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咿呀……”白雪在莫莉身后怯怯地叫了声，身体紧紧贴着雪地。元宝躲在荆棘丛中，脑袋钻进厚厚的积雪，屁股朝外，不敢看那只威风凛凛的母豹。
“白雪，元宝，你们怎么来了？”动物对危险的预知能力远超人类，为了生存，弱势群体必须更加小心。伶鼬和猎豹地位悬殊，白雪牵挂莫莉，克服心里的恐惧来找她，叫她怎能不感动呢！
莫莉唯恐母豹发现伶鼬，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林聪，快点儿，我们现在就走。”
“再等一下。”火把还没充分燃烧，走不了多远就会熄灭。万一猎豹追来，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空气中微妙的变化瞒不过母豹的鼻子，但两只伶鼬还不够它塞牙缝的，不如保存体力对付可疑的侵入者。一切维持原状，莫莉明白她和林聪才是母豹的首要目标，伶鼬暂时不会有危险。
“小傻瓜，你不用特意跑来呀！”莫莉把它捧在手心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晶莹剔透，恍如初见。
莫莉一直以为是她救了白雪，但实际上，是白雪拯救了她。
当年她去省城读书，体会不到爸妈的良苦用心，只是认为爸妈不需要她。好不容易在奶奶身上找到感情寄托，莫洪凯又夺走了她的关爱，让她觉得自己又被抛弃了。
为什么至亲的人都不需要她？究竟哪里才是她的归属？没有家人作为依靠，她变得越来越没自信。喜欢的东西不敢索要，心里有委屈不敢哭闹，因为她怕惹人讨厌。
年复一年，她逐渐变成大人们期望的“好孩子”，但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在候车室遇见白雪，那么无依无助，就像过去的自己。而偷猎者的无耻贪婪，也激发了她心底的倔强。她不愿再妥协，她想抓住偷猎者，挽救更多的动物。背负这份使命感，她终于找到被需要的感觉。
“白雪，让我好好看看你。”寒假结束后，等她回到省城，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莫莉在心里铭刻着白雪娇俏可爱的模样，不管将来走到哪儿，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十四岁的这个寒冬，她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莫莉将白雪放在元宝身边：“我最心爱的宝贝，你们一定要幸福哦！”
“元宝，你怎么总用屁股对着我呀？过来让我瞧一眼！”元宝置若罔闻，莫莉无奈地笑了笑，“好吧！以后还要拜托你照顾白雪啊！”
白雪跑到元宝身边磨蹭它的耳朵，安慰它别再害怕了。元宝从雪堆里拔出脑袋，抖落身上的积雪，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跑去。
目送它们远离雁谷崖，莫莉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莫莉和林聪举着火把缓缓后退，母豹纵身跃向刚燃尽的火堆。麻绳和藤条已化成灰烬，但烘烤多时的地面依然炙热，烫得母豹发出不满的咆哮，调转过头奔向山洞。
“它应该不会追过来了。”林聪轻声叮嘱莫莉，“走慢点儿，不要再激怒它。”
莫莉探身张望，看向荆棘丛和树林：“仔细看看周围，确认没有火星我们再走。”
被风吹散的火星也能引发火灾，尽管火堆已经熄灭，也不能放松警惕。不仅如此，他们还要留意母豹的动静，两人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时间。
与此同时，白雪和元宝正在林中穿梭，它们打算回归伶鼬家族，告诫同伴不要靠近雁谷崖。它们一心赶路，谁也没留意紧随而来的鬼祟身影，当耳边传来绳索穿透空气的声音，一切都太迟了！
白雪扬起小脑袋，怔怔地望着从天而降的网兜，下一秒就失去了自由。元宝在前面领路幸免于难，它听到白雪的尖叫，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可惜呀！只套住了一只。”梁天伟狞笑着往回收绳子，这种类似渔网的兜子，是捕获小动物的最佳工具。
