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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禁烟(6)

正月初一的太阳很快爬上粮库的屋顶,将坝地上的积雪融化了。那些身体虚弱的女鸦片烟鬼在泥泞和溜滑中,纷纷跌倒在湿润的泥地上。当士兵们再次挥着手中的荆条或竹片去鞭打驱赶她们时,她们干脆躺在冰凉的泥地上,死猪般不动了。特别是镇街上那几个富家小媳妇,已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形容惨淡,她们再也不愿爬起来,再也不愿往前跑了。她们撒赖似的仰倒在泥地上,闭着双眼,泪流满面地哭喊道:“打吧打吧,你们干脆把我们打死算了!”

身强体壮的春芹也累趴下了。她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挣扎着爬到李嘉祺脚下,哀怜地说:“三……三弟呀,我……我不是不听你的话,我实在……实在是跑……跑不动了……”

最后,就连络腮胡子这样强壮的男人也累得支持不住了,一屁股塌坐在泥泞地上,血红着眼睛,像狗一样张着嘴巴急切地喘气。

这时,阔大的坝地里只有瘦弱的碧云还在咬牙坚持。李家花园正宗少奶奶的身份,迫使她保持着一份可怜的尊贵与体面。她不想像丫鬟出身的春芹那样向李嘉祺乞怜,更不想像街镇上那几个没有教养的小媳妇那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坝地上,泼妇似的撒赖撒野!

碧云心里有一股气和恨。她也不知道这股气和恨是冲着谁的。总之,她就想这样跑下去,跑下去。实在不行时,就把自己跑死算了!

结果太阳当顶的时候,碧云果然把自己跑“死”过去了:她一头栽倒在泥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连眼睛都一翻一翻地瞪了起来,吓得旁边的秋菱惊呼着跑过去,死死地掐住她的人中。许久之后,她才醒转过来,望着站在屋檐下的李嘉祺,神色幽怨地说:“看来,这鸦片没有把人抽死,这戒烟要把人整死了!”

午饭后,男女鸦片烟鬼关在各自的仓房里短暂地休息。络腮胡子瞪着他那双牛卵子眼睛,站在仓房中央,怒气冲冲地对歪躺在四周的鸦片烟鬼们说:“你们看见没有?那个姓李的狗东西,生就一副铁石心肠,上午他二嫂都快跑死过去了,他也没有吭一声,皱一下眉头!他这是成心要收拾我们,整治我们!”

鸦片烟鬼们早就被折腾得精疲力竭了,巴不得躺在地铺上好好休息一下,哪里还有心思跟他讲这些无用的话啊。

见无人搭理,络腮胡子就走到墙角处闭目养神的马老板身边去,咬牙切齿地说:“与其被那狗东西这样收拾整治,还不如我们……”

“不如我们”什么,络腮胡子没有说,但马老板心里却很清楚:他就是想鼓动其他人,跟他一起跑出去,再不受这阎王罪了!可马老板没有接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马老板心里另有打算:他不抽鸦片烟,不是鸦片烟鬼。他被李嘉祺弄来,就是因为他开过烟馆,在鸦片烟上作过孽。说穿了,他不过就是来“陪杀场”的。他相信,只要他在镇公所里规规矩矩地待上几天,做出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李嘉祺就会放他出去的。他没有必要跟着络腮胡子去冒险。

见马老板也不搭理他,络腮胡子非常失望,便摇着头走到旁边去,挨着李家花园一个叫徐贵才的长工坐了下来。他用膀子撞了撞徐贵才,说:“咋?老徐,你也心甘情愿被关在这里,像犯人一样天天拉出去跑圈子,挨鞭子?”

徐贵才虽然只是李家花园的一个长工,但由于从小死了爹娘,无人管束,养成了粗鲁野放的性格。在李家花园,他仗着跟老太太娘家多少有点沾亲带故,不仅好吃懒做,还胆大妄为地勾引女佣去跟他睡觉。为此,他曾受到过老太太严厉的责罚,命人打了他三十大板,打得他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但他趴卧在堂屋的青砖地上,始终咬住牙巴不吭一声,也不向老太太求饶。老太太问他今后还敢不敢去勾引女人了?他竟倔强地抬起头来,龇咧着满嘴的血牙,嚷叫道:“你打吧打吧!我这身蛮肉生来就是给人打的!你不打,我肉皮子还发痒呢!”气得老太太连连跺脚,扬着手中的拐杖气恨地斥骂道:“有人生没人教的狗东西!要不是可怜你是个孤家寡儿,我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里了!”

