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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老妈大姐大,你还好吗

1.我多害怕在黑暗中奔跑

淡淡的药草混着一股生姜糖的香甜飘散出来,艾丽莎静卧在沙发上,贴着叶可可的妈妈手工编织的软垫,茶几上绿皮红瓤的西瓜切成好看的牙儿放在果盘里,外面传来叶可可妈妈的吼声:“妮子,告诉你多少次了?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饮料要放一放再喝,到时候肚子疼!”

随后传来叶可可没心没肺的“咯咯”的笑声,她肯定在做鬼脸:“妈,你不管我不行啊?”

“我不管你,我早晚得让你气死!快点儿做题去,马上升初二了……”

多么熟悉的对话啊!艾丽莎翻了一个身,蜷缩着膝盖静静地听着。叶可可的妈妈端来热气腾腾的醒酒汤,艾丽莎赶紧坐起来,喝了一口,低头间偶然看见叶可可的妈妈头顶上的几丝白发,心里涌起咸咸的热浪,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她忙大口大口地吞进热汤去掩饰。

“怎么喝得这么快,看看烫着了吧?瞧这眼泪都流出来了……”叶可可的妈妈接过空碗,不无责备地说艾丽莎。

“我只是……想起了我妈……”艾丽莎用手抹了抹眼泪,将脸深深地埋在抱枕里。

叶可可走进屋,坐在艾丽莎身边,摸了摸艾丽莎的额头。艾丽莎将头别在一边:“哎,傻瓜,我又不是感冒发烧!”

“哦,我忘了……”叶可可嘟了嘟嘴。

“我感觉好多了,我想回家看看我妈……”艾丽莎掀开毛毯,却被叶可可猛地撞倒。她不想艾丽莎就这么离开。只听“咚”的一声,艾丽莎的头撞到沙发扶手上,当即闭上眼睛不动了。

“啊,艾丽莎?”叶可可疯了一样冲过来,摇晃着艾丽莎有些僵硬的身体,“你怎么了?不会……不会死了吧,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啊!妈——”叶可可吓傻了,赶忙找艾丽莎的人中穴,一通乱按乱掐,电视中不是常这么演吗?

“唔……”艾丽莎翻翻白眼,艰难地伸手,刚才她只是想趁机吓唬一下叶可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当了真,还压在她身上,对着下巴发狠地拧。她再不醒过来,恐怕下巴就掉了!

“你没死啊,亲爱的?”叶可可惊喜得直掉泪。

艾丽莎指指她的腿,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咳咳咳,快了!如果你再这么压着我的胸口的话,用不了几分钟了……”叶可可赶忙爬下来,给艾丽莎拍着后背。

“可可呀,我看你将来考医学院有点儿悬!真难为你爸爸是医生,你妈妈是护士长。”艾丽莎深思地看了看叶可可的脸。叶可可摆出惯有的茫然眼神,她挠了挠头,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请问,叶大夫,人中长在下巴上吗?”艾丽莎揪着发红的下巴,气恼地问叶可可。

“人中不长在下巴上,难道还长在鼻子下吗?”叶可可绞着手指,凑近艾丽莎的脑袋,“嘿嘿”笑了笑。

艾丽莎往后一倒,她忽然不想解释什么了,只好说:“恭喜你,答对了……”

夜间公交车已经没有了,艾丽莎只好打车回家,她实在放心不下妈妈,总感觉会出事。穿过深深的巷道,车子驶到家,屋里一片漆黑。艾丽莎摸索着开了灯,家里却没有妈妈半点儿影踪。打电话又处于关机状态,艾丽莎一下子傻了!

她慌乱地翻着手机里的电话簿,望着小小的白屏,“吧嗒吧嗒”掉眼泪。她哭着打通了李向晚的电话。正在洗头发的李向晚听着艾丽莎语无伦次的哭诉,告诉她一定没事的,千万不要害怕,他和姑姑这就开车过来。

艾丽莎锁上门,她要去找妈妈!漆黑的菜市口街,老旧的路灯如同闪烁着鬼火。虽是初夏,但是艾丽莎还是感觉特别冷,浑身如同掉入冰窖一般。她按响了程伯伯的家门,程伯伯打开门,看到不停颤抖的艾丽莎,忙把她拉进屋。艾丽莎用眼睛拼命地扫射,希望看到妈妈在这里,可惜没有。

“程伯伯,我妈妈不见了。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艾丽莎哽咽着说。

程伯伯吃了一惊,一不小心热水倒在手上,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程拓海听到动静,从自己的卧室里钻了出来:“我是看着你妈锁好铺子门走的呀!当时我还跟她说,让她明天给我烤肉吃呢!”

“什么时候?”艾丽莎跳到他的面前,焦急地询问。

“大概是下午3点钟吧,我还在旁边呢……”程伯伯回想着张丽丽当时的表情,其实那时候他感觉她的脸色有些差,但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她一定有事压在心上。不用说,就是艾丽莎爸爸的事了!

