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以想象失去司徒美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也许对其他人来说，是正常的日出日落，正常的学习工作，可对于柯黎，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世界末日。
从感情上讲，别说百分之二十了，就是百分之二的比率他都难以接受，但是从理性，从专业角度上讲，他知道更低的概率几乎是不可能的。
手术如果要做，就必须承担对应的风险。
柯黎的眼底逐渐变红，握着司徒美手腕的指节也开始愈发不自觉的用力。
良久良久。
直到司徒美忍不住痛苦的嘤咛出声。
柯黎如梦初醒，猛然松开手，但目光还是紧紧盯着司徒美不放。
进攻性的、悲壮的，如同濒临死亡的小兽。
司徒美一愣，想了想刚才两个人的对话，并没有品出什么异常，只能跟随柯黎的目光，希望能看出点什么。
“小美，我……”
柯黎的声音干哑不已，像是沙漠中的久未饮水的旅人。
司徒美眉头微蹩，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心脏咕咚咕咚，几乎要越出胸口。
柯黎闭眼一瞬，又猛地睁开，俯身从床头柜的最底层翻出一个纯白色文件夹，递到司徒美面前。
“这是……？”司徒美放在床上的手紧紧握住睡裤的边缘，指节泛白，甚至有轻微的咯吱声。
柯黎看的难受，但也没制止她，只是替她打开首页。
‘康复治疗方案评估’几个黑色加粗大字瞬间映入眼帘。
司徒美眼前一片花白，她舔了舔嘴唇，几乎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点点滴滴打在床单上，晕出一朵朵细碎的花。
原来、原来还是有一点办法摆脱现状的对吗？
她一边哭一边笑，颤抖着指尖接过方案，大体扫过一些自己的能看懂的，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倒数第三页右下角的“20%”上。
柯黎紧紧盯着她的表情，一点细微的变化也不愿错过。
从头到尾看过一遍之后，司徒美拿纸巾擦干脸上的泪痕。
她看起来十分平静，就像是刚才歇斯底里的情绪崩溃都只是柯黎的一场幻觉。
柯黎怔怔地望着她的侧脸。
无需多言，便已经明白了她的打算。
无论是百分之二十的危险还是百分之八十的危险，她都准备去赌。
赌那也许会到，也许不会到的成功。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柯黎垂下眼帘，默默起身，“别担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此刻他的声音成熟稳重，像是面对每一位病人时那样专业。
他爱她，所以她想要的，他都会尽全力帮她得到。
“柯黎……”
司徒美拉住他的手腕，目不转睛的与他对视，漂亮的瞳孔上蒙了一层浅浅的水雾，映着暖黄色浅浅的光。
她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可到了嘴边，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还是不够勇敢，不够坚强。
懦弱而庸俗，哪怕只有一点点机会，也极度渴望能够抓住。
我爱你，爱到可以心甘情愿为了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是我的大脑也清楚的告诉我，连自己都不爱的我，要如何继续爱你呢？
我们都清楚，不管是今天、明天，或者今后的任何一天，我都没有办法从心底里喜欢上这个破碎的司徒美。
即使你愿意爱她。
柯黎深呼吸，从胸腔中吐出一股浊气。
愤怒吗？
好像并不是。
站在司徒美的角度想，如果他是她，大概率也会做出和她同样的决策。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简夺。
如果是简夺的话，他会怎么做。
是了，他一定会支持舒嘉芮。
爱不是干预，不是自作主张，是给彼此更好的成长空间，更好的生活空间。
如果司徒美想，那便跟随她放手一搏不好吗？
短暂的快乐和长期的折磨，谁都该知道怎么选，不是吗？
柯黎忽地俯身，反手把人埋在自己的胸口里，轻轻亲吻她的头顶，“不要说对不起，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是我太自私了。”
平心而论，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已经是非常好的效果，如果面对的人不是司徒美，他一定二话不说推荐家属进行手术。
也许，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医者不能自医’吧。
好半响，怀里的人都没有反应，柯黎低头看去，才发现司徒美精致漂亮的脸蛋上早已经泪流满面。
明明几分钟前，她还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我……我……我……”
司徒美哽咽着，好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只是哭，一直哭，停不下来的哭。
眼睛肿得像迷路的小兔子，嘴巴红红的，脸颊也红红的。
柯黎只是看一眼，便连着心也跟着一起碎了。
什么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八十的，通通不知道是什么了，唯一的反应就是赶紧蹲下来哄人。
“怎么了这是？宝宝不哭，告诉我好不好？”
温柔的嗓音如清风，如皎月，如化不开的糖果。
司徒美哭的更厉害了。
所有委屈、恐惧，都在这个时间，这一分钟喷涌而出。
像无助的小孩子，本能的寻找最亲近的人依靠。
“宝宝乖，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柯黎忙不迭的擦眼泪，保证道：“很简单的事情，不要怕，相信我，好不好？”
柯黎真的很想锤自己一顿。
他怎么能这么垃圾呢？
只想着自己会担心，会害怕了，完全没顾虑到，到时候真正会踏上手术台的司徒美才是最会感受到恐惧的人啊！
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明明一直都比他更难过。
柯黎更自责了。
他越自责司徒美越想哭。
她上辈子大概拯救过银河系吧，不然何德何能遇见一个这样好的男孩呢？
到了晨光出见的时候，司徒美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倚在柯黎怀里，小声抽噎。
柯黎紧紧抱着她，只觉得怀中人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刮走。
两个人紧紧依偎着。
朝阳顺着窗棂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雾起细碎的光晕。
神圣而美好。
“会成功的。”柯黎再一次保证，“相信我，好吗？”
“好，相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