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救、呼救!”柴老大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摘下了对讲机:“我是福成号,我们的发动机坏了,请求救援!请求救援!”
“福成号,报告情况!”对讲机里传来了一把冰冷的女声,此刻但是大家听起来就象是来自天堂的仙乐一般动听。
“我们的发动机损坏无法修复,船上有六个人,等待救援!”柴老大急忙报告说。
“福成号,我马上通知海洋救援队来救你们的,请你们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对方平静地说。
“什么?”大家的感觉就象是从天堂掉进了地狱,我们随时都面临着被巨浪吞没的危险,这架直升机那么大,明明可以把船上的人都接走的,为什么他们不救我们,反而要我们去等那不知道什么才能到的救援船?
“我们的发动机坏了,等不了!”柴老大气急败坏地大叫说。
“对不起,你们只能够等待救援!”对方话没说完,直升机就呼啸着从我们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他们就这样走了?”鲁哥扑在舷窗上,不敢置信地看直升机离去的身影。“王八蛋,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们就走呢?”船上的人情绪都爆发了,没有什么比见死不救更令人愤怒了。
“别吵!”柴老大怒喝一声,硬生生地把船舱中的吵杂声压了下来。
“我们撑不住了!”柴老大拿着对讲机哀求地说。
“对不起,我们还有任务,你们只能等待海洋救援!”对方再次给予冷酷无情的答复。
“什么任务能比人命重要!”我忍不住对话筒说:“你们这是见死不救啊!”
通讯中断了,所有人都用绝望的眼神看着我,仿佛觉得直升机是被我赶走似的。
鲁哥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他们回来了!”只见那已经消失了的直升机又徐徐地向着我们折返回来,刹时间,所有人都象小孩子一般的欢跳起来。
对讲机里又传出了声音:“到甲板上来,我们会用绳把你们吊上去。”
直升机用绳把我们分批吊上去,人在逃命的时候自私的本性就全显露出来了,我没和他们争自然就落到了最后。
等轮到我的时候,一个山头一般的巨浪正向着我们迎头盖过来。直升机立刻就快速拉升,堪堪躲过巨浪,但我还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身体就已经被卷起海水里了。不过就算我有“反应”也没用,因为在这股势不可挡的洪流面前,再强大的人也只是一只可怜的小虫子而已了,根本就没有任何挣的余地。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的腰突然一紧,是连接着直升机的吊绳硬生生地把我从海水中拉了出来。我睁开眼睛,眼前看到的景象让我毕生难忘——只见上面是浓云翻滚的天,下面是怒潮起伏的大海,而我就孤零零地被悬挂在了这海天之间,置身此刻我是终于明白什么叫知道“命悬一线”。
迷乱中有人在我耳边大叫:“把手伸过来!”看到向我伸出的手,我就象是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地拉住它。身体被扯进机舱的一刻,我是碰到东西就紧紧的搂住,生怕一松手就又掉进大海里去了。
“你干什么?”有人在用力推着我,我这才发现自己抱着的居然是一个容貌俊俏的女警。
她就是刚才飞机上下令的人吗?听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我惭愧地松开手,连说:“对不起!”
女警瞪了我一眼说:“没关系!”然后她手上一个“啪啪”作响的东西狠狠地打在我脖子上,我顿时觉得眼前金光乱闪,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朦胧中我听到耳朵有“隆隆”不绝闷响,我想睁开眼睛,但双眼好象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我想伸手去摸,但是一动才发现原来双手都动不了。凭着身体的感觉判断,我现在应该是坐在了直升机的座椅上,而双手则是被手铐反锁在椅背上。
我心中的惊愕更甚于刚才的恶梦,是谁把我铐起来了,还要蒙上眼睛?我竭力地摇动着混乱的头部,那些模糊的记忆又续渐地清晰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是直升机上的人用电击器把我放倒的。他们明明是来救我们,但为什么一见面却又用麻醉枪来招呼我们?还要把我锁起来,用布蒙住我的眼睛?
没有人回答我,身边却有人“唉……”地呻吟了一声。是柴老大!我连忙问:“柴老大,是你吗?你怎么样了?”
“我的头好晕……咦,我的手,我的手怎么被锁住了?”柴老大突然惊呼起来:“我的眼睛怎么看不到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
“哎哟,头家,是你吗?”这时候又有其它人的声音响起来了。
“什么回事,谁把我绑起来了,我怎么看不见?”
“这是哪里啊?”
“谁,什么回事?”
“大家安静一下,我们现在是在飞机上!”我大叫一声,让大家暂时安静下来。看来船上的所有都被囚禁到这里来了。
“大家还记得自己爬上飞机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我问他们,想看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我爬上飞机时都失魂落魄了,哪里还会留意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就是一下子就晕过去了。”这是小顺说的。
“我看到你睡在地上,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问,那龟儿子就突然向我打一枪,奶奶的,老子还以为这次就完蛋了。”这是鲁哥的声音。其它人的情况也都是大同小异,都是一上飞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被麻倒了。
“我们又没有犯法,干嘛要锁我们?”
“我不知道,我也是和你们一样。”我苦笑着说,我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强迫”直升机上的人救我们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停一下!”柴老大突然叫了一声:“你们都别吵!”
大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都听话地安静下来,空间里就只剩下了“隆隆”作响的风声。
“你们听到了吗?”柴老大突然问,我听得出他的语气非常的紧张。
“听到什么了?”一个渔民怯怯地问。
“是风声!”我听出来了:“风声好象有点不同了!”刚才的风声是“隆隆”的就象是一长队重型货车在经过一样,但是现在的风声中却夹杂了一阵阵“呜……呜……”的尖啸声。那声音就象是一把把刮骨刀一样,从你的耳膜直透进脑子里,让你感觉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海鬼的叫声!”柴老大紧张得声调都变了:“海鬼叫,天眼开,完了,完了,这次完了!”
