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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篇外篇:司马喜

从出生开始,我便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我视线能够触及到的,都是爬满青苔的围墙,它们将外面的嬉戏声与欢乐声,严严实实地隔离开来。这个院子是父亲为我们设立的,我从睁开眼睛的那刻起,便注定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七岁那年,围墙坍塌了,许多士兵来来回回地奔跑,他们将隔壁院子里的珠宝全部搬走,我看到一个满头插着金钗的年轻女子跪在地上哭泣着,她的声音凄凉得仿若坟头的乌鸦,聒噪得让人心烦。

母亲扶住我的肩,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悲伤也不心痛,她就这样站着,一直看着那些士兵将其他院子里的珠宝首饰取走。最后他们押了一个满面沧桑的男人出来,从我们面前走过。

“他便是你的父亲。”母亲淡淡地开了口,声音平静得好像是在陈述一件非常平凡的事情。最后,她牵着我的手,离开了那个坍塌了围墙的院子。

我在那个围墙后面生活了七年,到那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大官,妻妾成群,家财万贯。母亲便是他那群妻妾中的一个,住在最角落的地方,满院阴霾。然而为官之路是多么险峻,这个所谓的父亲,最终被人排挤陷害,落得一个抄家的下场。

母亲带着我去了另一个地方,她的娘家,那个有名的书香之府。从一个赫赫有名的官员家眷,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忍受了周围那么多人的鄙视和不屑,温暖的手却始终都牢牢地牵住我,没有松开。

童年便是这样度过的,读书,写字,被人丢石头。

他们说我是贪官的儿子,长大以后也一定会是个贪官奸臣,还不如早一点死了断绝后患。

我总是无声地看着那些人,他们嬉笑着,捂着嘴的脸就好像扭曲的铜镜,让我感到一阵阵反胃和恶心。

十四岁那年参加科举,我中了举人,可以入京应试。那些经常嘲讽我的人开始畏惧了,他们躲得远远的,常常私底下窃窃私语,说中山国又要出一个奸臣了,说总有一天我也会被抄家的,甚至被砍下头颅。

母亲站在我的身后,她像当年被抄家时那样扶住我的肩,脸上泛开一层淡淡的涟漪:“你想做什么,便做罢。”

于是在十五岁那年,我进了一座更加高更加陡的城墙,做了官。

我不会像父亲那样,位居高权便耀武扬威四处显摆。在这个满是明枪暗箭的宫殿里,我一点一点往上攀爬,踩着许多人的肩膀,一点一点爬向那个最高的位置,一点一点靠近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少年——中山王。

我知道,身在皇家,可以坐上这个位置的人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纵然那只是个少年,但他却掌握着你的生死。他的一句话可以让你坐上皇宫最高的位置,也可以让你跌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第一次遇到她,是在一个雨后的下午,我被吩咐将一叠非常重要的奏折送到中山王书房,经过后花园时,见到了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子,柳叶儿般的眉,深潭般的眼瞳,还有点着朱红色胭脂的唇瓣,虽然浓妆艳抹着,却掩盖不住她身上的一股清雅之气,如若卸了妆,应该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子。

“她漂亮吧。”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转过头去,瞧见的竟然是平日里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的中山王。急忙俯身想要跪下,他却拉住我又问了一遍,“她漂亮吗?”

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眼眸里满满都是欢喜之色,便低声答了一句:“漂亮。”

笑靥在脸上绽放,他直起身摘下了身边的一片柳叶儿,温柔地将它置于鼻息间:“千阴一直都很漂亮,我很喜欢她。”

于是从那一天起,我便知道了这个美丽的女子名为千阴。她是中山王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伙伴,后来中山王登基成了一国之君,她便被带入宫中做了妃子。只是她的脸上一直都没有笑容,总是冷冰冰的,而且脾气暴躁,只要身边的侍女犯下一丁点儿错,她便会让人将她们拖出去斩首。