对野生动物来说，它们从出生那一刻就面临死亡，无论是至亲伴侣，还是手足朋友，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动物习惯独来独往，并非它们天性孤僻，而是看淡了生离死别。白雪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它很快就放弃了挣扎，留恋地看着湛蓝天空和树梢上的冰凌花。
“咿呀……”白雪闻到黑色皮手套的血腥味，它突然明白自己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再也看不到元宝。
元宝是个胖子，作为伴侣它不够英俊，却是最可靠的。它是唯一不会跟白雪抢食物的伶鼬，仅凭这点，白雪就愿意跟它一辈子。
原以为一辈子会很久，无奈，现在就要说再见了。
“如果莫莉知道你落在我手上，她会气疯吧！”梁天伟感觉到报复的爽快，将冒着寒光的匕首架在白雪的脖子上，“最近伶鼬皮毛的价格涨了些，多攒一些也能卖个好价钱。”
梁天伟按住白雪脖颈跳动的血管，正要一刀刺进去，一只圆滚滚的“雪球”径直袭向他的眼窝。元宝从没跳过这么高，为了白雪，它已经发挥出最大的潜能。
“该死的……”梁天伟手松开，白雪趁机逃跑，它不停回头催促元宝。但元宝重重地摔在地上，已经爬不起来了。
“可恶的东西！”梁天伟迅速抓住元宝，他捕杀的动物不计其数，见惯了动物临死前的恐惧绝望，但在元宝身上完全看不到。因为元宝眼中只有白雪，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小小的伶鼬，居然这么重情重义？梁天伟不由恍惚，没有立刻挥下匕首。
白雪尖叫着跑过来，却听到元宝严厉的警告，它朝白雪龇牙咧嘴，像反目无情的仇敌。但白雪知道，元宝是为了保护它。元宝用最惨烈的方式与它告别，如同当初最温柔的承诺。
“咿呀……咿呀……”白雪嘶哑的哭泣回荡在森林，它舍不得离开元宝，更舍不得让元宝失望。
它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白雪跌跌撞撞滚下山坡，梁天伟手起刀落，元宝的脑袋软绵绵地垂下来，空洞的双眼始终望着白雪离去的方向。
<2>
莫莉接到杜晓洁的电话，她语无伦次地说起仓库的位置，颤抖的声音充满恐慌。当莫莉和林聪赶到仓库，却又找不到她。
“晓洁在做什么？”莫莉心里充满疑问，不明白杜晓洁为何坚持要她来仓库。
“你看，这儿有血迹……”林聪发现仓库门口鲜红的血滴，一直延伸到林中深处，“好像有受伤的人走进森林。”
洁白的雪地上滴满鲜血，莫莉注意到血滴之间的脚印：“鞋头朝我们这个方向，应该是有人从森林回来。”
林聪蹲下来仔细辨认：“是他，我们苦苦寻找的偷猎者。”
莫莉大吃一惊：“晓洁看到偷猎者了？她讲电话断断续续听不清楚，这会儿又找不到人……”
该不会是杜晓洁打电话的时候，被偷猎者发现了吧？莫莉不愿意想象恐怖的事情，但雪地上的血迹实在让人不安。
莫莉掏出手机，连续拨打杜晓洁的电话——都是关机。“不行，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血液还没凝固，应该是刚流下来的。”林聪用手指摩擦血滴，“我们沿着痕迹找找看吧！”莫莉和林聪来到半山坡，看到那滩触目惊心的鲜血，顿觉双腿发软，险些瘫坐下来。
林聪匆忙扶住她：“别慌，这未必是晓洁的血。要不这样，我们带些样本回去化验，看是人类还是动物的血。”
“好，我这就拜托殷婷姐姐。”莫莉拨通医务室的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回到那间仓库拍下现场照片。
林聪留意到附近杂乱的脚印，猜想现场肯定不止两个人，心想他们的推断出了差错，但又想不通错在哪儿。当他看见门上那把老式U型铁锁，所有线索都联起来了。
“梁天伟是偷猎者的证据，我已经找到了。”林聪用力拉扯铁锁，迫不及待想冲进去看个究竟。
“这种锁虽然陈旧，却很牢固。”真相即将水落石出，莫莉却更担心朋友的安危，“眼下找到晓洁要紧，我们四处找找……”
话音未落，仓库后面传来轻声啜泣。莫莉绕过仓库，意外发现神情恍惚的杜晓洁。
“晓洁……”莫莉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也没看到受伤的地方，“刚才看到那摊血迹，我都快吓死了，幸好你没事。”
杜晓洁咬着唇来回摇头：“不是我，是动物的血……我全都看见了，那个人是梁天伟，真的是他……”
“我没看清楚是什么动物，只看见他手里拎着血肉模糊的东西，那场景太可怕了……”杜晓洁紧紧拉着莫莉的胳膊，整个人瑟瑟发抖，“我还说要把他打成猪头，但我当时只顾着逃跑，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莫莉拍着她的背安慰：“没事的，我们已经有证据了，梁天伟他跑不掉的。”
