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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大定天下(1)

1

谢家糖坊被血洗的消息,当天逃回城里的两个幺师和老幺们,就报到了谢家祠堂。犹如晴天一霹雳,震得谢家人全都蒙了。谢二爷接连丧慈母爱子爱孙,气得浑身发抖,冲到祠堂天井大坝上,仰天长号不止。他用手中母亲留下的乌木杖,挥动着直指天空,高声质问:“天啦老天啦,你不佑天下太平,你太不公道呵!我谢继善一辈子行善积德,你不应该这样待我呀!”

邓玉失去独生儿子,大放悲声。范湘纹失去丈夫,晕了过去。谢家上下哭作一团,谢家祠堂笼罩在巨大悲痛之中。

第二天,守智派人探明消息,土匪已退,带着邓幺师和老幺们,赶回谢家湾,找到了守信和小忠遗体,正在收殓。不想黄天相留了一个分队的土匪,埋伏在附近,专等谢家人回来收尸。瞬间枪声大作,土匪们号叫着冲了过来。守智临危不乱,令邓幺师带老幺们退进废墟烂房待命。他利用糖坊大牌坊基石做掩体,瞄准土匪,“砰砰砰”一连几枪,弹不虚发。响一枪,土匪倒下一个,一连撂倒几个。土匪们一下惊愣了,守智大喊一声:“打!”

“砰砰砰”众老幺一齐开枪,声震旷野。

土匪中大多是被“不参加就烧房杀头”裹胁来的农民,没受过什么军事训练,平时子弹很少,一般十多二十发,少的只有几发,乱开一阵枪后所剩无几。先见对方枪声一响,内伙子这边就栽倒一个,枪声一响,又栽倒一个。分队长首当其冲,先挨一枪毙了命,接连又栽倒几个。不是射中胸口,就是打穿脑壳,枪枪命中要害。土匪们早已心虚害怕,突听枪声齐鸣,四野回响,吓得掉头飞跑,四散奔逃。

守智也不追赶,恐土匪大队人马再来。抬着守信和小忠的遗体不便行动,便将叔侄俩找个地方掩埋了,做了记号,迅速返回城里。

守雄接到家中电报,肝胆俱裂。狂吼一声,口喷鲜血,昏倒在地。吴凯文和独立旅旅长刘吉山慌了,连忙把他扶起紧急送到军医院。

守雄原在川东率军保安地方,得益于美玉的情报和他与地方袍哥的深厚交情。抗战期间,他随刘照中回到四川,任叙永保安司令,首先到万县去看望了当年大伯继德推荐拜认的叔公,夤夜传书救蜀军的袍哥总舵爷。在他的引荐下,又重新结识了川东各码头新旧红旗大爷。他是强龙勾了地头蛇,很快踩稳了地皮,摸熟了民情。他知己知彼,灵活机动,很少吃亏。

部队起义参加剿匪后,一次他看到通报,大足县一个征粮工作队下乡征粮,遭土匪袭击,三十多个队员全被杀害,征粮队的队员,大多是年轻的学生和文员,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斗得过土匪,心中对他们很担心很爱惜,也感到十分沉痛。便与地方人民政府通气取得联络,凡是征粮队要去征粮的地方,他必定先率部队去进剿土匪一番,进剿了还不放心,再派武装护送他们去开展征粮。

他对付土匪有一套办法,就是依靠他的老关系,要侦察部队先摸清敌情,做到心中有数。然后以团营部队对付大股土匪,连排部队对付小股土匪,整班部队对付分散土匪,采取驻扎进剿和游击奔袭两种战术。驻扎进剿,要穷追猛打,打得周围十里地的土匪哭爹叫娘,抱头鼠窜。抓住匪首,当场枪毙,定杀不饶,保得一方平安无事。游击奔袭,那就讲动脑壳了,他早从匪情通报中知道,曾广方和肖可臣都是匪首。美玉告知肖可臣在哪里,土匪司令部就在哪里,率部就奔袭那里,打得匪首们心惊胆战,落荒而逃。平常撒兵如豆,安插便衣耳目。赶乡逢场,土匪的探子多,他比土匪的探子更多。听你话音口气,看你神色装扮,赶场卖啥买啥,形迹可疑,就会跟踪你回老窝。当晚就会一锅端,杀你个人仰马翻,片甲不留。