然而大王却一直迁就着她,护着她,眼眸里满满都是喜欢。

自那以后,中山王便让我陪伴在他身边为他做事。我一步一步从普通官职爬到了那个万人瞩目的位置,中山国的相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做了一个身为相邦应该做的事情,阿谀奉承、兴风作浪。我不允许任何人挡在我面前,无论是谁。我杀死了朝中的良臣、杀死了为国立下丰功伟绩的将军,我杀死了那些曾经踩在我头上嘲弄我的下官,杀死了所有曾经对我冷眼相看的人。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一个擅弄权政的奸臣,但是在中山王眼里,我却是一个他最值得信任的忠臣。

我鼓动他大修宫殿、大造陵墓,我鼓动他恣意行欢、及时行乐。旁人说我今后定为一个奸臣,那么我就做一个奸臣,踩在最高的位置上,无论是谁,都无法将我绊倒。

当我权高位重,驾着千乘马车回到书香之府时,母亲已经卧病在床了,她依然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伸手抚住了我的脸:“你想做什么,便做罢。”

她的离去让我悲痛万分,我下令将府邸里所有的人都斩首陪葬,那些或许跟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人都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那些嘲讽过我的人哭泣着拼命磕头,但是我却已经没有了笑容,冰冷地如同白纸上的黑墨。

母亲头上一直戴着的玉簪被我收了起来,我将它插于发间,让自己牢牢记住曾经的过去,那一堵高耸的青苔围墙,有一个少年一直站立在里面。

这玉簪是父亲送予母亲唯一的信物,母亲从来都不说,她依然将那个男人铭记在心上。

母亲下葬那天,我站在人群的外头,侍卫们按照我的吩咐抬着金棺将它缓缓置于坑槽里。在固定墓碑的时候,一块乌黑的糙石从一个侍卫袖子里滚落下来,他惊恐地跪在地上,磕头哀求着我。那糙石是在母亲的香囊里发现的,里面包裹着黄玉,价值连城,可以卖很多钱。

我收了糙石,转过身风轻云淡地呵出一句话:“带下去,斩了。”

我承认,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而现在,母亲也去了,从此,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肯真心地对我温柔微笑、肯真心地守护在我身边。我对世间温情,再也了无牵挂。

安排好母亲的后事,我回到宫里。因为几天的离去,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又弄出了一大堆烦人的琐事,我平静地回到他身旁,将那些凌乱的奏章整理好。他就坐在旁边的龙椅上,细长的手臂支撑着下颚:“今天千阴竟然同我说话了……本来以为,她永远都不会理我的。”

千阴,我还记得,是上次在花园里见过的那个女子。因为她本不愿入宫,而中山王强行纳她为妃,使得她一直心存梗芥,至此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见到大王这样高兴,我自然是奉承了一句:“阴姬娘娘定是知道大王的好,所以回心转意了。”

“可是我觉得她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你知道吗?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笑,就像一只偷吃了东西的猫。如若你见到她,一定也会大吃一惊的。”他这样说着,脸上的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我并没有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一个人无论再怎么变,也都是如此罢。

然而,我却错了。

当那一天站在红瓦亭台中,我听到身后传来一片嬉戏之声。转过头,那个穿着淡紫色衣衫的女子一下子映入了眼帘。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身体,却仿佛换了一个灵魂,她唇瓣浮起的微笑,温暖如天空照射下来的阳光……她是那样的快乐,只站在花丛间,笑容就点亮了周围的所有。让人们不得不注意她,看着她,无法将视线移开。

几乎是一夜之间的变化,那个曾经心狠手辣的阴姬,变得如此温和善良。她牵着侍女的手站在花丛间,飞扬而起的花瓣灼烧了我的眼睛。

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变得如此不同,那真的是……交换了一整个灵魂啊。

无法离去,无法移开视线,我就这样站在亭子中,一直看着她,直到江姬出现。她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抗,当江姬的鞋踩在她脚上时,她竟然只是风平浪静地弯下腰拍了拍鞋子上的灰尘,然后绽开笑靥。

便是这一个笑靥,像是一颗徒然从心口生长出来的种子,攀爬的藤蔓紧紧缚住我的心脏,让我再也无法忘记这一瞬间的美好。她就好像一个影子,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美丽的笑容,那温柔的低语。

我开始注意她的行踪,开始停留在她会出现的地方。

那一天她在回廊里走着,不知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一路走着都没有看前方的路。最后她撞到了我,像一只小鸟似的挣扎着向后倒去。我没有来得及拉住她,她竟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襟,重新站直身体。

“啊啊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急忙后退了几步开始道歉。

我一言不发地站着,袖子里的糙石滚落到了地上,我轻轻俯下身将它拾起。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是你掉的石头吗?那个……没有打破吧?”

