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向树林西处而行,不出一会儿功夫,便看到了一座孤坟,还有一个正在打扫的人,那人看到赵晗如走了过来,赶忙停下了手里的事宜,道:“六小姐,您来了。”
赵晗如听他称呼自己这般生疏,不禁拧起了眉,道:“阿远,我不是之前就曾说过,在你们兄弟俩的面前,我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况且你们还有恩于我,你若是这般称呼,岂不是让我心里不太好受了?”
阿远虽然是阿福的哥哥,但他和阿福却并不一样,他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个性也偏内敛沉默,关于这一点,郑皓轩也真实地感受到了,他站在那里很是拘谨,一点都不似阿福那般放得开,或许便是因为这个缘故,茶铺的生意才会交给阿福打理。
阿远知道自己的过分守礼让赵晗如渐露不悦之情,可是他也深知自己的脾性也是轻易改变不了的,多年的老习惯早已是根深蒂固,岂是一时一刻就能出现转机的?
赵晗如也是清楚他的脾性,不然每次看到他这般态度,早就是气得不行,何谈再和他说话的道理,奈何他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老实人,这些年若不是他们兄弟俩在此时时打扫,恐怕如今她看到的情景定然是荒芜一片。
因此,她对阿远还是说了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道:“我知道你的脾性是什么,只是,你也要明白,人太老实,终究会被欺的道理。阿远,你要记得,你并不仅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有着弟弟的哥哥。我的话,你可明白?”
对于这样的话语,赵晗如不知说过多少遍,每次她都是语重心长的态度,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耐烦的因素,这一次也是如此,这让阿远很是惭愧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失职。
赵晗如并不知道自己说了那么多,他是否能够真的听进去,只是每次看到他,皆会不厌其烦地叮嘱,为的不单是年纪轻轻的阿福,也为了她始终记在心上的那些恩情,她是真心实意想要这对兄弟俩日子过得安稳,绝非嘴里随口说说的谎言。
郑皓轩自然也看出了阿远眼里的惭愧,他只是换了一种新的思路来开解他,道:“虽然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我可以实事求是地说上一句,这里打理得确实很好,尤其是岳母的墓碑上,一点灰尘都没有,若不是做到时时打扫,怎可能会是这般整洁的局面?”
阿远应是第一次见到郑皓轩,听他这么说自己,一时来不及多做反应,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了他话里的玄机,道:“莫非,你是……”
郑皓轩没有去回答他的话语,只是目光瞧着周围的布置,眼里不禁多了一丝赞扬,道:“阿远,你其实是一个十分不错的人,之所以始终不愿改变,我想,这更多的不是因为你的拘谨,而是因为你在害怕自己,害怕别人,也害怕面对外面的世界。”
他没有给予阿远辩驳的机会,接着说了下去,道:“也许,你是觉得在这里就很好,宁静祥和地过日子,可以保你和阿福一世平安。然而,这只是你一人的主意,并不是阿福的。”
郑皓轩说着这些,目光始终都在看着阿远脸上的神情,发现他渐渐有了些许动容的迹象,道:“你是他的哥哥,你应该看得出,他对于生意之道的娴熟度有多好,若是好好培养,定然会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人才。难道,你这个做哥哥的,真的不为他的将来好好考虑,真的想让他一辈子都埋没在这里吗?”
阿远不禁摇了摇头,道:“我当然也不想让阿福跟着我一起吃苦,可是,我就算想要为他谋一个好前程,别人也未必会真的顾及到我们,毕竟我们都是没有背景的平民百姓,一般的达官贵人怎会轻易看上我们呢?”
郑皓轩听了这话,却是忽然笑了笑,道:“为何不会?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对阿福也是如此,很多事情若不到最终的结尾,就不要轻易说放弃。我说会有贵人相助,那么你们的好时机就不会太过遥远,等着吧,估摸着再过几日,你们兄弟俩定然会有好消息。”
阿远明显有些不相信,虽然看着眼前的俊朗公子打扮极为贵气,但他到底不知此人的身份,只以为郑皓轩是随口敷衍了事,就算是真的离开这里,他也始终没有轻易相信,郑皓轩说的会是事实。
直到阿远的身影再也瞧不见了,赵晗如这才轻轻叹息了一声,言语之中难免会有疑惑和不解,道:“你真的要栽培这对兄弟俩,真的不是随口说说的?”