土匪穿草鞋跑山路,他的兵也是草鞋兵。草鞋撵草鞋,比装备比战术,土匪就吃大亏了。段西铭搞游击战很在行,带的兵却鱼龙混杂,参差不齐,一群乌合之众。守雄摸夜螺丝是强项,部队是打了川战打抗战,历经沙场硝烟,敢拼敢杀的虎狼之师。段少将打不过谢少将,兵败如山崩,从川东逃亡到川南。

川南军区司令第十二军军长杜于水,对川东川南剿匪形势很知情,早听说川东军区有一员猛将谢守雄,打整土匪很有一套。现在川东土匪连同匪总司令部,被打得窜到川南内江县这边来了,匪势很是猖獗,通过省军区同川东军区商定,将守雄独立师调到川南来。又告诉内江军分区司令第二十六师师长周彬阳,找谢师长商量,研究一个协同作战方案,对麇集在内江县的土匪,来一个东南合围,瓮中捉鳖。方案正呈报省军区,却传来了土匪火烧谢家糖坊惨案的消息。

血案发生在川南辖区内江县境内,谢师长老家被烧毁,亲兄弟被杀害,连唯一的儿子也殁了,杜军长和周师长亲自赶来看望慰问守雄。

守雄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虽然略带几分病容,却浑身透着昔日的英武气概。不想自己一世英雄,卫国保家,到头来几个蟊贼土匪,竟整得谢氏百年家业不保,仲弟不保,自己唯一的血脉被斩断,成了世俗所说的断子绝后户,真是伤透了心,恨穿了肺。见杜军长和周师长走进病房,他勉强坐起身来,行了一个军礼。吴参谋长和刘旅长连忙立正敬礼。

杜军长笑眯眯地说:“谢师长,今天来看你,我们什么东西也没带。只带了一样慰问品,你见了保证病好一大半!”

周师长抿笑着走到床前,递给他一份盖着大红公章的省军区命令,正是批准他们师派一个旅,与二十六师协同剿匪的命令。他一看翻身掀了被盖,跳下床来,命令刘吉山旅长:“立即向独立旅发布战斗动员令。三天之后,开赴川南,协同二十六师的弟兄们,剿杀狗日的川南土匪蟊贼。”

2

黄天相、谢广谱杀了守信叔侄,火烧了谢家糖坊,大解心中之恨。连谢家湾这样人强马壮、武器精良的堡垒寨子都被一举攻破,毁之一炬,更使得黄谢二匪威名远播,不可一世。

段西铭和肖可臣闻听谢守雄老窝被端掉,独生儿子被杀了,更是大喜过望,在贾家场摆了八十桌丰盛宴席,召集众匪首为黄天相、谢广谱庆功。同时邀了第六纵队匪司令刘海东一伙,商量派陈江林摸进县城同城内特工联手动作,攻打内江县城。众匪徒大碗肉大碗酒,狂嚼滥饮,正在兴头上。匪中队长曾文健突然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报告黄天相:“老摇当家的,谢,谢守雄带兵杀过来了!”

黄天相骂道:“放你妈的屁,他属川东军区。川南不归他管,咋个会一下跑到贾家场来了?”