我收起手:“它是璞玉。”

她似乎显得很吃惊,竟然一下子伸过手拉住了我,眼睛睁得特别大,像两个闪烁的铃铛:“你说它是什么?璞玉?!这块石头里面裹着真正的玉吗?!”

掌心的温度是那样温暖,她连同糙石一起握住了我的手,滚烫炙热。

不知为何,我竟然舍不得放开手去,只用另一只手将发后的玉簪取了下来递到她面前:“便是这种玉。”

她紧紧地看着我握在手里的玉簪,整个人都显得很高兴:“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喜。”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问我姓名,在这样的宫殿里,她是中山王的妃子,而我只是一个朝臣。

“你手里的璞玉,今后会卖给什么人?”她的手仍旧抓着我,一点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但是我的心却在这一刻冷却了下来……原来,是为了这块糙石。

缓缓收回手,我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然后转过身要离开。她气愤地站在原地跺脚:“哎,你告诉我啊,你手里的璞玉会卖给什么人啊?真是的,只是问问,有什么不好说的。”

缓缓合上眼帘,我轻启嘴唇:“会送予最重要的人……”

自那一天之后,我便开始雕琢手里的糙石。

她似是真的喜欢了这块璞玉,常常出现在花园之中探头探脑四处张望。起初我并不知道她是在寻找我,偶尔一次出现之后,她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大概是在寻找我身上的糙石。从那以后,我便经常来到后宫的花园,通常情况下外臣是不得入后宫的,但中山王信我,他从未禁止我去任何地方。

于是每天上完早朝,我便出现在花园里,她会看着我,尽管也许只是为了一块糙石,但我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脚步。待到天黑之后,我回到府邸,继续雕琢那块璞玉……从来没有一件事情可以让我这样执着,纵然手指间已是伤痕累累,我仍旧不断地雕琢着。

我知道两个人的身份距离遥远,我也知道无论自己付出多大努力都不会有结果,但是我却阻止不了我胸口那一颗跳动的心。

在璞玉雕琢到一半时,赵王来到了中山国。他是当时出了名的贪恋女色之徒,出使中山国都不忘带上自己的几位妃子。而且他的野心非常大,我知道这一次来,他表面上是同中山国示好,其实是来打探中山国国力虚实的。我放下了雕琢璞玉的事情,开始忙碌赵王的这一次觐见,却不知道他竟然会在宫殿之上提出索要千阴的事。

坐在殿堂之上的大王脸色苍白异常,我知道他并不愿意将千阴作为礼物送予赵王,但是又惧于赵国的力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当时,尽管我平静地站在一旁,但是长袖下的手却已经握紧了……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害怕她的离去。

最后大王提出身体不适,明日再谈,便带着我离开了大殿。

我随他去了书房,他焦急地询问我应该怎么办。我沉默了……现在的确有一计可以留住千阴让她不必去赵国,但是如若这一计施行了,我与她的距离会更远,两个人的身份会更难以靠近。

然而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垂下首将方法告诉了他:“大王,只要阴姬娘娘成了中山国的王后,便没有一个人敢动她,现在赵王之所以还敢同您讨要阴姬娘娘,一定是只把她当做普通的姬妃而已。”

中山王脸上一喜:“对,只要立千阴为后,就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带走她了!”

是,没有人可以将她从他的身边带走……也没有人,可以将她从我的身边带走。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我也希望她能够留在我视线可以停留的地方。

当她终于成了中山国的王后,我便再也没有出现在花园里,终日留在府邸里雕琢手里的璞玉。璞玉渐渐成了形,细小的纹路一条一条纠缠在一起,好像掌心的纹路。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执着,哪怕完成了它,她也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后,除非有一日,我可以谋权篡位,夺取整个中山国,然后牢牢将她绑在身边。

当这个想法从脑海里划过的时候,我怔住了。或许我曾经许诺过要做一个奸臣,要兴风作浪弄得天下大乱,要生灵涂炭让中山国的所有百姓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要坐上那个位置。

然而,她的出现却让我第一次拥有这样的念头。

一个失神,手里的刀片重重划在了指尖,鲜血涌了出来,滴落到桌面上,晕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我失神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这些日子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像疯了一样,雕琢着手里的东西。

“大人,大王……大王来了!”我正擦着手上的血渍,忽然老管家从外面跑了进来,他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失态过,但是这一次他却急得大汗淋漓。

我握着成形的玉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要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大门外便传来一个声音,那是我长久以来一直侍奉的少年,高高在上的中山王:“司马喜!你在什么地方,快点出来见本王!”