程伯伯用宽大的手掌拍了拍艾丽莎的头,让她先回家,说不定妈妈已经回来了呢!他决定和程拓海分头去找找。望着这个高大得像发面包一样的叔叔,艾丽莎忽然为自己曾经幼稚的想法和举动感到难过,只好重重地点点头。

艾丽莎“咚咚咚”地跑在夜色无人的街上,妈妈究竟去了哪里?她吃饭了没有?她的心里害怕极了,原来看着一个人离家出走是这么害怕啊!

自己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去同学家躲清静,妈妈每次都好不容易找到她,当时自己还高傲地赌气,现在想来多么傻呀!

艾丽莎跑到家门口,看到有人影晃动,以为是妈妈回来了,等看清了才发现是穿着风衣的李维斯和李向晚。艾丽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扑到李维斯的怀里哭了起来:“我妈妈不见了……”李向晚将头别向一边:“你妈妈失踪超过48个小时了吗?”

“向晚的意思是,你报警了吗?只有失踪超过48个小时才能立案,所以我们要想最快最好的办法……”李维斯揉了揉艾丽莎的头发,补充道。

“给你,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水壶变的,这么能哭!”李向晚把手绢递过来,艾丽莎气呼呼地擦了擦。什么人嘛,哪儿有这么安慰人的!

“放心好啦,向晚把你妈妈的照片彩信发给我的朋友们,他们分布在各个地方,而且松果一家也在帮忙找,他家人脉很广的。”

“好了,爱哭鬼,我们出发吧!”李向晚把艾丽莎推进车里,调开音响,放着一首舒缓的欧美音乐。可是艾丽莎听着只想哭,妈妈去了哪里呢?她会不会想不开?想到这里,艾丽莎打了个激灵。“你妈妈平时都爱去哪里?比如商场、饭店……”李向晚回头问艾丽莎。

艾丽莎摇摇头,她发现原来自己并不了解妈妈,对于妈妈除了家之外的生活一无所知。她甚至不记得妈妈逛过商场,买过衣服,不记得她去过哪里玩,印象中,妈妈一直围着她转。

“那有什么纪念意义的地方呢?生日、节日、结婚纪念日……”李维斯提醒道。艾丽莎想了想,说出几个地方,李向晚打给松果,看看谁离得近,去找一找。

此时已经是凌晨2点钟,大家差不多快把全城找遍了。程拓海率领他的兄弟们骑着摩托车开过来,找遍了车站、飞机场等所有能想到的地方,但是一无所获。

艾丽莎趴在车窗上,心里堵堵的,胃里翻江倒海起来。李向晚拍了拍她的后背,拿过一瓶水。

“艾丽莎,没事的,阿姨一定会找到的……”

艾丽莎抬起头,看着这个始终平静的少年,他做事总是那么有条不紊,不急不火:“万一妈妈找不到,我也不活了……”艾丽莎瘫软地陷入椅子里,将所有的悲痛团回内心。

正在这时,程拓海的电话响了,程伯伯找到了妈妈,在郊区的清水河边。

李维斯开动汽车,后面跟着程拓海浩浩荡荡的摩托车队。所有人都向清水河奔去。

果然是妈妈!

艾丽莎看见松果远远地招着手,程伯伯好像在和妈妈说着什么,她那廉价的花衬衫被风微微吹起,头发凌乱,让艾丽莎忽然心疼起来。妈妈一个人在河边,她想干什么呢?艾丽莎突然想起来,妈妈提过这条河,这是她和爸爸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可惜河水冲走了所有的美好。

“妈——”艾丽莎奔过来,这个时候,她多想一把抱住妈妈。可是她看见妈妈头也不回,只是静静地看着河水。

“女儿啊,你吃饭了吗?”妈妈平静地问,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艾丽莎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过去,她生怕妈妈再跑掉,丢下她一个人:“张丽丽,我恨死你了,你怎么可以……可以丢下你的乖女儿?”

“唉——”妈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胸口堆了千年的积雪。

“妈妈,咱们回家吧,什么也不想了,好不好?我会听话的,我再也不打架了,我会好好学习……”艾丽莎忙不迭地许愿,可是妈妈丝毫没有反应,她遭受的打击太大了,悲伤就像这条河,怎么流也流不完。

“你说,我盼来盼去,盼个啥呀?”妈妈的眼睛哭得红红肿肿,“我只想待在这里,一个人,待一辈子多好!”

“妈,那我怎么办?”艾丽莎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李维斯和程伯伯等人在一旁不停地劝导,可是妈妈仿佛入定一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任艾丽莎怎么拉都一动不动。大家只好跟着掉眼泪。

忽然,只听“咚”的一声,程拓海双膝落地,跪在冰冷的河沿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妈,咱回吧!”他大声地朝着张丽丽喊,那口气不容置喙。紧接着,很多跟着他来的孩子们一齐喊起来:“妈,咱们回家吧!”