郑皓轩听出她也有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只是拿起适才从阿远手里接过的扫把,缓缓清扫着地上的枯枝败叶,道:“自然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是真心为阿福兄弟觉得可惜,这样一个心思活络的性子,实在不该埋没在这样一片寂静的树林里,当一个茶铺的小小伙计,他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和未来。”
他想到老实木讷的阿远,便忍不住摇起了头,道:“只是,这位阿远兄弟是一个不开窍的,就算我让阿铭特意赶到这里诚意邀请,他也未必真的相信我不是存着坏心思帮助他们。你说,这是不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赵晗如听着这些,也是颇为无奈,道:“阿远就是这样一个性子,你又能拿他如何?不过,你说得没有错,阿福是一个想法很多的人,待在茶铺里做小生意,确实是大材小用。因此,还是要麻烦你想一个好对策,就当是帮我还一个天大的恩情吧。”
郑皓轩仅是应了一声,仍旧专心地扫着地,道:“晗如,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帮这对兄弟俩。放心,我心里有数,他们的一切就交给我打理,我相信你定然不会失望的。”
赵晗如知道他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对于他能管这对兄弟俩,其实她的心里还是颇为感动的,看出他是真的专心于自己手里的事情,不再和她多言什么,其中的意思便是让她毫无顾虑地祭祀自己的娘亲。
她也识趣地没有和他继续多言,径直来到了娘亲的坟前,便是规矩地一拜,瞧着墓碑上面写着的几个字,心里难免会很是难过,缓缓靠在墓碑上,触及到的是刺骨的寒意,犹如那天夜里本不太多的希望被现实极速破灭的瞬间,也是这般冷,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赵晗如知道自己在哭,眼泪悄然滴落在脸颊上,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勉强唤了几声娘亲,明知不会有人应答,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唤着,从希望,到绝望,反反复复,终是让自己心里的创伤日积月累地加深下去,成为永不会痊愈的伤疤。
郑皓轩自然也听到了她的声声呼唤,这样无助的她,记忆里也曾有过,那次从噩梦里醒来的她,也就是如此,流着眼泪,目光无神地望着远方,那是一种完全看不见希望曙光的感觉。
只有经历过无数次伤痛,才会拥有如此可怕的梦,也只有真的印象深刻,才会始终放在心里不会忘却,郑皓轩清楚她心里的伤很深,不是单凭几句暖心的话语就可轻易消除,他也清楚她内心的恐惧,她怕自己知晓过去,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
然而,他想走近她,或许在她眼里,她还不相信自己的真心,可是,他却有这个信心和耐心,让她渐渐打开自己的心扉,渐渐全身心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不再患得患失,也不再流露出过多的悲痛,取而代之的是真实愉悦的笑容。
祭祀完了自己的娘亲,天色也已经不早,此时的两人也不再耽搁仅剩不多的时间,开始走在回到郑家府邸的街上,等到走至距离门口不多远的位置,天色也已是完全黑了。
瑞儿站在门口急切地等待着,当她看到赵晗如的身影,立刻急匆匆地奔了过来,道:“少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顾少帅派人过来,说是有要事找您,从下午一直等到现在,此刻那人还在大厅里等着呢。”
赵晗如的心情原本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再那么悲伤下去,只是当她听到瑞儿的话语,脸色顿时有些变了,道:“顾少帅派人过来?那人可有说过,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瑞儿听着她的问话,仅是摇了摇头,道:“那人不曾说过半个字,只说这件事情不可让第二个人知晓,因此谁都无法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晗如对于顾哲渊那么谨慎的态度,一时之间也猜不出什么大概,不禁拧起了眉,道:“瑞儿,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郑皓轩看着她快步往前而行,脚上的步伐也随之加快,到了大厅,果然瞧见了身穿军装的男子站在那里等待,察觉那人并未打扰到郑家原本的生活秩序,不禁慢慢放下了一些心,只是脑海里忽然忆起了之前谢老大说过的话语,警惕之情渐渐多了起来。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顾哲渊派人来到郑家府邸,不可能仅是纯粹告知赵晗如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恐怕这背后还藏着更多的隐情,想到此人面对赵晗如之时不经意流露出的柔情,郑皓轩的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本能地有了抵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