但凡是对亲密的人,他很少用“本王”两个字,以前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不对我用这两个字,他信我,无论是什么事,总是会第一时间询问我的意见。也便是因为这样,我才可以在中山国兴风作浪,无论我做什么,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天从他的语气里我可以听出来,他非常生气。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是执着剑进来的,满脸都是怒气,虽然仍旧是一副少年的模样,但身上的戾气却非常重。我一直都知道,这是一个王,并不是一个二十岁都未到的少年。

跟随在他身边的士兵在他还没有下令之前就冲了上来,他们将我押倒在地上,拂开我脖颈上的长发。

中山王的剑冰冷而锋利,他没有对我解释任何话,就这样举了起来。

“大王不要杀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一刻就这样命赴黄泉,却没有想到,她出现了。她跌跌撞撞地从门外跑进来,竟然徒手就抓住了锋利的剑刃,当鲜血从她指缝流出来的时候,我的整颗心都揪痛了。

“大王,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换他的性命!请您不要杀他!”当她说出这句话,站在对面的中山王已经彻底震住了,他紧紧地握着剑柄,恨不得将它捏碎:“千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跪在我的身边,眼神清澈:“我知道。请大王饶恕他的罪,我愿意代他死。但是我有一个请求,希望可以等到他雕琢完璞玉。”

呵,璞玉……又是璞玉。

忽然揪痛的心一下子松懈了,我跪在地上,头发挡住了我的脸。他们都看不见……曾经玩弄权政于股掌间的相邦司马喜,此刻已经落下了眼泪。

我不知道中山王沉默了多久,一直到听到“锵”一声,他将剑插入了剑鞘,“如你所愿。”

然后,我坐回了那张漆红的长椅上,手指间握着的刀片轻轻地修饰着玉佩剩余的部分,周围的人都在等着,曾经信任于我的中山王,曾经听候我差遣的士兵,曾经服侍在我身边的管家,曾经站在花丛间绽开笑靥的她。

眼泪已经彻底干涸了吧,指尖划开的血也结成了一片黑色的痕迹。当窗外第一道曙光照射进来,我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工具。

“好了吗?”她似是等了很久,轻声问出一句。我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将玉佩呈到了她面前……曾经想过很多画面,如何将它送予她。却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在中山王面前,是在锋利的剑刃之下。

她抚摸着玉佩上面细细的纹路几乎要热泪盈眶了。我站在这一边看着她……终究,她还是没有瞧我一眼。

脚步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我转过身跪在中山王面前,张开嘴,发出的声音不知道是来自哪一个地方,我听不见,看不见……只有那把锋利的剑一直映入我的眼帘。

“大王,一切与王后娘娘无关。是臣暗自倾心于王后娘娘,所有责任臣愿意一并承担。”猛地伸出手握住他插在剑鞘里的剑柄,我用力一抽。那白晃晃的光芒灼伤了我的眼睛……当锋利的剑刃划过自己的脖颈时,我终于笑了。我挽起嘴角看着美丽的屋梁,那里雕刻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它用力地挣脱开周围的束缚,终于飞向了天空。

有谁说,世界上最幸福的一种力量……

是展翅飞翔。

也许,我的灵魂在此刻,也同它一样。

我来到这世间,走过好几处地方。

我站在崖间看着下面的深渊,石子坠落飞溅起的水花折射出五彩光芒;我躲在草丛里看天空飘落的斑白,一朵一朵飘落到地面上凝结成雪霜;我漂浮在空中伴随着风的力量,头顶那片摇曳的雪绒会带我飞往更远的地方……

