔嘉，在为兄面前无理取闹到这种程度，就不怕传出去世人笑话？看来四弟是更爱美人了？”
“我只求一切无愧于心。”宁王道。
宁王说了这一句，便转身阔步离去。
今日之事，他不仅是中计了、他还败了。
但及至此刻，胜败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他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他不想无辜的人受牵连。
从一开始，李柔嘉就是一个无辜的局外人。是他因着自己那一点私心，而把她拉了进来。
原本以为是个互惠互利的互救之举，却不想，竟是把李柔嘉拉进了另一个深渊。
不管他们暗地里是不是真正的夫妻，在所有人的眼中，李柔嘉就是宁王妃，就是和他拴在一根绳子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对付他和对付李柔嘉，不可能是两件独立的事。
然而局面已走至今日，他和李柔嘉，都没有回头路。
听到宁王那一句“无愧于心”，依旧跪在地上的程敏萱，缓缓攥紧了掩盖在衣袖中的双手。
俊哥，你说“无愧于心”，可你对得起我么？你这一走，你对得起我么？
她从没有想到，她的俊哥，会在她跪在地上认罪、受尽千夫所指的时候，居然连看她一眼都不曾。就好像这里没她这个人似的，走得这么干脆利落。
他把她给忘了。
在“李柔嘉”这三个字面前，她的俊哥，把她给忘了。
呵呵……呵……
南宫载俊，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是明智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人活于世，能握住的，就只有权力。
能给你仰仗能让你安稳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手中的权力。
被这么一闹，太子府里的淮戏表演自然也就没了。太子说了几句客套的歉然话，打发走了这些宾客。原本这些人就是他邀请过来看戏的，现在真正该看的戏已经看完了，留着他们自然没用。
不到半个时辰，原本安静的京都城里顿起嘈杂。
宁王府和太子府的府兵们连夜搜城，熟睡中的家家户户都被折腾醒了，宁静的夜幕下是鸡飞狗跳、惊呼抱怨连连，混乱得恍若敌兵入城。
这一番闹腾下来，已近天亮。
家家户户的门口都贴着一张告示，几个城门重兵防守，甚至每户人家外都有一个府兵看着。
好在毕竟都是皇城根儿下生活的人，百姓们都是胆大得很。知道了这一番闹腾所为何事，觉得与自己不相干，也就该干嘛干嘛了。小商小贩们天还没亮就起床劳作，京都城中渐渐又恢复了平静，弯月如初。
太子府中有一条密道，是从太子的书房一直通往城郊。
西郊有一处上好的花田，买花的是个哑巴姑娘，生得颇为俊秀。姑娘独自一人在这片花田里独居，少不了要做些防范歹人的准备。小砖房外设了几道机关埋伏，若要有人买花，得白天来才行。白天姑娘就在花从里坐着，想要什么，她便直接给你采。
到了晚上，这片花田是绝对不能靠近的，以免飞箭穿了你的头颅。
此时虽不是白日，姑娘却依旧坐在花丛里，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天。
黎明前的天，灰蒙蒙的，瞧着人的心好不压抑。
“哎……”姑娘重重叹了一声。
她不是哑巴，只是为免多言惹是非，也是为了不惹人怀疑，这才装做哑巴藏身于此。
姑娘的头微微转了转，最终，却也没有真的看向那间屋子。
她不敢。
窗子内有灯光照出，屋子里床幔重重拉着。床幔里、床边上坐着的，是太子。
床上躺着的一个女子肌肤如雪、美目高鼻、一双莹润的唇恰到好处地点缀着一张匀称的鹅蛋脸，额头饱满光洁、黑发如织，端的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
太子的手在这张沉睡中更为沉静的倾城之容上轻轻拂过，叹了声：“李柔嘉啊李柔嘉，你的就这么不开眼？本宫到底哪里不如老四？倘若你乖乖的跟了本宫，何苦来咱们把事情闹成这样？”
然而这个熟睡的人不会给她任何回答。
太子也不想要回答，他好像只是想要啰嗦一番而已。
此时他的心很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