曾文健哭丧着脸急道:“刚才便民乡探子,抄小路骑马飞跑送来情报。说谢家大少骑着高头大马,率川南共军八十八团和川东两个团包抄过来,四五区武工队在前头带路。”

黄天相和段西铭、肖可臣几个匪首商量,把匪大队长肖炯叫过来,恨恨说道:

“我调十挺机枪给你,你率曾文富等四个中队,埋伏在后山坳口。我们打一阵,佯装往太平一线败退。他们追过来,你们拦腰打断他的队伍,使他首尾不能相顾。我指挥大队人马杀他个回马枪,让他尝尝老子川南九路军的厉害!”

肖炯、曾文健得令而去。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场外响起了激烈枪声。黄天相令众土匪将桌上酒肉弄得杯碎盘破,桌翻凳倒,遍地乱丢碗筷,摆一场假装突遭袭击,狼狈逃命的把戏,钓鱼上钩,他率众匪边打边往后山坳口撤退。

武工队和战士们见敌人败退,急忙要去追赶,被守雄制止了。

他在望远镜中仔细观察,见众土匪撤退井然有序,并不慌乱。场坝上八十桌宴席,却一片狼藉,一副惊慌逃命的情景。心知匪首狡诈,后山坳口定有埋伏。遥见后山两边有弯曲小路,直达坳口山崖,揣测土匪定是从小路上坳口两边山崖埋伏的。他令刘吉山带一个团,从正面分左右两翼追到坳口前,用重机枪猛烈扫射坳口两侧山崖,命战士们佯攻,吸引敌人火力和注意力。令三营营长和副营长各带一个连,由武工队领路,从小路包抄上山,专打埋伏土匪的屁股,两面夹击,包他的肉馅饺子。

果然,战斗一打响,埋伏在山崖上的肖炯和曾文健见解放军重机枪直往山上猛烈扫射,解放军往山上进攻,已打死打伤了十几个弟兄,哪里稳得起,连忙令十挺机枪开火,突突突进行还击。正打得上火,突然屁股后面草丛中,一阵暴雨般的子弹射来,顿时喊爹叫娘,一片惨叫声。土匪纷纷倒下,没死的跪着叫唤着乞求投降。肖炯、曾文健被活捉,两个连的战士立即占据了坳口两边山崖。武工队将肖炯和曾文健等被俘土匪押解下山,直送到指挥部。

守雄审问匪徒,很快摸清了敌情。立刻命令再派一个团,在山坳口摆开口袋阵,专等黄天相杀回马枪转来。这时有匪徒举报,曾文健就是枪杀守信小忠的凶手。守雄铁青着脸,一把将曾文健从俘虏群中提了出来,一脚踢翻在地,拔出手枪,对准凶徒,“砰砰砰”,一梭子弹全倾泻在他身上,从头到脚全是弹孔,血流一地,吓得众匪徒目瞪口呆。

段西铭、肖可臣和黄天相一伙并未走远,听得后山坳口机枪声大作,急忙掉头杀回来,果然见坳口山崖上下枪声乱响,解放军乱作一团,不禁大喜。喝令谢广谱带领大队土匪猛冲过去,解放军队伍节节败退。哪晓得匪徒们刚冲上坳口,山崖上突然弹如雨下,对准匪徒猛烈射击,佯装败退的解放军队伍猛转过头来,队伍中霍然扬起一面鲜红的旗帜,冲锋号“嘀嘀嗒嗒”吹得惊天动地。战士们端枪激烈扫射,土匪队伍山崩一样溃退下来。谁知退路两侧山坡草丛中,又猛然喷射出无数条火舌,阻断了后路,将溃退下来的土匪打得落花流水,人仰马翻。满山遍野横七竖八摆满土匪尸体,活着的跪在地上求饶,六百多个土匪全被包了饺子,谢广谱两腿遭机枪子弹打断,龟缩在草丛中被活捉。

段西铭、肖可臣和黄天相,见势不妙,率匪徒拼命逃跑。守雄率军紧逼不舍,一路穷追猛打。追击到资中太平蔡家,又转战到内江双河、新店、高梁、安仁、白合,一直打到黄天相老窝牛王山。一天一夜奔袭两个县四个区十三个乡,急行军二百二十里。川南第一仗,直打得众土匪心惊胆战,望风而逃。