这些模糊的记忆一直徘徊在我脑海,那些恍如碎片般的晶莹永远留在我的生命里,哪怕我死去,重生,再死去……再重生,它依然在,依然停留在那个角落里。

我以为这生生世世,我都会被这样的记忆纠缠,模糊的,不清晰的,只有那个穿着淡紫色衣衫的女子在梦中不断出现,她时而微笑,时而生气,时而伸手抚上我的脸颊。

她轻轻地呼唤着,一遍又一遍:“这是你掉的石头吗?它是璞玉呵……”

这一世,我终于再次为人,彷徨地在这世上生存着,那个模糊的记忆一直纠缠在我身边,如影随形。本以为,我会这样过一辈子,如同当初行走在世上一样,等到老去了,再带着这记忆,去往下一个生命里。

一直到那一天,我转学去了另一个地方。

站在学校大门口,我的心竟然开始怦怦直跳。碧蓝的天空无边无际地蔓延,看不到一朵云。身边走过三三两两的学生,他们穿着漂亮的校服,里面的白衬衣干净而美好。

我跟着老师走进教室,站在讲台旁看着下面的人,他们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除了一个趴在窗口睡觉的女生。

“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有一位新同学转入我们班,请大家以后对他多多照顾,团结友爱。”老师站在我身边,轻轻扶了一下眼镜,将我介绍给台下的所有人。我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微弯身鞠了一躬:“各位同学好,我叫蒋玉,请多关照。”

台下的同学们非常热情,他们纷纷鼓起掌欢迎我。而那个熟睡的女生似乎是被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抬起头,坐在她边上的人立刻拉了一把她的胳膊:“甜菜醒醒啊,快看有新同学进来了。啧啧,这年头转学生很少有耶。”

她睁着蒙眬的眼睛看向我,在那一刻,原本模糊的记忆仿佛一下子清晰了,我呆呆地望着她,耳边不断地回荡着梦中的那个声音:“这是你掉的石头吗?它是璞玉呵……”

站在身边的女老师转过头问我:“蒋玉同学,你眼睛近视吗?”

我摇了摇头。她便将视线在整个教室里扫射了一遍:“那你坐到尹甜菜旁边吧。张倪你换到前桌来,你不是近视,一直嚷嚷着看不清黑板吗?”

“喔。”坐在那个女生旁边的人立刻搬着椅子收拾书走到了前面,而她的身边则空了一个位置。我仍旧站着没有动,一直到老师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不要害羞,过去那边坐吧。尹甜菜,你要好好照顾新同学啊。”

她揉了揉眼睛,忽然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遵命,老师!”

曾经……那个穿着淡紫色衣衫的女子,也拥有这样温暖的微笑……她站在飞扬着草叶的花丛间,与身边的侍女嬉闹。

一节课下来,她一直都坐在那里走神。我坐在旁边细细地打量着她,她时而托着下巴眯眼睛,时而撑着书本整个人都趴在桌上睡觉,好像总是睡不够的模样,一听到老师点她的名字,她就格外精神地弹了起来站得笔直。

就好像一个梦境被打碎,她闯入了我的生命里。我知道,或许在几百年前抑或几千年前,她在我的心口烙下了深刻的印记。那个印记一直残留到现在,我无法将它抹去,当我再次见到她,这印记便清晰了起来。

下课了,一直昏昏欲睡的她终于醒了过来,揉揉眼睛转过头,她忽然伸过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嗨,新来的,我叫尹甜菜,以后多多指教啦。对了,你成绩好不好?”

“一般般。”我答道。

“那作业借我抄抄吧。”她笑嘻嘻地说道,刚才被换到前面去的那个人听到她这样说,立刻转过了头提醒我:“千万别把作业借给她,她是笨蛋来的,抄作业也会把你的名字抄上去!”

她立刻张牙舞爪起来,对着那个人嚷嚷:“嘿,你这个小气鬼自己不肯借还不让别人借给我,哼!”

我坐在位置上看着她跟同学们吵吵闹闹,虽然声音很大声,虽然好像在生气似的,但是她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这样温暖,如同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射在手背上,热热的。

“啊,甜菜,你头上有一条毛毛虫!”在吵闹间,一个同学忽然指着她的脑袋吓唬她,她居然信以为真,吓得脸色苍白,拼命地掸着头发:“哇啊啊啊,哪里哪里……毛毛虫在哪里?!呜呜呜呜,弄掉没有,它掉下来没有?”

