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芷蕙始终都知道冯秋蔚不会放弃夺走她的性命,她也知道如今站着的“阿海”并不是真的阿海,只需要得到他的一个眼神,她就明白眼前的人已经被掉了包。
当他开始快速解开系在自己手腕处的绳子时,她便用无声的口吻对他说了一句,阿海只是被人蛊惑了,错不在他,希望阿江能好好待他,若是可以,再也不要让他接近这个圈子,他心性单纯,并不适合做这件事情,也不适合再留在这里,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在阿江还有些愣神她为何会敏锐地看出自己的伪装,冯秋蔚便已经开始动起了手,她假意想要加害他,但实际上目标却是韩芷蕙,当阿江怎么去抓,都抓不住韩芷蕙的时候,待在另一幢楼正在静静伏击的阿海开了枪,杀的自然不是他的亲哥哥,而是这个间接导致两兄弟关系越来越不好的冯秋蔚,在情人和哥哥的选择上,他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哥哥。
冯秋蔚倒下了,韩芷蕙也倒下了,比起冯秋蔚冷冰冰地倒在地上,韩芷蕙是降落在靳昱的怀抱里,怀抱还是带着他特有的一份温暖,可是这份温暖很快便被一股扑鼻的血腥气渐渐包围、覆盖,靳昱看着韩芷蕙脖间触目惊心的红色,似是不顾一切地用帕子捂住,他的脚步也开始往前急速走着,一边在走,一边在不停地对她说着,道:“再坚持一会儿,芷蕙,你不会死的。”
都说在临死之前,人都是能看开很多事情的,韩芷蕙也一样,很多她不曾注意的地方开始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她勉强抬起了自己的手,在他还想要往前走的时候,轻轻握住了他满是鲜血的手,用自己已不太多的精力慢慢说着,道:“阿昱,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留了那么多血,必然活不长了。在我离开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你务必要听着,好不好?”
韩芷蕙说得很慢,声音也是很轻很轻,这像极了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在最后一刻说出的嘱托,靳昱不愿意让她死,还是在拼命往前走着,韩芷蕙看到他依旧坚持的模样,适才都不曾流过的眼泪在这时忽然悄悄落了下来,滴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却让他的心越发冰冷。
靳昱为了克制自己不安的情绪,连忙对她说了一句,道:“只要你能活下去,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要我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认真去听、认真去做,不然的话,我不会答应。”
韩芷蕙的精力正在不断消耗,可她还是尽量让自己的意识凝聚一些,她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这一次的她眼神显得十分坚定,说出的话语也很是凝重,道:“不要闹小孩子脾气,我的精力已是不多了,在我离开之前,你必须要知道我做的一切决定,并且无条件地选择支持。阿昱,我爱你,希望你能理解我,原谅我的这一次擅做主张,好不好?”
她看着他还不肯回答自己,急得都快要起身面对他了,尽管如今的她根本没办法做到,也再没多余的精力去说什么了,还忍着一点气,不肯迟迟松懈下去,为的若仅是这一句答复,那么她的等待未免显得太过执着,靳昱若不答应她,恐怕她就算是死,也会难安。
靳昱只有选择答应下来,他意识到她的过度失血,已让她全身都觉得分外寒冷,他似是出于一种本能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感觉着她很是微弱的呼吸声,尽量让自己的言语不带有那份浓重的哀伤,道:“好,你说吧,我会认真听,也会认真做,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答应。”
韩芷蕙听到他真的答应了自己,心里显然是十分高兴的,她缓缓露出了些许的笑容,一只手握住靳昱的,另一只手却是渐渐伸向了不远处的某个位置,似是在找寻着谁。
赵晗如知道她这是要让自己过去,快步来到了她的身边,紧紧握住了她极度冰冷的手,看着她已是很吃力的模样,不禁先行一步开了口,道:“你先不要说,只静静听我将你想要的一份安排说出来,若是你觉得对,就动动手指告诉我,好吗?”