回家——

张丽丽被艾丽莎搀扶起来,她搂着艾丽莎和程拓海,突然号啕大哭。

2.张丽丽不要哭,这样不漂亮

一行人送艾丽莎和艾丽莎的妈妈回到家里,程伯伯和程拓海带着其他人先回去了。

“阿姨,您放心,关于艾丽莎被学校开除的事儿,我会想办法搞定的。”李向晚目光飘忽,停留在墙上贴着的大大小小的奖状上。

艾丽莎面露诧异,因为她看见李维斯一脸狐疑地看向李向晚,难道这件事姑姑也不知道?李向晚是在吹牛吗?可他从来没有吹过牛,做事总是一板一眼的。

“李向晚,你……”艾丽莎刚想开口,却被李向晚往嘴里塞了一块蛋糕。

“快吃吧,我特意带给你的提拉米苏蛋糕,吃货!”

松软细腻的蛋糕入口即化,在艾丽莎的舌头上留下甜中的苦味。唉,果然最关心你的,是最爱打击你的!

艾丽莎的妈妈欣喜地拉着李向晚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捏得李向晚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临走时还龇牙咧嘴地揉着手。

“谢谢你!”艾丽莎送李向晚上车时轻轻地说。

等大家都走了,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艾丽莎突然感觉有些尴尬,试着咳嗽了好几声。

“你怎么了?”妈妈看着艾丽莎的奇怪举动,气儿不打一处来。她站起身来,给艾丽莎倒了碗热水,顺手还倒了些秋梨膏,“不会倒点儿水喝啊!这么大了,为你操不完的心!”

艾丽莎吐吐舌头,猛然想起来妈妈肯定一直都没有喝水,于是把杯子举到妈妈面前:“妈,你喝!”

妈妈望着热气腾腾的水,眼圈一红,忽然落下泪来。

“怎么了,妈?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没事儿,妈挺好的。唉,有时候你挺懂事的,有时候又气得我要死要活的……”

艾丽莎心里一酸,妈妈一直把她当成全世界,哪怕一声小小的咳嗽,她都放在心上,而自己从没让妈妈省心。

“妈妈,全世界你最好了,你就是我的全世界……”艾丽莎将头靠在妈妈怀里,吵着要和妈妈一起睡。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艾丽莎连笔记本电脑都没关就趴着睡着了。妈妈摇摇头,将电脑拿过来,在退出QQ(一款流行的中文即时聊天工具)时,妈妈发现艾丽莎的“鲨鱼凶猛”的QQ签名变成:“走不进的世界就不要硬挤了……”

妈妈的手握着还有些发热的电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帮艾丽莎翻过身,艾丽莎猛然惊醒,看到妈妈泪流满面,抚上妈妈的脸颊说:“张丽丽同志,不要哭了,这样不漂亮哦!还有,面膜很贵的……”然后拉过毛毯继续睡。

虽然过了一夜,却恍若过了一世那么漫长。

艾丽莎在学校里度过平静的一天。李向晚没有来上课,对于这个总逃课的家伙,艾丽莎早就习惯了。

她打开笔袋,拿出橡皮,却发现新橡皮上雕刻着一个猪头,登时又气又乐,李向晚真是抓紧机会“蹂躏”她的每块橡皮啊!她决定不给他擦桌子,然后在积落的灰尘上画上“猪蹄”。放学铃声一响,同学们就像应激反应一般从座位上弹起来,终于放学啦!艾丽莎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她抬头看了看“初一(4)班”的牌子,心忽然疼了一下,或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令艾丽莎没想到的是,玫瑰老师一直等在走廊出口,一袭孔雀蓝的长裙,安静得犹如一尊瓷器。她朝艾丽莎轻轻勾下手指:“艾丽莎,我有话跟你说……”

师生两个人缓缓地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艾丽莎很庆幸,在学校里最后的一段路有老师陪伴,她好怕一个人走出去。

“要不要吃章鱼小丸子?”玫瑰老师指指校门口的小摊,那是学生们最喜欢的廉价小吃,尽管被学校清除过无数次,却如杂草一般顽强再来。

艾丽莎喉咙发痒:“这是最后的晚餐吗?”

“你想什么呢?这只是晚餐前的小点,我做学生那会儿老吃,太怀念啦!”玫瑰老师递给艾丽莎一盒,撒着色拉和鱿鱼丝的小丸子躺在纸盒里。艾丽莎捧着它,想到自己可能就要被开除了,眼圈变得干涩无比。

“你不要瞎想,你不会被开除的……”玫瑰老师挑着小丸子,心知肚明地看了看艾丽莎。

艾丽莎一愣,不明白老师的意思。玫瑰老师笑眯眯地靠近她:“怎么啦,不被开除不好吗?”