她眼泪汪汪地拉住我的袖子问着,我怔在那里,最后轻轻将她凌乱的头发整好:“没有虫子,他们骗你的。”

“哈哈,尹甜菜你这个胆小鬼!”开玩笑的同学立刻在那里笑了起来,她气得“刷拉”一下踢翻了凳子,冲出去就跟他们打闹。尽管被欺负了,但是她却一直笑呵呵的,用力地捶打着那些跟她开玩笑的同学们,整个教室都变得热闹起来。我怔怔地看着她,她身上好像有一股说不清的力量,可以把所有烦恼全部驱散走的力量。

忽然,一个来自教室窗外的视线和我相撞了,我抬头向外望去,看到一个少年站在那儿,方格的领带,精致的五官,黑色衬衣领微微敞开着,绝美得好似一块玉,浑身散发出一种清冷剔透、纤尘不染的气息,一双如墨的眼眸比夜空的繁星还要耀眼。他一直看着在教室里打闹的她,一直到与我的视线相撞,然后忽然绽开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司马喜。”

我一下子僵硬在那里,铺天盖地的记忆就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你手里的璞玉,今后会卖给什么人?”“哎,你告诉我啊,你手里的璞玉会卖给什么人啊?真是的,只是问问,有什么不好说的。”“大王,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换他的性命!请您不要杀他!”“我愿意代他死。但是我有一个请求,希望可以等到他雕琢完璞玉。”

司马喜,这个曾经伴随了我一世的名字。便是在那一世,我的生命里刻下了一个美丽的身影。永远无法忘记,哪怕过去这样多的轮回,哪怕我曾经变成了雪,变成雨,变成石子,变成路边的一株草,我都无法将她忘记。

而那个站在窗外的少年轻声呵出了它,他的声音好像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透过无数尘埃,一下子闯入了我的耳膜。

我怔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前方,已经无法再思考。当视线再次集中在那个女孩身上,她欢笑着,和身边的人打闹着……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的肩膀,她一下子转过头:“蒋玉,怎么啦?是不是一个人觉得很无聊?”

她并不记得我,那些过去的记忆。是呵,她又怎会记得呢,那是很久很久,几乎已经要被所有人遗忘的记忆啊。若不是这颗心上一直烙刻着她的影子,也许自己也会把她遗忘吧。

“如果无聊的话,就跟我们一起玩吧。”忽然,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指腹的温暖透过衬衣的布料穿透过来,这温暖的感觉我一直记得,正如当初她连同那颗糙石一起握住我的手,手掌所传来的温热。站在她身边的同学都走了过来,他们开始和我说话,有一些甚至问了我家的方向,如果顺路的话便邀请我以后可以一起回家。我知道,她是快乐的,无论在什么时候,身边总可以围绕那么多的人,他们喜欢她,信任她,只要在她身边就会觉得温暖。

或许当初的我,也是因为贪恋这份温暖,所以一直看着她,追随着她,让自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过几天是校庆呢,我们班报什么节目上去好啊?”在打闹的时候,忽然一个坐在角落戴着眼镜的男生抬起了头。旁边的人立刻拍了一下脑袋:“对啊,校庆!完了完了,班长你怎么不早点说,每个班都要报一个节目上去的,这下可好,我们都没有准备。”

“个人的行不行?个人的话我们班不是有同学会唱歌么。”他们开始商量起来,她也加入其中,滔滔不绝地发表着自己的言论。

最后似乎还没有定下来,要等到开班会再讨论。

快要上课了,回到位置上之前,她忽然转过头问我:“蒋玉,你会什么才艺啊?”我愣了愣,随后努力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会吹萧。”

当时她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见到了很新奇的事情,随后立刻牢牢抓住我的手感叹:“现在这个社会,又是我们这个年纪,很少有人会吹箫的,蒋玉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一次的校庆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啊,我们班可以推你一个名额上台去表演哦。”

“其实……”我并不想站在台上,也不想为其他人吹箫。但是看到她那热情洋溢的模样,我却不知道为何……拒绝不了。

放学了,从教室里出来,我站在楼道口看着她,她收拾好书包之后用力甩到肩膀上,然后很欢快地跑了出来。抬头看到我,她立刻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蒋玉,在等我吗?”

