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美重新把视线移到窗外的老树上，这么简单且浅显易懂的事，她本不欲再说，但脑海中想着他最近工作也不做了，每日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地想逗她开心的模样，有些不忍心。
“我是谁？”
司徒美问。
柯黎怔了怔，飞快昂首挺胸表决心：“当然是我老婆了！”
司徒美：“……”
“我没问你这个。我想说的是，在警局局长眼里，我是谁？”
柯黎哑了哑嗓子，面对心思缜密的司徒美，瞎话也编不出来了。
在局长眼里，司徒美顶多算个普通海龟，且没什么牛逼轰轰的学位学历，不知道的以为她在国外端盘子也没准。
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人家怎么会认定她，非她不可呢？！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吗？”不知想到什么，司徒美嘴角泛起凉薄的笑，“怕我天天在家憋出病来，想给我找点事做？”
话已至此，柯黎刚刚准备了满肚子的腹稿全都憋回去了。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胡扯什么都是无用功。
他本想直接把真实情况索性和盘托出，但转念，又觉得与其说出来，还不如闭嘴。
小美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快乐。
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啊！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件事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呢？
“谢谢你或者你们的好意，”司徒美冲他笑了笑，“但是不必了，我很好。”
“小美……”柯黎难受的不行。
“好了，就这样吧。”
司徒美没有再给他多言的机会，控制着轮椅回了卧室。
柯黎垂头丧气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从身到心，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他好累啊。
自从司徒美受伤之后，他已经无数次感受到难言的疲惫。
不是因为她棘手的病情，也不是因为丧失的行动能力，更不是因为她许久不施粉黛的俏脸，只是因为她如今难以捉摸的性情。
不怒不喜不悲，这都没关系。
她不爱说话了，他可以和她说，她笑不出来，他就拼尽全力逗她开怀。
可他受不了的是，她对他的无视、不在乎。
换句话说，他觉得她不爱他了。
柯黎痛苦地抱住头。
这种认知令他觉得呼吸困难，好像心和肺挤在一起，下一秒灵魂就要逃出生天。
与此同时，紧闭的门板后面，司徒美没有开灯，任凭自己坐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长长的夜啊，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垂着脑袋，死死盯着双腿，仿佛要在皮肉伤盯出个洞来才罢休。
事务所里最优秀的密探，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学了那么多的知识，每日风里来雨里去，脑袋拴在腰带上，即使面对亡命之徒也绝不胆怯。
她做了这样多，难道就是为了等到今天，被羞辱地施舍吗？
不，她不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宁愿将时光耗在这栋别墅里，独自枯萎。
司徒美咽下心头的悲哀，慢慢控制着轮椅来到窗前，伸手想要触摸满天繁星，很快却又冷静的缩回来。
她想，也许这就是她这辈子能看到的所有了。
不过没关系。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她答应过柯黎不会死的，不是吗？
她会说到做到的，她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司徒美冷漠地扯了扯嘴角。
忽然，‘砰’的一声，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推开。
门外的灯光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四面八方的涌进来，勾勒出个一个男人的身形。
司徒美用手背虚虚挡住被晃的双眼，意外地看着来人：“柯黎？”
柯黎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回答她的话。
“你……这是做什么？”司徒美不解地问她。
“我做什么？”
柯黎轻笑，可那清浅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到任何笑意。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司徒美身上，一步一步，重重地朝她走过去。
等人走近了，司徒美才发现，柯黎的眼眶周围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哭过了。
这个认知令司徒美感到惊讶不已。
仔细想想，好像从她认识这个男人的第一天起，就从没见他哭过，甚至于，除了她受伤的那次，她都几乎没有见他露出过什么负面情绪。
“你怎么想的？”柯黎声音打颤，“不爱我了是不是？觉得我惹人烦了是不是？”
什么男子汉的尊严，气势，柯黎什么都不要了。
他就想知道，司徒美是不是已经对他没有感情了，如果今晚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说什么都不会走的。
就算她赶他出去也不可以。
听到这种问题，司徒美惊讶的微微张大了嘴巴。
她是做梦也想不到，柯黎气势汹汹地跑过来，竟然是要问这种事。
多奇怪啊，她怎么会不爱他呢？
她明明、明明是为了他才会选择继续活下去的啊！
“我……”司徒美吞了吞口水。
可她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柯黎打断了，“你你你，不要说话，点头，对，只要点头就好。”
爱我就点头，不爱就摇头。
柯黎死咬住牙龈，像是被推上审判台的犯人。
他好难受啊，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难受过。
这一瞬间，他忽然理解了连舟为什么会性情大变。
爱情啊，是药也是毒。
这一刹那，柯黎想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所有思考归于一点：那就是不管司徒美怎么想，他是不会放手的。
他爱她。
但他还是想看司徒美的选择。
抬起头，目光希冀地落在对面窈窕纤细的女人身上，终于，她点了点头。
就像刚刚那一瞬间柯黎幻想的一样，她点头了。
她还爱他。
柯黎飞奔过去，狂喜地攥住司徒美的手，嘴唇颤抖。
够了，这样就够了。
只要她爱他，那他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冷漠也好，无视也罢，都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只要她还爱他。
与柯黎感觉完全不同的是司徒美。
她垂眸看着柯黎激动到发抖的手，心中涌起满满的心酸和懊恼。
自从病了后，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对他这么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