“可是……”当时纳兰萧萧的妈妈一副非要置她于死地的坚决态度,艾丽莎想想就浑身发冷。难道艾家林心软了?不可能,去求情的张丽丽同志被气得半死,显然碰了钉子。

“艾丽莎,你家认识王市长吗?”玫瑰老师贴近艾丽莎的耳朵问。艾丽莎茫然地摇了摇头,玫瑰老师咬了口小丸子,自言自语道,“那就奇怪了。你知道吗?今天王市长亲自来学校替你说情呢,当时纳兰萧萧一家连气儿都不敢喘……”

“喂,那个就是王市长……”玫瑰老师忽然一指从学校门口走出来的女人,她站在校长身边,个子高挑,干练的短发,穿着随意。艾丽莎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但是根本不认识她。

她为什么会帮我说情?艾丽莎陷入沉思。她猛然想起李向晚昨晚的话,难道跟他有关?

艾丽莎还没来得及把这一切搞清楚,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就汹涌而至。

又是混乱大考场,艾丽莎和纳兰萧萧被分到一个考场。艾丽莎对这个巧合不怎么在意,除了成绩,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许久没露面的李向晚有没有来考试,于是她在各个考场如大海捞针般寻找他。

第二天物理刚刚考完,艾丽莎正忙着找辅导书对答案,忽然听到教室门口骚动起来,紧接着听到纳兰萧萧尖叫了一声“李向晚”!这三个字如雷贯耳,艾丽莎的脑海里电闪雷鸣起来,迅速起身跑了出去。

那可怕的一幕,艾丽莎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只见李向晚手里拿着把雕刻刀奋力地奔跑,可能跑了很久,后背已经湿了,衬衫贴在上面,头发成缕,仿佛被雨水冲刷过。他一下一下发狠地甩着雕刻刀,周围的同学惊恐地躲闪,唯恐被他伤到。此刻的李向晚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就像一只可怕的猛兽,只顾奔跑和刺杀。

“我想起来了,这个同学叫李向晚吧?听说他在小学时就砍伤过人呢!”

“看不出来啊,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怎么这么可怕?”

“你没看到他脸上的疤吗,就是打架留下的……”

各种流言蜚语一下子飘进耳朵。艾丽莎奋力挤出人群,看到曾经帮过她的王市长正紧追李向晚。她踩着高跟鞋,却怎么也追不上那头“小兽”。

“李向晚,你怎么啦?”纳兰萧萧远远地喊着,她的心里很害怕,李向晚出了什么事?

“谁能拦住他?他有忧郁狂躁症,犯起病来谁也不认识,会伤人的!”王市长毕竟年龄大了,她的腿像灌了铅般沉重,但是她不想看到儿子伤人。由于太着急,王市长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赶过来的老师和同学将她扶了起来。

忽然,王市长痛不欲生地喊道:“向晚!妈妈错了,你不要跑了好不好?妈求你啦!”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艾丽莎飞快地冲回教学楼,她知道从另一个出口出去,离李向晚非常近。

“李向晚,你看!”艾丽莎跑到李向晚前方,亮出右手的拳头,那里有一枚鲜红的印章:猪头,“你刻得太难看了,这次你是认罚还是认打?”

李向晚凝神看着阳光下闪耀的猪头印章,还有仰着下巴的瘦弱女孩。他忽然想起这个场景好熟悉,他那空空的、愤怒的瞳孔慢慢聚拢。

“嘿,李向晚,我又买了新橡皮,你瞧……”艾丽莎看着呆呆的李向晚,有些想哭。王市长说的忧郁狂躁症她一点儿也不懂,她只知道,李向晚的灵魂好像飘走了,她要努力把它追回来。旁边几个偷偷靠近的男老师想要趁机将李向晚扑倒,却被王市长制止了。

艾丽莎一通乱翻书包,终于摸到了笔袋,找到了雪白的橡皮,她朝着李向晚晃了晃,李向晚恍惚片刻,丢下刀子奔了过来。他一把攥住艾丽莎的手,宝贝一般接过那块橡皮,然后仿佛一个麻袋瘫软在地。

艾丽莎无比心疼,她把他的头拉过来,用力地抱紧,她感觉到他浑身发抖,他的内心此刻一定紧张无助。

李向晚小声地说:“艾丽莎,我有没有伤人?有没有……”

“没有,你好好的……”艾丽莎的眼泪滴在李向晚乌黑的头发上。

“快点儿给我绑上!”王市长命令早已在一旁等待的几位男老师,他们动作迅速地冲过去,将李向晚捆起来,然后抬起来向一辆轿车走去,“把他弄到车上,我联系好了医生,千万不能让他伤人了……”

艾丽莎的身边空了。李向晚被他们捆走时的样子平静而乖巧。他已经恢复了意识,怎么还要捆走他呢?艾丽莎想不明白,她追着跑过去:“你不会让他自己走吗?干吗捆他?”