我点了点头,因为非常巧的,我与她同路。其实即使是不同路,我也会想要与她一起回去。我们离开学校时,身边还有两三个同学,大家都是同一个方向的,于是有说有笑地一起走,然后在路途中一个又一个离去,最后只剩下我和她。其实我在这一世的家早就到了,但是我停不下脚步,只想与她一道走下去。

到了一条街的巷口,她忽然停了下来,然后转头朝里面张望。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里面只有一堵围墙,别的什么也没有,旁边的墙壁上还画着七七八八的符号,广告单也贴了一整排。

“我有一个朋友,本来是住在这里面的哦。”她忽然开了口,拉了拉松下来的书包带,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我愣了愣:“住在这里吗?”

她见我一脸奇怪的表情,便立刻摆手解释道:“啊,我的意思是……他以前在这里要过饭的,那个时候我还给了他一块钱。啊,你不要误会,他不是乞丐哦,本来那里面还有一间屋子的,都是他的,里面还有很多很多古董,可是后来不见了。”她想要把话说清楚,但因为焦急弄得语无伦次。我忽然挽起了嘴角,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我信你。”

“可是,他后来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眼睛里有失落一闪而过,她握紧了书包带,呆呆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巷子。我的心也跟着难过起来,我希望她一直微笑下去,一直快乐下去,不想看到她的悲伤。

校庆的节目是在第二天班会上定下来的,名额规定每个班必须上报两个节目,她将我报了上去,并誓旦旦地对其他人保证我一定可以拿到第一名。校庆节目也算一个比赛,最后会统计成绩。

其实我一次也没有在她面前吹过萧,而她却这样坚信我一定可以获得好成绩,下课时我问她,为什么觉得我可以拿第一名,她挠了挠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你一定可以拿第一名。嘿嘿,没准我们上辈子是认识的,你是俞伯牙,我是钟子期。”(注:相传伯牙善弹琴,钟子期善听琴。伯牙弹到志在高山的曲调时,钟子期就说“峨峨兮若泰山”;弹到志在流水的曲调时,钟子期又说“洋洋兮若江河”。钟子期死后,伯牙不再弹琴,认为没有人能像钟子期那样懂得自己的音志。)

听到这里,我真的很想告诉她,是的,我们是认识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几生几世以前,我们是认识的。她是中山王的王后,而我是中山国的相邦,我见过她,记得她,深深地将她印在心里面……可是我知道,她未必记得这一切,或许……早已经遗忘得一干二净了罢。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在家里练吹箫,校庆还有一周就要开始了,我希望她可以听得到,哪怕所有人都不在场,只要她一个人可以听得到便好。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见我一直站在阳台上吹箫,便泡了一杯牛奶出来给我:“小玉,妈妈从来没有见你这样认真过。”

我眼眶有一些湿润……就连我自己,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变得这样执着。我一直吹一直吹,从天黑吹到天亮,直到发不出声音,直到握着萧的手都开始僵硬,我还在吹。不是为了所谓的第一名,不是为了校庆演出,而是为了她,希望她可以听得到,这箫声中……有我的思念,有我的等候。

一周后,校庆如期来临。学校大礼堂被布置得焕然一新,全校同学都坐在礼堂中,他们期待着这一次的演出。她也坐在里面,脸上非常兴奋,看到我换了衣服从侧门出来,便立刻冲着我挥手:“蒋玉,蒋玉。哇,你今天可真帅。”

我握紧了手里的萧,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哪有。”

因为我要演出,所以不能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只能站在后台等着演出开始。外面的掌声轰响如雷,我站到阶梯旁边,透过帷幕一角向外面看去,她一直盯着舞台,表情非常认真。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转过头,是上次在教室窗外看到的少年。他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晚礼服,手里握着一把小提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要把自己的思念加压在已经遗忘了的人身上。”

我的肩膀猛地一颤,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竟然可以看透,知道我过去的身份,知道我思念的人,知道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磨灭的记忆。

