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在边疆的大山里搞地质勘探。单位里有一位叫阿福的湖南籍司机,年纪30出头。人倒是个挺实在的人,可就是长相太差,且文化程度也低。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心里产生过一个疑问:像他这副五短身材,当初为什么竟也能拿到驾照?
有一次,支部书记找我谈话,说阿福近段时间情绪低落。支书说,要命的是阿福的工作非比寻常。他常常拉着一车人在悬崖绝壁的公路上转,要是他一走神,全车人的小命都得打水漂。
支书又说:“也难怪,阿福都30出头了。人家命好的,孩子都会上街打酱油了,可他连女孩子的边都没挨上。他也是个七情六欲健全的人啊!”
我抬起头,直视着支书,意思是:“这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支书说:“组织上也够关心阿福的了,给他介绍过几个女孩子,可都是才见过一面,就没了下文。”
支书说:“得找一个一时半会见不着面的,先通过书信打动对方的芳心,到了她欲罢不能的程度才让他们相见,加上‘组织上’帮忙撮合,说不定这样能成。”
这时我才明白,支书和我说这么多,是为了让我代写情书。
可是,情书写给谁呢?
支书说,以前听阿福透露过,他挺欣赏他家乡乡供销社的那个20出头的营业员芙蓉。接着,支书就将芙蓉的模样从头到脚描述了一遍。
于是,我就开始替阿福炮制情书。情书首先说明,我(阿福)与芙蓉是同乡。我每年从边疆回乡探亲,都见到芙蓉,只是处于“单相思”,不敢与芙蓉说话。
要知道,那时候不像现今开放,遣词、造句都要把握得恰到好处,既要能打动姑娘芳心,又不能让她有“小资情调”之感。
一连去了几封信,都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我们几个人就碰头分析,这事存在几种可能性。其一,芙蓉已有心上人,不再考虑其他;其二,山长水远,芙蓉没见过阿福,更谈不上了解,等于口袋里卖猫,有哪个姑娘肯贸然托付终身?其三……
结论是:即使芙蓉已有心上人,只要生米未成熟饭,仍有成功可能。为了让她明白阿福是个积极向上的好青年,要附上他近期获得的奖状。
于是我就更卖力地为阿福炮制情书。
不久以后,原先墨黑的天空出现了一线光明:芙蓉来信了。信很短,说愿意交往一位革命同志,同时提出索要阿福的照片。
好在她并非提出要全身照。于是阿福去照了若干张半身相,挑其中最好的一张寄走。当然,也附上我为之代写的一封情书。
不瞒您说,当时我也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愣头青,没谈过恋爱,是个“新手”,只是我从小爱读小说,其中关于男女情爱的章节,记得那么一些。
不过,最终起作用的,我猜想是那些情歌。
边疆不但矿产资源丰富,同时也是情歌的富矿,到了俯拾皆是的程度。
就拿我其中一次引用的一首情歌来说吧:
我在山顶上走/要的是雪莲花/没有雪莲花/别的杂草我一株也不要;我在山腰上走/要的是紫檀树/没有紫檀树/别的杂树我一棵也不要;
我在山脚下走/要的是金达莱/没有金达莱/别的杂花我一朵也不要。
在这首情歌的基础上,我又为他添加了:你就是我心中的雪莲花,你就是我心中的紫檀树,你就是我心中的金达莱。要是没有您,别的女人我一个也不要。
其实,最终打动芙蓉的还不是我炮制的情书,而是芙蓉的一位女友。
那位女友有一天读到了那些情书,对芙蓉说:“如果有人给我写这么可心的情书,只要他是个活人,我就嫁给他!”
后来,婚事就这样水到渠成了。
为了迎接芙蓉到边疆来成婚,全大队停工2天,用欢迎国家元首的规格夹道欢迎她。婚后,阿福小两口闹过别扭。有一天芙蓉高兴头上,背诵了当初以阿福名义写给她的情书中一段“杀伤力”很强的情话。而老实巴交的阿福却懵然无知。经芙蓉一“审”,终于穿帮。
不过,由于木已成舟,加上阿福确实是个知冷知热、懂得疼惜妻子的人,芙蓉从心底爱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