“如果不及时捆上,谁知道他几时又犯病?”王市长瞪了艾丽莎一眼,那犀利的目光让艾丽莎不寒而栗。

“可是,他是你的儿子……”艾丽莎定定地望着王市长,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来。

“我也没有办法……”王市长开着车绝尘而去。

艾丽莎透过茶色的车玻璃盯着李向晚的背影,看到李向晚也挣扎着回头看她,直到彼此谁也看不清。

3.那个和墓碑说话的少年

李向晚到底怎么样了?这几天艾丽莎的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个问题。还是直接去“时光邮局”吧!考完试的艾丽莎直奔咖啡馆。她多么希望一推开门,李向晚会站在黄小绿身旁,和它一起搞笑扮怪;她多么希望在二楼阳台上他晃荡着秋千,手里拿着一个奶油蛋糕,随时要拍下来;可是李维斯告诉她,李向晚不在这里,他妈妈很早就把他接走了。

原来李向晚真的兑现了他的话,他恳求他的妈妈帮艾丽莎保留学籍,代价是他回到她的身边。

从李维斯那里,艾丽莎得知,李向晚的爸爸去世后,李向晚一直怨恨他的妈妈,宁可颠沛流离在亲戚家,也不肯回到妈妈家。他甚至睡过水泥管,饿到虚脱,卖过报纸,捡过垃圾……艾丽莎失魂落魄地走出“时光邮局”,她好像丢失了翅膀的天使,再也回不到蓝色的天空。

接下来漫长的暑假到底该怎么打发呢?艾丽莎一边帮妈妈看摊,一边做初二功课的预习。

直到有一天,艾丽莎踏着夕阳回家,看见李维斯靠在她的汽车旁,百无聊赖地吸着一支烟。艾丽莎知道吸烟有害,而且潜意识里觉得只有坏女人才会吸烟,但是看到李维斯孤单而优雅的身影,她忽然感觉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姑姑,你怎么在这里?”艾丽莎迎上去打招呼,“程伯伯烤的泡芙,要吃吗?”

李维斯迅速掐灭烟,接过艾丽莎递过来的泡芙放进嘴里,然后微微一笑,还夸张地吮了吮手指:“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泡芙呢!”

艾丽莎知道李维斯自己开“时光邮局”,什么点心没吃过。明明是个很高雅的人,却不会让人感到疏离。

“我来找你,是想问你有没有空。如果有空,我希望你去探望一下李向晚,他的情况有些糟……”

李维斯说完看着艾丽莎,等待着她的答复。艾丽莎抓住李维斯的手,面露焦急,李向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不是特别严重,她不会亲自跑来。

李维斯带着艾丽莎来到郊区一栋有些旧的别墅:“他妈妈不会欢迎我去的,但是我想,你倒是可以试一试,她应该不会拒绝你。”

艾丽莎深吸一口气,果断地按了门铃。

“你有什么事?”王市长站在铁艺门里,冷着一张脸。

“我……我想,班主任老师安排了很多暑假作业,我是来告诉李向晚的……”艾丽莎看到王市长皱了下眉,不过还是打开了门。

“我有个重要的会议,马上要走,我希望你能陪李向晚一会儿,他在二楼卧室里,谢谢了……”王市长居然把钥匙抛给了艾丽莎。

艾丽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车转向驶出院子,有些兴奋,她出去找李维斯,却发现她早已不在了。

她忐忑地踏上楼梯,看着楼梯口上挂着的百合花油画,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段时间,她特意从网上、书上查了忧郁狂躁症,这是个危险到摧毁性的病症,自我孤立封闭,容易情绪失控,通常的症状是不爱说话,喜欢发呆,悲观厌世,会突然情感爆发,人越多表情越剧烈,好像身体里藏着两只奇怪的兽,一只忧郁孤独如王子,另一只暴怒异常如撒旦。

“李向晚?”艾丽莎轻轻地呼唤,在这个陌生而空旷的环境里,平添一股寒冷,她忍不住摩挲胳膊,猫着腰侧耳倾听。

空间静谧得没有一点儿声音。艾丽莎近乎绝望地又喊了一次,隐约听到一个房间里传来细细的声音。推开虚掩的房门,艾丽莎看见李向晚坐在靠窗的桌子上,全神贯注地玩着手里的橡皮泥。那些鲜亮的颜色变成柔软的绿树、温馨的小屋,还有各种憨态可掬的动物。

“李向晚,我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呢?”艾丽莎走进房间,伸手拍拍李向晚的肩膀,突然感觉他瘦了好多,肩胛骨微微凸出,透过薄薄的衬衫,硌得她手疼。艾丽莎慢慢缩回手指,侧头看见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药瓶。

“嗯……”李向晚只是略抬头看了看她。阳光忽然蔓生枝节,沿着他苍白的脸用力攀爬。艾丽莎好想蹲下来痛哭,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凹陷进去,显得有些空洞。