“好好演出吧。”台上已经报到了他的名字,千以亦。他嘴角挽起一笑,好似有无数只黑色的蝴蝶从周围飞扬,他松开手离开我的视线,走上了舞台。

优美的旋律,恍若瀑布般从舞台上倾泻而下,那一粒一粒晶莹剔透的音符,好似雨点一样落下来,坠到石阶上,坠到椅子上,坠落到每一个人的衣褶中。如若不是亲眼看见他站在台上拉奏小提琴,我是万万不会相信……这优美的旋律里,竟然也饱含了很久很久的思念,饱含了很久很久的眷恋啊。

回过神来,我忽然发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她消失不见了。是去外面透气了吗?还是不愿再继续看着这样的演出呢。

台上的表演者一个一个替换,离我出场的距离越来越近,但是她却一直都没有回来,我开始焦急起来,紧紧地望着礼堂的大门。一直到台上主持人报了我的名字,她还是没有出现。老师走过来伸手拉住我,将我带到舞台上,我看着下面那么多的人,却没有她的身影。

她去了哪里……她是不愿听我的箫声吗?

我在所有人的惊异中跑下舞台,拉开礼堂的门追赶了出去。已经是春天了,路边两排美丽的樱花正开得旺盛,那一片一片的粉红像是优雅的蝶,在空中翩翩飞舞。我望向校门外,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站在铁门的里头,白皙的手指握着门上的栏杆,脸上扬起的笑容,灿烂得仿若释放光芒的太阳。那个男子低低地挽着嘴角,精致的五官勾勒出俊美的轮廓,他的一双银色眼瞳深邃而幽远,好似可以在里头看到一整片闪耀光芒的群星,细微的光芒让他的脸庞染上一丝和谐的美丽:“甜菜,我回来了……”

声音这般轻盈,带着深深的思念,让我一下子怔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她的眼睛弥漫起了一层薄雾,伸手朝着铁栏外的男子打去:“喂,你到底去哪里了,那么久都不见你的人影!你明明说宝石集齐了就让我许一个愿望的,我等了这么久!”

“我遇到了一些琐事,”男子淡淡地呵出一句话,他垂下眼帘,看了一眼她脖颈上的玉珠,“你一直戴着它。”

“嘿嘿,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它卖了换钱。”她笑得那么开心,几乎要把周围的一切全部点亮,“对了,你现在回来了,是不是可以兑现当初说过的话了?我可以许愿了,对不对?”

白发男子松开指尖握着的玉珠,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现在就可以许愿。”“那我要许愿让自己变得勇敢一点,我要天不怕地不怕!”她雄纠纠气昂昂地举起了手,站在铁门外的人挽起嘴角:“好,我把勇气给你。”

也许,这是我毕生见过最美丽的一个场景。白发翩翩的男子缓缓扬起手,将一片温暖的光芒点入少女额间,躺在地面的一大片樱花花瓣便在这一瞬间升腾了起来,好像带上了无尽的力量,纷纷飞扬。

她睁开眼睛拉了拉自己的脸颊:“好像没变化啊。银岚,你是不是骗我玩的?”

“你说呢。”男子收回了手,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容。

我紧握着萧的手忽然松了开去……在她的身边,有守护着她的人,也有她等候的人,而我……她不会放在心上吧。

我迈开脚步转过身要离去,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哎,蒋玉你怎么出来啦?轮到你演出了对不对?走走走,我们一起去听,银岚你也进来啊!”

她拉着那个男子的手走到我面前,然后挽住我的胳膊:“你可是我推荐上去的,一定要得第一名给我争一口气喔。如果赢了,晚上我请你吃麻辣烫。对了,蒋玉喜不喜欢吃辣啊?如果不喜欢,那么我们去吃别的,扬州炒饭也不错哎。”暖暖的温度从她的手臂间传来,我怔怔地抬起头望着她,那个白发男子还在她的身边,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唇瓣边是温柔的微笑。

我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重新握住了手里的萧:“没关系,我都喜欢吃。”

礼堂门外,拿小提琴的黑衣少年已经为我们敞开了门,他优雅地俯下身,转开金色的门把:“所有人都在等你们,快点进来吧。”

如果上一辈子不能成为她等候的人,那么这一辈子……我或许可以成为守护她的人。

因为有那么多的人,也一同在守护着呵。

——本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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