韩芷蕙没有开口表达什么,只是动了动手指,意思是让她接着说下去,赵晗如也没有就此推托,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她所想的一切,道:“第一件事,是之前在商行交流会上所说的祥源记开设总店、分店的问题,虽然我们当时都有开过一个好的头,但这其中的过程却是需要每一个人的配合和支持。关于这一点,靳二爷已做出自己的保证,皓轩这里也没有问题,他们会遵照着你我的意思去办,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在南陵城看到一家崭新的祥源记。”
赵晗如看着她对自己动了动手指,算是认可了她所说的这第一件事,脸上却并没有瞧见半分说对的喜悦,只因为第二件事,说出来显得有些沉重,道:“这第二件事,便是芷柔和曼妮的安置问题。今夜发生的一切变故,虽然看起来很是惊心动魄,但实际上却有一个关键的重点,那就是芷蕙姐在靳家的地位并不是有名有分,甚至还有可能是一种虚空的位置。”
她在说着这些话语的时候,不禁看了一眼靳昱,瞧着他很是紧张韩芷蕙的模样,心里终究还是有了一丝欣慰的念头,道:“我知道靳二爷这般安排,是不想让她为难,不想让她因为一个姨太的身份而断了自己的路,只是一切都已注定,再要改变什么,也是于事无补,不如索性就彻底放开她,让她好好地拥有自由人的身份,包括她自己,包括小曼妮,还有深受其害不得回韩家的芷柔。我会征求她们的同意,若是可以的话,我会带走她们,算是让芷蕙姐心安,也是为了让二爷彻底忘了她,真正拥有自己的那份人生。”
靳昱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满是波澜不惊的情绪,显然是不愿答应她所说的这件事情,但瞧着韩芷蕙的手渐渐动了动,拒绝的话语立即无法再说出来了,不过他尽管是答应了,但他仍不忘多说了一句,道:“如果她们当真要跟你走,我自然不能强留,只是她们的身边必须要配备一个武功高强的保镖,用来时刻保护她们,不让她们受到什么伤害。”
赵晗如静静地听着,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道:“可以,正好他也可以充当一个沟通靳家和郑家的桥梁,有什么要紧事,他也可以尽快知会二爷,征询二爷的具体意见。毕竟,我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都是想要让祥源记变得越来越好,我会努力,二爷也是如此。”
赵晗如说完了这些话,低下头瞧着韩芷蕙十分虚弱地睁开了眼睛,望着自己的眼神里似有一份浓浓的感激,还有一份唯独对自己的愧疚,她只是笑着伸出手抚摸着此人的脸庞,抚摸着此人脸上流淌着的泪珠,道:“这第三件事,也是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你的旗袍技艺那么好,失去了当真可惜,因此,选择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便是重中之重。曼妮懵懂无知,尚还不知旗袍究竟是什么,她必然不是好的人选,芷柔也不算是,她毕竟年幼,要扛起这份责任难免沉重。于是,你选择了我,并且还把那个箱子给了我,而如今的我也想要郑重地答应你,我会做到你所说的这些事情,请你好好看着,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韩芷蕙知道她是一个说得出、也做得到的女子,对于自己有幸结识了一个这般好的知己,除了心里感到的一丝幸运,便是一份厚厚的愧疚之意,她流着还未止住的眼泪,勉强开口说着,道:“晗如,谢谢你,不过,对不起,自此以后,你要背负的东西将会变得更多了。”
赵晗如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只是不在意地擦拭去了韩芷蕙脸上流淌下的眼泪,道:“为何要对我说对不起和谢谢呢?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曾真的帮过你什么,说来说去,还是应该我说这一句谢谢。谢谢你这般看得起我,肯让我去接触这么多在过去根本就不会瞧见一眼的旗袍,还可以想方设法地将之焕发出新的光彩,这些在以前不敢去想的念头,都是因为你的缘故,这才得以实现。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始终把我当成知己,既然是心意相通的知己,就应该互帮互助,为了你,我是心甘情愿的。芷蕙姐,你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韩芷蕙紧紧握住她的手,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因为精力消耗太多,终是没有真的说出来,但她在最后已发不出声音的时刻,还是尽量用唇语的方式念了几个字,那几个字便是,谢谢你,晗如,等到她真的念完了这几个字后,呼吸也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赵晗如瞧着她握着自己的手渐渐松开、滑落,眼里虽然满是挥之不去的哀伤之意,但她却并没有流下一滴泪,或许是意识到了今后的自己将要承担一份什么样的责任,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身子倚靠在韩芷蕙渐渐僵硬的身体上,纵然她深知此人已完全听不见自己所说的一切,可她还是郑重地发着誓,道:“芷蕙姐,你的所愿便是我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会让祥源记的名声传播得越来越远,务必要让那些不喜欢旗袍的女子爱上旗袍,让那些喜欢旗袍的女子更是发自内心地深爱着,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我不会轻易食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