“喂,你还记得我吗?”艾丽莎忽然捶了李向晚一拳,她多希望李向晚此时暴怒,咆哮着吼:“大鲨鱼,如果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和你绝交了!”可是李向晚没有动。艾丽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忽然,李向晚从他的作品中小心地挑出一个托给艾丽莎看:“你看,你就站在我的手心里!”艾丽莎顺着他的手看去,一只深蓝色的橡皮泥小鲨鱼,头上戴着一顶黑白格的帽子,样子滑稽而好笑。

“我……我哪儿有那么胖啊,你这家伙!”艾丽莎一把夺过来,像以往一样拍着李向晚的头。李向晚终于笑了,用手捂着头四处躲闪。微光的尘埃跳跃而起,一瞬间,艾丽莎看到他手腕处包裹的纱布渗出血痕。她惊讶地抓过来,李向晚吃痛地叫了一声,缩回手腕。

“你……你怎么玩起橡皮泥了?你不是最爱微雕的吗?”艾丽莎这才打量起这间房间,空旷素净,就连桌子都是包上棱角的。

正在这时,门铃大响。艾丽莎心里一个激灵。她贴在窗户上,看见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医药箱。

“不要给她开门,我讨厌她们……”李向晚忽然凑过来,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药味。见艾丽莎笑着缩回头,并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思,李向晚放心地站起来伸伸懒腰。看样子,他保持这个坐姿很久了。感觉艾丽莎在偷看他,李向晚扬扬胳膊说:“你看,我现在好多了,可能药物起了作用吧!”他侧头微笑,阳光映着他的半边脸,另一半隐藏在阴影里。

真是这样吗?艾丽莎看着李向晚自己换纱布,露出狰狞的伤口:“你是不是……”她怎么也说不出那个词。

“我太无聊,划伤玩的。她把所有的刀子都收走了……”李向晚喃喃地说,“我恨她,我才不愿意待在这里!”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我吧?如果不是为了我上学的事儿……”艾丽莎绞着手指。

“才不是……”李向晚终于缠好纱布,“艾丽莎,有时候我很羡慕你,有个贴心的老妈多好,至少还有个疼你的人……”

艾丽莎定定地看着这个苍白瘦弱的少年,他还是那个笑容潋滟的男孩吗?

“你知道什么是亲人吗?亲人就是一想到他就会流泪的人。我从没跟你说过,我的爸爸是一个非常努力但毫无建树的雕塑家。小时候我爱流鼻涕,他会省下烟钱给我买手绢。”李向晚微眯着眼,仿佛看见那个落魄温柔的男人走了过来,“可惜妈妈不这样想,如你所知,她是市长,她什么都要完美的,完美的丈夫,完美的孩子。有一次爸爸带我去妈妈的单位找她,谁知道妈妈只肯隔着窗子与我们说话。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吗?”李向晚忽然凑近艾丽莎的耳朵,眼睛里晶晶亮亮,“不许再来!”

艾丽莎错愕地张大嘴巴。

“当时我也不明白,还怨恨爸爸为什么不进去。后来有一次,爸爸借了套西装,等在妈妈的办公楼下。我推了推他,他却不肯往前一步,最后拉了我的手说,怕给她丢人,还是走吧!那是他出车祸的前一天……”李向晚抱着头,陷入深深的痛苦中,“而我的妈妈呢,居然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我一个人陪着爸爸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待了一天一夜……我摸着他冰冷的手,不停地和他说话……后来,我被送到亲戚家寄养……我恨我的妈妈!”

艾丽莎攥着拳头,扭过头去:“李向晚,如果你死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

李向晚抬头看了看艾丽莎,点点头,只是站起来时腿还有些发抖。

“那咱俩溜出去玩吧!”艾丽莎搀扶着他向门口走去,“现在可是暑假,咱们该干点儿暑假该干的事,咱们去大吃大喝吧!”

“我想去一个地方……”李向晚恳求地看了看艾丽莎。艾丽莎“咚”地拍下他的头:“好吧,不过,饭钱、水钱、车钱你全包!”

郁郁葱葱的树木,掩映着灰白的墓碑。艾丽莎没想到李向晚会来墓地。对于死亡,她从未经历过,所以毫无畏惧之心。李向晚自始至终是一副悲恸的脸色,他把一束白菊放在爸爸的墓碑下,突然抱住墓碑大哭起来:“爸爸,我好想你……”

艾丽莎伸手拉他:“李向晚,你不要这样……”

“你不要拉我,就让我哭一会儿好吧?对于你这个从小有妈疼的孩子来说,抱着一块墓碑,跟抱着温热的手臂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啊!”

艾丽莎默默地走开,感觉整个人被掏空了一样难受。她远远地望着李向晚头靠着墓碑,轻声和他亲爱的爸爸说话。细细碎碎的话语,仿佛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在诉苦,她瞥见照片中的年轻男子,好看的眉眼,拘谨的气质,她想,李向晚到底随他爸爸多些。

回到别墅,李向晚的妈妈已经回来了,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脚上还穿着高跟鞋。听到响声,她从睡梦中惊醒。“你们去哪儿了?都这么晚了!”她抬手看看腕表,“李向晚,你的针打了吗?赵医生来过吗?”