“可是，可是……”杜晓洁迟疑着不敢说出口，“小凯去梁天伟宿舍拿钥匙还没回来，我原本想通知他的，但还没跟你说几句话，手机就没电了。莉莉，对不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这就向防护站举报。”听完杜晓洁的叙述，林聪接连拨打几个电话，“放心吧！我告诉方大爷，梁天伟一露面就报警。”
莫洪凯的手机始终无人接听，莫莉暗自着急，堂弟受点小伤奶奶都会心疼几天，如果发生挟持之类的事，莫家上下都不会安宁。
“嘿，你们都在啊！”莫洪凯扬起那串钥匙跑过来，“这是我的功劳，谁也不能跟我抢哪！”
莫莉又急又气：“有什么好抢的，你就不能不要乱跑？”
“要你管！”莫洪凯不以为然地吐舌头，将钥匙交给林聪，“打开仓库，看看梁天伟做了多少坏事！”
仓库呈长方形，房门在中间位置，两侧的窗户被水泥封死。林聪打开门锁，莫洪凯推开门挤进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不到三秒就捂着鼻子落荒而逃。
“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光线太暗，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好恶心的味道，我不想进去了。”
杜晓洁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愿意进去，莫莉交代莫洪凯：“你们在外面保护现场，防护员应该快到了。”
仓库是通堂结构，除了靠近门口的衣架和铁柜，好像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摆设。林聪打开手机手电筒，和莫莉一起走向衣架。除了那件眼熟的棉大衣，还有手套帽子等衣物。
莫莉拿起黑色皮手套，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屋里血腥味太重，我的嗅觉都麻木了。”
“没关系，还会有其他发现的。”林聪弯腰看向那双42码胶靴，“你信不信，上面肯定有梁天伟的指纹。”
莫莉松了口气：“这样他就无从抵赖了。”
铁柜上了锁，只能等防护员来打开，林聪推断里面放着各种偷猎工具：“恐怕还有猎枪吧！”
“奶奶遇见猎豹的时候，听到背后有人开枪，但梁天伟解释是放炮的声音。”莫莉不无遗憾地说，“爸爸认为短时间内无法转移猎枪，我想，他可能把枪埋在附近了。”
“梁天伟救了奶奶，你们都当他是好人，谁会想那么多呢！”人一旦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就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林聪扬起手机，灯光照亮了整间仓库。莫莉发现头顶有一排排“晾衣绳”，还有不少特制的夹子。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梁天伟在仓库里晾衣服。
“我想，我们找到了真正的证据。”林聪指向角落里悬挂的几张皮毛，莫莉不忍目睹，低头看向地面上斑驳的褐色血垢。
她感到强烈的眩晕，仿佛看见它们在血泊中抽搐的惨状，听到它们临死前悲伤的哀鸣。经过处理的紫貂与雪狐皮毛，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一定很美，但她只看到了偷猎者的残忍。
林聪被血腥味呛得反胃：“我不行了，还是等防护员来调查吧！”
继续看下去，恐怕会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莫莉跟随林聪往出走，闻到刺鼻的防腐剂味道，下意识地抬眼看去，那张巴掌大的皮毛洁白如雪，干净得像从来没有沾染过血污。
如同晴天霹雳，莫莉怔在原地动弹不得，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脑子里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双眼却在努力分辨每个细微之处。雪貂，伶鼬、白鼬以及长尾鼬长得都很像！仅凭皮毛怎么可能判断出来？就算看体积更偏向伶鼬，她也不该胡思乱想啊！