所以,听了络腮胡子的话后,徐贵才不屑地瘪起了嘴巴,说:“球!老子在李家花园这么多年,吃香的喝辣的,就是老太太也要让我三分,我啥时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罪啊!”

络腮胡子冷笑着说:“那你咋还是让人家弄来戒烟了?”

徐贵才叹了口气,说:“三少爷都带着兵回来戒烟了,我能不来么?再说,他也是李家花园的主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总得给他一点面子吧?”

络腮胡子摇着头,哧哧地笑了起来,说:“没想到你老徐也有怕人的时候!其实,那三少爷算你哪门子主子呀?大少爷二少爷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你烧香找错了庙门!”

徐贵才怔怔地望着络腮胡子,满脸疑惑地说:“你……你啥意思呀?”

络腮胡子回头看了看那些歪躺着休息的鸦片烟鬼,将嘴巴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那三少爷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他心里恶着呢!与其这样在他手下受苦受难受折磨,还不如把大家串通起来,我们一起跑出去!”

“现在崇义镇和天府县全是他们的人,我们往哪里跑噢?”

“你们李家花园的大少爷不是被省城军队撵到山里去了吗?我们就到山里去找他,给他当兵!”

“……?”徐贵才愣愣地望着络腮胡子,觉得他这个计划太大胆,太诱人了。他皱着眉头思索起来。这时,络腮胡子又将一只手搭在他肩头上,目光闪闪地说:“我听说山里没有禁烟,到处都是鸦片,你想咋抽就咋抽,那才是神仙般逍遥快活的日子啊!”

徐贵才喉咙里咕咚咕咚直响,伸长脖子使劲地咽着暴涌而起的唾液。

络腮胡子进一步鼓动和撺掇他:“我还听说,山里的女人都很大方,很热情,也很骚野,只要你对她有一丝丝儿好,她就把热烙烙滚烫烫的身子全都给你!”

徐贵才瞪着络腮胡子,两眼放射出惊奇的亮光。他虽然在李家花园也过得不错,但毕竟是寄人篱下,长期受着管束和压抑,心里一直都不痛快。他像一只被捆缚的野兽,时刻都在思谋和盼望着挣脱锁链。眼下,络腮胡子描绘的“山里世界”,无疑强烈地激发了他内心的所有欲望和野性,他恨不得立刻冲出镇公所去,奔向那个有鸦片又有女人的“自由”“快乐”的世界。他哗啦一下站起来,瞪着络腮胡子急不可待地说:“要跑就早点跑,我们还在这里憋着干啥?你说,我们究竟咋个跑法?”

络腮胡子见徐贵才动了心,很是兴奋,赶忙站起来,将他拉到一个墙角处,咬着他耳朵低声说道:“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们没有关大门,那些当兵的也没防备。我们就趁着这当口,今天晚上带着大家往外面跑。那些当兵的醒悟过来要抓人,也只能先抓老弱病残,先抓那些女人,他们是绝对抓不住我们的!只要跑出街镇,跑出场口,外面荒天野地的,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了。我们就径直跑进山去,找你们李家花园的大少爷!”

徐贵才想都没想,就一把抓住络腮胡子的手臂说:“有命喝鸡汤,无命见阎王!我全听你的!”

之后,两人就紧紧握了握手,分头去跟关押在仓房里的鸦片烟鬼们做工作了。经过整整一个上午残酷的跑步戒烟,鸦片烟鬼们已经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他们一刻也不想在这地狱般的镇公所里待下去了。他们同意并接受了两人的逃跑计划。久未回山的索旺泽甚至还表现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他主动提出来,进了山后,他就给他们当向导,一定帮他们找着李家花园的大少爷!

“只要找回了大少爷,我们就可以重新种鸦片,重新过上好日子了!”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那张山里人粗糙的脸孔上,竟然跟秋后的枫叶似的,气血饱满,一片艳红。

只有马老板闭着眼睛坐在墙角里,一副充耳不闻漠不关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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