李向晚一言不发,自顾自地走进自己的房间。艾丽莎只好尴尬地笑了笑:“阿姨,我们去外面透透风……”

“艾丽莎!”李向晚暴喝一声,吓了她一跳。他把艾丽莎扯进去,关上门的刹那吼起来,“去哪里还用向你报告吗?我死了你都不会收尸,关心我干吗?”

“你的心里有一道墙,干吗不试着接纳她呢?她再不对,也是你妈妈,或许她有苦衷的……”

李向晚倔强地别过头不说话,艾丽莎叹了口气,她太懂妈妈和孩子之间的关系了,或许王市长很爱李向晚,只是方式不对。不过,这话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不然非被李向晚轰出去。

“李向晚,你不就是想让她伤心吗?”艾丽莎在心里暗暗说,“我明天就让她尝到伤心的滋味……”

4.无所谓挫骨扬灰的恨

叶可可听着艾丽莎的话,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家伙又在憋什么坏呢?

“那个,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啦,但是我总得明白这是为什么啊!”

“我主要是想帮李向晚……”艾丽莎挠了挠头,如果再对叶可可多说一个字,她敢保证,全世界都知道了。

“哈哈,你不说这个我还忘了呢!鲨鱼,你那天太厉害啦,英雄救美可出名了!那么惊险刺激永载一中史册的大事,你居然不叫上我?害得我是从校园网上知道的,一想起这个,我就不想管了……”

“别呀,地球少了你,转起来都费劲呢!你跟你爸爸说说,借他的诊所一个小床位,然后弄点儿纱布、红药水什么的……”艾丽莎赶紧求情,生怕脑袋发热的叶可可真的撂挑子不干。

“亲爱的,你这是要闹哪样啊?好吧,我爸那儿包在我身上。不过,李向晚他没事吧?”叶可可担心地问。

“唉,我也说不准,他现在也不能吃,也不能睡,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大鲨鱼,居然变相骂我是猪!”叶可可晃动着胳膊,艾丽莎“噌”地跳开了。

“哎呀,你是猪才怪……”艾丽莎坐在鞋店的沙发上,跟叶可可逛步行街就是累,不仅要陪她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走,还要帮她拎包。

“讨厌,我不是猪才怪!”叶可可大声叫起来。忽然听到店员小姐的爆笑,才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艾丽莎整了,脸登时红成了苹果,“死艾丽莎,我是猪才怪!”

叶可可的爸爸拿他的宝贝女儿没有办法,要星星不敢给月亮,所以很快在诊所里腾出了一个床位。“来了,来了!”叶可可兴奋地抓住老爸的胳膊。叶可可的爸爸弄不明白这些孩子在搞什么鬼,只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艾丽莎和李向晚并排走进来,艾丽莎挥挥手,故意眨眨眼。叶可可会意,连忙推走老爸。

“艾丽莎,你不是说有新漫画吗?怎么来这里?”李向晚不解地打量着四周,这种环境他太熟悉了,浓烈的消毒水味道,白色的床铺,一双双病痛的眼睛。

“你不是想气你妈妈吗?如果我说能帮你,你愿意配合不?”艾丽莎坏坏地望着李向晚,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他只淡淡地答了句“好”,指间有空调带来的冷风,他没有半点儿犹豫。

“喂,别在这儿傻站着,我早就准备好了……”叶可可架着他俩走进一间三人间病房。

艾丽莎看着摞得跟高墙一般的纱布卷和堆得大箱小箱的红药水、紫药水,顿感叶可可的办事效率高过头了。

“小姑娘,他这是受了什么伤,怎么捆得跟粽子似的?”旁边床的一个病号大婶好奇地问。

“内伤!”艾丽莎眼也不眨地说,仍旧站在凳子上一本正经地往李向晚身上缠着白纱布,一旁的叶可可差点儿笑抽筋,心想也只有艾丽莎才能恶搞李向晚吧!这家伙居然坐在病床边,任她一圈圈缠着白纱布。

“哇,僵尸出现啦!妈妈,把我的豌豆枪拿来!”另外一个小病号不顾自己瘸着的腿,急忙让妈妈找他的玩具手枪。

“你躺下装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起来……”艾丽莎命令李向晚躺在病床上,然后将一瓶红药水泼到李向晚的身上,雪白的纱布登时现出一片殷红。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李向晚平躺着问,虽然他一直假装不关心,但是艾丽莎明显带着恶搞架势。

“嘿嘿……”艾丽莎没有回答他,而是溜出病房打电话。叶可可好奇地凑在一边听。

“艾丽莎,你居然跟李向晚的妈妈说他出车祸了?还昏迷不醒,这太夸张了吧?”叶可可看着艾丽莎挂上电话,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想说他被陨石撞到脑袋了,你不觉得太震撼了吗?”艾丽莎歪着头问叶可可。