莫莉不断安慰自己，正要走开的时候，她看到了皮毛边沿的元宝形胎记！
<3>
“元宝……”莫莉以胎记为它命名，意喻安逸快乐。
此时，莫莉的心像被凿开的冰块，丝丝碎裂开来。元宝怎么会遇见梁天伟，那个可爱的小胖子变成了冰冷的皮毛？它遭受剥皮抽筋的痛苦，死的时候该有多疼啊！
她艰难地走上前，看清楚浅褐色的元宝形胎记，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这不是真的……”
泪水夺眶而出，莫莉趴在水池边狂吐起来，直到吐出苦涩的胆汁。她不敢再看那张洁白如雪的皮毛，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森林生存环境严苛，莫莉知道动物的性命很脆弱，但直面血淋淋的事实，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她不清楚元宝死前的遭遇，但白雪和元宝形影不离，白雪能逃过一难吗？
“白雪现在在哪儿？”莫莉用力擦去泪水，双腿哆嗦着往回走去。她祈求千万不要看到白雪，千万不要……
林聪为元宝遇害而难过，听她提起白雪，连忙说道：“我看过了，没有其他伶鼬的皮毛。”
“真的？”莫莉望着那一张张皮毛，视线交错纵横，“白雪不能出事，我得亲自确认才行……”
林聪看莫莉摇摇晃晃的模样，从后面抱住她往外拖：“我知道你受了很大打击，但你已经撑不住了，我答应你，我帮你找白雪。”
“放开我，你放开我……”林聪松开手，她脚底一软，跪在雪地上放声大哭，“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白雪，你在哪儿，你是不是恨我没能保护元宝？对不起，对不起……”
回想元宝带领她们逃离火场的情景，杜晓洁黯然落泪：“这不怪你，你比谁都希望它们过得好。”
“呜呜，元宝，呜呜……”莫洪凯出于好奇看过那张皮毛，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元宝还救过我呢，它现在死无全尸，真是太可怜了……”
莫莉等人哭成一团，林聪强忍悲伤，等防护员赶来说明情况。莫莉妈妈叮嘱同事取下动物皮毛，带回去做记录，莫莉用嘶哑的声音哀求：“妈妈，元宝可以留给我吗？”
“莉莉……”莫莉妈妈望着双眼红肿的女儿，无奈地叹气，“别想了，回家好好休息，把这一切都忘了吧！”
“元宝死得这么惨，我忘不了啊！”莫莉抓住妈妈的手不放，“求求你，让我把它安葬，不然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莫莉妈妈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好吧，我帮你申请！”
“还有，我得找到元宝的身体……”莫莉哽咽得说不出话，声若游丝，“它……它只剩一张皮毛……”
“这我帮不了你。”莫莉妈妈也红了眼眶，“偷猎者取下皮毛，就把其他部分当成垃圾处理……”
“不！”莫莉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元宝不是垃圾，它不是！我一定要找到它！”
“森林这么大，你去哪儿找？”莫莉妈妈不得不让她认清现实，“它早就变成其他动物的食物了，放弃吧！”
冷酷的真相如同当头棒喝，莫莉后退了两步，热泪渐渐凝结成冰。
经过防护员鉴定，林中那摊血迹是元宝的，它遇害的地方距离伶鼬聚居地仅有数百米。
莫莉捧着一束粉白色的花来到树下，一夜风雪，疮痍不再，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元宝，我知道你更喜欢吃的，但白花象征纯洁，我觉得很适合你。”
莫莉将花束放在那棵树下，依稀还能看到暗褐色的血痕。
她怔忪片刻，打开背包取出标本收藏袋。防护站将收缴的皮毛记录在案，莫莉妈妈征得站长同意，将元宝的皮毛交由莫莉处理。
莫莉用随身带来的铁铲拨开积雪，撬开冰冷坚硬的泥土：“元宝，等会儿啊，我挖深一点儿，你安心长眠吧！”
“砰咚”一声，铁铲撞到石块变形，怎么用都不顺手。莫莉丢下铁铲，徒手去挖泥土，可是指尖冻得失去知觉，就像在棉花套里拉扯似的。
莫莉急得直掉眼泪：“元宝，别急，我很快就挖好了……我说过要好好送你走，我不会让自己哭哭啼啼的……”
哭过整晚，她酸胀的眼睛已经干涸，眼泪却在此刻不停流淌。
“我真没用，什么都做不好。”莫莉看了一眼扁扁的收藏袋，泪水顷刻决堤，“对不起，元宝，我找不到你的身体，也找不到白雪，我该怎么办呢？”