3

华山漏棚里,谢广谱被两名战士挟着双臂拖了进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守雄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往谢广谱鲜血淋漓的腿上猛踢几脚,痛得这家伙杀猪般号叫。接下来的审讯就顺利多了,只要他不老实,守雄就飞起往他腿上一脚。一阵喊爹叫娘哭叫后,他就竹筒子倒豌豆,全倒了出来。交代到土匪袭击谢家湾,他说打开后寨门的内奸是古三,令守雄大为震惊,根本不相信。

他一拍案桌,吼道:“你娃血口喷人乱咬。老子晓得当年你挨杖责,是邓开武和古三执的棍,把你屁股打烂了,那是你活该!你休想借老子的刀杀人。”

谢广谱哭丧着脸说道:“大少爷,你不信我也莫法,我说的是实话。不晓得他啷个得罪了二大少,被撵出了谢家糖坊,衣食无着。他同大摇主黄天相是拜把兄弟,投到我们棚子,做了个小头目。前几年邓开武找他回去了,黄天相安插他在你家里做窝子。攻谢家湾头晚上,找人给他传了信,叫他乘乱打开后寨门,让我们攻进去。第二天他果然照办了。不然,我们哪来这么轻松就破了谢家湾。”

守雄一听,怒不可遏,派邓开武带兵去抓古三,查核如实,就地枪决。

谢广谱接着又交代了黄天相和段西铭等匪首,密派便衣哨官陈江林,秘密潜往县城里联络特工,准备就在当晚,里应外合攻打县城。守雄一听,情况紧急,咬牙一枪毙了谢广谱。立即策马飞奔入城,找到军分区司令周师长商量对策。两人紧急决定,照县长史大观提供的名单,先把城内的敌特分子扣留起来,再将部队埋伏在城墙边,以逸待劳,歼击来犯之匪。这时,谢守国在成都已起义,担任了成都市公安局副局长,他大儿子谢自杰参加了中共西南干训团,随队来到内江,在县公安局当了干警。守雄令自杰立即向公安局局长夏洪祥回报。得此紧急情况,夏局长派自杰即刻率领公安人员,把慈敬堂药铺老板中统特务头目刘恒阳、仁和堂药铺中统特务李荣厚等人拘押了,又逮捕了潜伏在城内的情报员王占武,却始终没查到陈江林的下落。自杰年轻气盛,哪里甘心让这个血债累累的匪徒逃脱,身着便衣,到城里街坊四处察访。

当晚半夜,段西铭、肖可臣命令黄天相,伙同匪首刘海东等数千匪徒,从小河口悄悄涉水上岸,袭击县城。刚至三元井,遭到解放军猛烈伏击。守雄率军迂回侧击匪军右翼,打得匪军狼狈逃窜。粉碎了匪特内外勾结攻城的阴谋。

守雄审讯王占武得知,匪首刘海东要去资中马鞍山,与投诚后又参加叛匪的两连国民党军队会合。急令刘吉山率军和八十八团三营一起奔袭叛匪会合地,县长史大观自告奋勇,带领四五区武工队为前导,一队人马乘着夜色,急行军一百四十里。天刚拂晓,部队在资中龙山寨蕉子湾发现匪军,展开激战,打得匪徒一败涂地,落荒而逃。刘吉山身先士卒,追击在前,远远看见两个匪徒抬着一乘滑竿,慌慌张张往前跑,鸣枪怒喝:“再不站住,老子一枪一个!”

抬滑竿的两个匪徒一听,将坐在滑竿上的人,猛地抛甩在坡下麦子地里,拔腿就跑。刘吉山估计甩在坡下的是大匪首,持枪纵马上前,呵斥道:“老实点,自己爬上来!不然老子一枪打烂你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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