叶可可嚼着口香糖,想着那幅震撼的画面,不禁点点头。

20分钟之后,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了诊所楼下,王市长“噔噔噔”走了进来。一直等在门口的艾丽莎急忙摇了摇手,叶可可按照艾丽莎事先吩咐好的,忙跑到病房让李向晚躺好。

“李向晚,他怎么样了?他在哪里?”王市长抓住艾丽莎的肩膀,脸色煞白,看得出来她非常惊慌,连手指都在发抖。

王市长跟着艾丽莎走进李向晚的病房,一下子呆了。床上裹得像个木乃伊的是李向晚吗?艾丽莎也愣住了,什么时候李向晚的腿也被裹上了白纱布,还被吊了起来?叶可可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我照着你的剧本发散了一点儿想象力……”

艾丽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哪里有叶可可,哪里就好比有了八匹野马,非得闹得南辕北辙不可!

“向晚!”王市长哆嗦着坐在床边,手轻轻地摸着他身上严严实实的纱布。

李向晚没有吱声,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阿姨,他还昏迷不醒呢!”叶可可显然很入戏,艾丽莎憋着笑捅了捅她。唯恐露出马脚,艾丽莎挡在李向晚和王市长之间,避免他俩直接面对面。

“儿子,你怎么好端端被车撞了呢?”王市长趴在李向晚身上,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他一直神情恍惚,过马路时没注意红绿灯,然后就……阿姨,你别太伤心啦!”艾丽莎安慰道。

“我爸爸的医术可厉害啦,只要李向晚有一口气,就能救活!”叶可可好心说错话,王市长一听嘴唇哆嗦着,也不顾大家的眼神,哭得泪如雨下。

“向晚啊,妈妈来看你了,你怎么样了?你原谅妈妈吧!”王市长想摸摸儿子的脸,发现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好拉了拉他冰凉的手。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靠近儿子,没想到却是此情此景,好像她一直忙着工作,而他一直忙着怨恨。

“你看她哭得多伤心欲绝!她那么爱你,你却这么恨她……”艾丽莎贴近李向晚轻轻地说。她相信他听见了,因为两行清泪缓缓地顺着他的眼角滑下来。

“动了,他动了!我儿子没事,谢天谢地,老天保佑!”王市长忽然攥着李向晚的手叫了起来,喜极而泣地看着大家。

只有亲妈,才会相信这么蹩脚的演技。

“妈妈……”李向晚挣扎着坐起来,犹如一只大蚕蛹,“我没事……”

王市长一把抱住李向晚,让他重新躺好,喃喃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妈妈真是吓坏了!”

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真相?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大了?艾丽莎坐在旁边大婶的病床上,大婶一直呵呵笑。艾丽莎知道她了解他们的恶作剧,小声地问她怎么不揭露他们。大婶满心苦涩地说:“那个男孩的妈妈还有个儿子可以骗骗她,可是我的孩子早就不在了……”

再浓重的怨恨,在眼泪面前也会化开。虽然李向晚很难说服,但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多多少少不再那么抵触他妈妈了。

“丽莎,可可,谢谢你们。”李维斯将两杯调好的花式咖啡放在艾丽莎和叶可可面前,两个短发的白色姑娘图案在褐色的泡沫上漂浮着,看着都不忍心喝下去。正当艾丽莎低头欣赏间,只见叶可可抹抹嘴说:“太好喝了,能再给我一杯吗?”

艾丽莎像看猪八戒一样看着她,这丫头不会以为咖啡是自来水吧!李维斯拍拍她的肩膀,微笑着坐下来,让服务生端来新烤的西点。“放心,给你们喝的咖啡只加了一点儿咖啡豆,多半是奶茶。李向晚不在这里了,还真是有些冷清呢!他烤的点心最好吃了!”李维斯感慨地说。

艾丽莎低头吃着曲奇饼,不禁想起李向晚送给她的提拉米苏蛋糕,那苦苦的可可粉味儿像一层淡淡的雾气,始终笼罩在他身边。

提拉米苏是“带我走”的意思,如今李向晚真的被他妈妈带到另一个城市了,他还会回来吗?

“喂,艾丽莎,李向晚走的时候给你留下什么话了吗?”叶可可将艾丽莎面前的点心端了过来,反正她胃口缺缺,怕是正在怀念同桌吧!

“嗯,可可,他问到你啦……”艾丽莎搅动着咖啡棒,偷偷瞧叶可可。这丫头单纯得可爱,一准儿上钩。果然,叶可可兴奋地凑过来问他说了什么,“李向晚啊,他问你什么时候回高老庄?”

“死鲨鱼,你一天不损我会死啊?”叶可可跳起来追打着艾丽莎。

“我怕你吃太多蛋糕会肥死……”跑得远远的艾丽莎悠悠地说。

原本该是最美好的暑假,因为少了李向晚,连空气都变得单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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