莫莉咽下咸涩的泪水，继续用双手挖开泥土：“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白雪在哭泣，而你的样子却是模糊的，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过派车去接你，你怎么提前来了？”林聪看见她沾满血污的指尖，连忙攥住她的手腕，“元宝的死与你无关，你不要再折磨自己。”
“与我无关？如果我早抓住梁天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莫莉挣脱他的手，双手抱头痛哭，“都怪我，都怪我！我不知道白雪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梁天伟逃到哪儿去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防护员收到举报立即行动，紧急抓捕梁天伟，结果却扑了个空，他既没回滑雪场，也没去过宿舍。他仿佛从人间蒸发，连个影子都没留下。有人说他在邻镇客车站，也有人说他藏匿在森林。
莫莉想不通为何会走漏风声，她沉浸于失去元宝的痛苦中，也没精力深究。无论如何，梁天伟已经成为头号通缉犯，即使不能立刻归案，也不会继续危害森林里的动物。
“元宝最牵挂的就是白雪，你应该振作起来，尽快找到白雪。”
林聪这番话让莫莉重新看到希望，她停止哭泣，将元宝的皮毛埋在树下：“我向你承诺，一定照顾好白雪，放心吧！”
北风呼啸，如同“咿呀”的鸣叫，莫莉仰头看向半空，默念道：元宝，一路走好！
莫莉在爸妈的协助下，找遍大半个森林也没找到白雪。她冷静下来思考，白雪失去元宝以后，会不会去它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最后，莫莉在木屋发现白雪，它娇小的身体冷得像冰，双眼紧闭昏迷不醒，除了胸口微弱的心跳，几乎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
莫莉用最快的速度送它去医务室，哽咽着哀求殷婷：“帮我救救白雪好吗？你看它动都不动，我好怕……”
“没事，它只是太虚弱。”殷婷为白雪精心检查一遍，“它长时间没进食，有些虚脱。”
伶鼬视食物为生命，木屋里有储备的干粮和腊肠，白雪视而不见毅然绝食。难道，元宝遇害的时候它也在场？莫莉不敢想象那场面多么惨烈，历经生死，白雪该有多难过啊！
殷婷为白雪输入营养液：“别担心，伶鼬虽小，生命力却很强，相信它能挺过来的。”
“白雪……”莫莉抚摸着它枯燥的毛发，泪水又开始泛滥，“我好怕白雪看到元宝遇害那一幕，这会是它最痛苦的回忆。”
不仅是白雪，莫莉也在深深缅怀元宝，她没想到，雁谷崖一别竟是永别！
殷婷递上干净的手帕：“元宝为了救白雪献出生命，它真的很勇敢。”
“殷婷姐姐……”莫莉心里充满疑问，“你怎么知道，元宝是因为白雪遇害？”
除了梁天伟，谁也不知道元宝遇害的经过，虽然白雪可能目睹过，但它无法告诉任何人。
“我见过太多类似的情况。”殷婷亲自为她擦去眼泪，温柔地安慰道，“动物比人类更重情义，特别是情投意合的配偶，一旦结合就不离不弃，所以元宝舍身相救，白雪伤心绝食。”
“是的，它们的感情确实很好。”莫莉哭倒在殷婷怀里，“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好恨好恨梁天伟，他怎么能那么残忍……”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梁天伟那种小人，不值得你去恨。现在你已经找到白雪，就带着对它的爱生活下去吧！”
莫莉仔细琢磨这几句话，许久才点点头：“殷婷姐姐，你说得对，我应该尽最大努力让白雪幸福。”
“没错，你能想通就好。”殷婷起身为白雪抽血，“我拿去化验一下，看有没有其他病症。”
莫莉望着呼吸均匀的白雪，趴在输液台上缓缓进入梦乡。在梦里，白雪在森林里欢快跳跃，元宝憨厚的模样也越发清晰。
突然感到脸颊酥痒，莫莉缓缓睁开双眼，原来是白雪用小舌头舔她的脸。
“白雪，你醒了……”兴奋驱散了困倦，莫莉将它捧在手心来回查看，“感觉好些了吗？来，先吃点东西……”
殷婷临走时交代过，只能给白雪喂些容易消化的食物，莫莉拿来几片面包，白雪却连闻都不闻，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对于食物，白雪向来是来者不拒，莫莉感到无所适从：“你的身体太虚弱了，不吃东西怎么行呢？要不，我去找些曲奇……”
