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岁了,又被调到汶口乡当副乡长,穆欣感到既高兴又苦涩。调整乡领导班子前,他认为自己年龄不小了,这届上级不可能让自己再干了。没想到竟又平调到了这里。自己从三十五岁就当副乡长,不觉一下子过去了这么多年。转不了正是定了,让自己再干一届就不错了。
在乡里工作,穆欣感到时间上还比较自由,不像城里人那样,上班下班,一板一眼的。并且,抽空还可以几个人坐一坐,嘬上一顿小酒。搿伙着凑的份子,吃得心安理得,有滋有味。
穆欣最头痛的是人家请吃。请你吃顿饭,绝对是有事求你。就是去,那酒也喝得心里不舒服。
这些年来,穆欣在副乡长的位子上,经常碰到请吃饭的人,他大多是一口拒绝,很多人就说他死板。
到汶口乡上班的第二天,乡办麻纺厂的厂长就上门了:“穆乡长,你来分管乡办工业这一块,麻纺厂作为咱乡的龙头企业,厂班子成员想请你一块儿坐坐。听人说你在这类事上原则性很强,有些……今天说什么也得赏脸哟。”
伙房里的伙食这么差,是应该撮一顿了。自己都快五十的人了,没想到被人嘲笑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坚持了点原则嘛。一来此乡竟又被他嘲笑上了。
穆欣大度地笑笑:“有事?”
“没事没事,不就是和分管领导接接头嘛。”厂长一边摆手一边表白。
往后咱就不和它死板了:“走,去。”
酒桌上,你一杯我一盏,不久就都有了些醉意。
酒酣之际,厂长说:“穆乡长,有个事儿……”
“嗯,不是说没有事儿么,怎么又有事儿啦?”穆欣马上清醒了,心里不舒服起来,不等他说完,就奇怪地问道。
厂长脸红红的:“噢,没事没事,喝酒喝酒。”
过了几天,厂长又来了。说了一会儿厂子里的事,就又说道:“目前,麻纺产品行情特别好,就是缺资金。那天喝酒的时候,本想和你汇报一下,后来就没说。主要是想请你出出面,给和银行协调一下,弄点贷款。”
穆欣心里感到别扭,不冷不热地说:“等我了解一下再说吧。”
过后,他了解了一下市场行情,麻纺厂的产品确实是供不应求。但厂长对银行的贷款时常不还,银行不想再贷款给他。经过一番交涉,后来银行同意贷款二十万元,但要求及时贷,及时还。
事后,穆欣不客气地告诉厂长:“及时还利息,及时还本金。”
厂长鸡啄米般的点头:“那是那是。”
这天,厂长又来了:“咱到聚香阁坐坐?”
穆欣:“有事?”
“没事没事。”但厂长脸上透露出一丝很难觉察的不自然神色。
酒桌上,厂长为难地说:“你不是还分管政法吗?我不找你找谁?”
“怎么啦?”穆欣感到问题有些严重。
“我的儿子出了点问题,被派出所提溜了去啦。”厂长的眼圈有点红。
穆欣把酒杯慢慢地放下了。
厂长眼巴巴地看着他:“咋啦?我个人的事,你不帮帮忙?”
“怎么帮?”
“找找,处理得轻一些就行。”
“这事儿,我不会去给你讲情啊。”
沉默了一会儿,厂长咽了一口气,好像吞下了一颗很苦的果子:“浑小子的事儿,自作自受吧,是不能管。咱喝酒。”
气氛已被大大冲淡,酒就喝得更无滋味了。
过了一会儿,穆欣说:“相信公安部门会公正处理的。”
厂长使劲点了点头。
穆乡长在汶口乡时常有个酒场,但人们仍然说他死板。
年底,组织部来考察干部,人们都说:“穆乡长这个人和别人也差不多,有时吃请。但他呢,该办的事儿,不请也办;不该办的事儿,请了也不办。不过,这一段酒场不少啊。恐怕往后就没请的了。”
不到一年工夫,在汶口乡,果然就再无一人请他喝酒。
他看到自己变得清静了,这才又觉得心里舒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