“咿呀……”白雪轻轻地叫了声，来回打量莫莉和窗户，像是想要离开这儿。
莫莉努力地挽留它：“告诉你个好消息，爸妈同意我收养你了。白雪，以后我们一起生活，好吗？”
“咿呀，咿呀……”白雪依然望着窗外，眼中充满对森林的向往。
殷婷拿着化验单走进来：“莉莉，我真是难以相信，白雪，白雪它……”
“白雪怎么了？”莫莉紧张地追问，“它生病了吗？严不严重？”
“不是，它怀孕了。”殷婷神情复杂地看向白雪，“我想它不是绝食，而是反应比较强烈，无法进食。”
“白雪有宝宝啦？”莫莉先是一喜，随后又开始感伤，“可惜，元宝永远看不到它们的孩子了……”
“冬季觅食困难，独自生活都很不容易，更何况是怀着宝宝。”殷婷发现白雪想往下跳，连忙上前阻止，“莉莉，它想回森林。”
“白雪以后由我来照顾，我不让它走。”莫莉将白雪抱进怀里，它却开始挣脱，“小心啊，你不能乱动。”
殷婷拍拍莫莉的肩膀：“如果它不愿意跟你回家，勉强也没用的。”
“可是……”元宝不在了，白雪如何照顾自己和孩子？然而白雪去意已决，莫莉只能先由着它，看它想去哪儿。
白雪走得很慢，莫莉好几次想抱它走，但白雪固执地不肯回头，爬上山坡的时候，暮色已经降临。
看到枯萎的白花，莫莉浑身一震，她只顾着留意白雪，没发现这儿就是元宝的墓地。
“咿呀……”白雪在树下转了几圈，趴在血迹周围轻声呢喃，它在用行动告诉莫莉，那天发生过的事情。
“我知道了，白雪，我知道了……”莫莉泪眼蒙眬地看向元宝长眠的地方，“元宝，你做父亲了，是不是很开心呢？从今天开始，我会照顾白雪母子……”
白雪侧着脑袋，用耳朵贴着地面磨蹭几下，如同元宝在世的时候，它们亲密地耳鬓厮磨。随后，白雪看了莫莉一眼，转身步入林中深处。
“你去哪儿……”莫莉“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对不起，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白雪，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白雪仿佛没听见她的呼唤，或是根本不想去听。莫莉爬起来去追白雪，它却像一束光从眼前消失，融入漫无边际的黑夜。
“回来啊，白雪……”莫莉凄厉的哭喊回荡在森林，回应她的，只有落寞的风声。
<4>
窗外雪花纷飞，莫莉埋首书桌画图，在她的笔下，白雪和元宝一家在森林里幸福地生活。
“莉莉，原来你还有绘画天分呢！”杜晓洁看着那一叠厚厚的画稿，发自内心地赞叹，“你的进步好快，画得真好！”
莫洪凯默默收拾废弃的稿纸：“可不是么，第一张的伶鼬像小白鼠似的。”
“白鼠的耳朵是尖的，伶鼬的耳朵是半圆形，再说看脸也不一样啊！”林聪削好几支铅笔，放在莫莉面前，“我看这几张可以裱起来了，你答应过要送给我们的哦！”
在朋友的陪伴下，莫莉用绘画的方式寄托思念，悲伤似乎也在远去。
“我……”听到林聪那句话，莫莉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森林，“我答应过元宝，要照顾白雪……”
林聪唯恐莫莉又哭出来，但她干涸的双眼，早已流不出眼泪了。莫莉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大家没有理会，继续夸奖她的画。
铃声不厌其烦地重复，莫莉无奈地按下接听键，听到对方的声音，她蓦然瞪大双眼：“梁天伟，你在哪儿？”
闻言，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逃匿多日的梁天伟，会主动给莫莉打电话。可惜，莫莉的手机没有安装定位系统，无法确定对方的来电地址。
林聪示意莫莉打开扬声器，梁天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我可以不再伤害动物，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莫莉用笔尖戳破稿纸，“如果你还有点儿做人的良知，就快回来自首吧！”
“我刚见过白雪，凭我的经验抓住它易如反掌……”
“你敢！”莫莉拍着书桌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叫道，“我警告你别碰白雪，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筒里传来“吱呀”的噪音，梁天伟冷笑了声：“现在，可以谈条件了吗？”
莫莉的胸膛剧烈起伏，僵持片刻，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说！”
“转告防护站，不要再联系我的父母。否则，我会在森林放一场更大的火……”
“你也会在意家人？”莫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残害元宝的时候，你考虑过白雪的感受吗？”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有钱人想拥有美丽的皮毛，又不敢来森林冒险。我为他们提供服务，靠自己的劳动赚钱，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我有什么错？”
“如果人类可以为所欲为，那还要法律做什么？你不遵守法律，还敢为自己辩解？”莫莉斩钉截铁地说，“你以为自己是个好人？你错了！孝顺父母的善意，不能弥补杀害动物的罪过。”
梁天伟陷入沉默，话筒里“吱呀”“吱呀”的声音更明显了，他缓缓地说道：“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想亲口说声‘对不起’。枉费你曾经那么信任我，让你失望了。其实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日子，但我不能自首，因为我有苦衷……”
“你有什么苦衷？”莫莉刚要追问，梁天伟却挂断电话。听着“嘟嘟”的忙音，她感觉错过了重要的信息，“他好像在空旷的森林，话筒里的噪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杜晓洁连连点头：“没错，像是门板螺丝生锈的声音。”
“奶奶每次进出厨房，我就听见‘吱呀’的响声。”莫洪凯歪着脑袋苦思冥想，“可是他打电话的时候，也不能总是开门关门哪！”
“森林，生锈的门……”林聪逐渐理出头绪，“木屋的活动门螺丝松动，风一吹就会晃动。”
莫莉恍然大悟：“屋里还有食物和毛毯……原来梁天伟就躲在那儿。”
事不宜迟，莫莉通知防护站抓捕，但当他们赶到木屋，梁天伟早已不知去向。循着他逃跑时留下的脚印，防护员们展开大规模的搜查。
“梁天伟说见过白雪，他会不会伤害它？”莫莉没有发现可疑的血迹，也无法确定梁天伟是否说谎。
“既然来了，我们就找找看。”林聪提议道，“伶鼬的聚居地在附近，说不定白雪也在那儿。”
莫洪凯自告奋勇带路：“就是挖铁扣陷阱的地方嘛！我还把树林里的光影看成怪物，印象可深刻啦！”
“怪物？你眼神儿可真不赖！”杜晓洁挽起莫莉的手，“走，看到白雪，你就能放心了。”
然而，他们找遍了聚居地，也没看到伶鼬的影子，更不必说白雪了。莫莉无奈地叹道：“防护员四处搜查，动物们受到惊吓都躲起来了。”
大家边聊边走，杜晓洁发现新买的手链不见了，匆忙回头去找。不料，她突然发出恐惧的尖叫：“救命，救命啊……”
林聪拿出十字弩赶去解围，莫洪凯待在原地双腿直打哆嗦：“晓洁肯定看见怪物了，我说过没看错，你们偏不信。”
“就算有怪物，那也是梁天伟假扮的。”狡猾多端的偷猎者，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快跑！”不远处传来林聪的叫喊，“怪物朝你们那边去了。”
林聪紧张得声音颤抖，与猎豹对峙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失常。难道，神秘的森林里，真有可怕的怪物吗？
阳光明朗，树影斑驳，飞快移动的“怪物”带来巨大的压迫感。莫莉看到“怪物”头顶数尺长的犄角，黑熊般的身体长着数不清的瘌痢。
“怎么办，怎么办……”莫洪凯吓得面无血色，莫莉拽着他的胳膊往山下狂奔。但那“怪物”存心跟他们过不去，仍是步步紧逼。
眼看“怪物”就要追上来了，莫莉推开莫洪凯，自己跳到一旁。“怪物”从他们中间冲过去，结结实实撞到树干上。只听“哎哟”一声，“怪物”双手掩面蹲下来，疼得直跺脚。仔细看去，他头顶的犄角是塑料玩具，那身黑色毛绒连体服贴满补丁。
“你听他的声音，分明是人！”莫洪凯不敢上前看个究竟，捡起石块砸过去，“梁天伟，是你吗？再不吭声我不客气了！”
莫莉看“怪物”的体型不像梁天伟，正犹豫着，“怪物”转身露出猩猩面具，张牙舞爪扑向他们姐弟。
“摘下你的面具，不然我射穿你的脑袋！”林聪扬起十字弩，箭头对准“怪物”的眉心。
“怪物”缓缓举起双手，面具下的双眼晦暗不明。
【第一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