“什么鬼叫,什么天眼?柴老大你说清楚一点好吗?”我不解地问,刚才在电台里听到会有12级台风的时候,柴老大好象都没有那么害怕呢?
“不会是7314又要来了吗?”鲁哥失声说。
“7314是什么?”我是越听越糊涂了。
“我要看一下,我一定要看一下,来人啊,快给我看一下!天眼是不是已经打开了?”柴老大突然失控般地大叫起来。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柴老大作为一个久经风浪的老渔民,他的紧张一定是有道理的,他一定是要睁开眼睛看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
任凭柴老大喊破喉咙,但是耳边除了风声之外没有任何回应,难道飞机上的人都走了吗?
我把头慢慢地挨向四周,希望能够找到东西把眼上的蒙布勾挂,几经摸索终于找到一样有用的东西——这是一颗在舱壁上松脱突出的铆钉。
我把头尽量贴紧舱壁上,把蒙脸布钩在铆钉上,然后一拉,我的双眼终从蒙眼布里解放出来了!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虽然还未能够解开手铐,但最起码可以让我的眼睛看到东西了。
“我看到了!”我忍不住高兴地大叫起来:“我把蒙眼的布搞开了!”
“你看到什么了,能够看到外面吗?”柴老大立刻紧张地问。
这时候大概已经到了晚上了,外面是漆黑一片,但靠着不断亮起的闪电我还是“断断续续”地看清楚了外面的景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的沙滩,原来这架直升机是停在了沙滩上的,不管怎么样,看到了陆地我就安心了不少。不远处就是大海了,这时候的海水看起来已经变成黑色的了,再远处,一看到那海边交界的地方,我立刻就愣住了。
“你看到什么了?”柴老大焦急地追问。
“我看到了……一只……天眼!”我张口结舌地说,刚才柴老大说“海鬼哭,天眼开”时,我还不明白他说的天眼是什么?但是当我亲眼看到这眼前的一幕时,我才明白,没有第二个词语能够更好地形容眼前这一幕美丽而诡异的景象。
只见在乌云密布的天际尽头,突然间裂开了一个椭圆形的洞,那个洞里散发着一片惨白的光茫,看起来真的象是夜空中眼开的一只眼!
“天,它又来了!7314真的又来了!”柴老大近乎绝望地叫了起来。
“什么7314?”我连忙追问,我怎么就没有听柴老大说过7314的事情呢?
“先别说这个,”柴老大心急火燎地问:“飞机上的人呢,快叫他们放了我们。回头他们爱关我到哪个大牢都没关系了,最关键现在是要找到避风的地方。天眼一打开,风头马上就要到了!”
“他们都不见了!”我无奈地说,这下子真的麻烦了,谁还能够来救我们呢?
“头家,你说这架飞机能够顶得住吗?”鲁哥战战兢兢地问。
“这铁皮家伙有多重?”柴老大沉吟着说。
“连油料的话,大概有十多吨吧?”我回答说,这架直升机是俄制的米-171型,我以前曾经坐过,所以比较熟悉。
“十多吨?”柴老大嗤笑一声说:“等到真正的风头来了,这十多吨连个屁都不算!”
“不会吧?”我大吃一惊:“这架直升机现在停在地上,总不会一吹就倒了吧?”
“我的耳朵却绝对错不了!35年了,我就算是做梦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忘记那鬼哭一样的风声。风眼是冲着我们来的!它绝对不是普通的台风,它是第二个7314!”
“他妈的,有谁在啊?快把我们放开!我们不要死在这里!”鲁哥又急又怒地叫了起来,其它渔民也惊恐地鼓噪起来。
“柴老大,你说清楚7314是什么回事?”就算死我得也弄个明白啊。
“7314就是指1974年9月14号,在海南博鳌登陆的那场18级台风!”柴老大说话的声调很低沉,好象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的喉咙上一样。
“18级?!”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还以为12级已经是最大的了,18级,这是怎样的一种概念,根本无法想象!
“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相信会有这样可怕的一次台风。”柴老大叹息着说。
“台风是在凌晨两点登陆的,但是在此之前的几个小时天气还真个好,月亮就象是大银盘一样的亮,看不到半点台风将至的景象。那一年的庄稼也长得特别好,水稻、胡椒、槟榔都眼看着要丰收了,为了给秋收鼓劲,13号晚上镇上还特地公开放电影,是朝鲜影片《卖花姑娘》。”
“那时候看一场电影不容易,除了过年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大家都是兴高彩热的,谁想得到几个小时之后就会天降横祸?”
“看完第二场电影后已经是12点多了,我和同村的人回去的时候,忽然就看到天上的月亮有点奇怪。它还是那么亮,但是那光不象是白的,反而是灰灰的,而且在它的边上还围着一个大光圈。”
“其实那就是一个预兆了,只可惜没有人知道。”柴老大痛悔地说:“就算是最有经验的老渔民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
“到了半夜两点钟左右,台风就真的来了!”柴老大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仿佛当年那一幕又重现在他眼前。
“那风声就开始变了,先是先是很刺耳的‘呜吱’声,就象是很多鬼在叫一样。”
听到这里,我的心也不由得绷紧起来,因为此刻外面的风声正如柴老大说的——就象是鬼叫一样!
“我睡在床上,感觉到不对劲了,担心在码头上的渔船没有栓好,于是就爬起来到外面去看。但是一到海边,我就整个人都吓懵了!因为……”
“因为……”柴老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才把激动的情绪稍稍地平复下来:“因为我看到了天边好象是裂开了,有一片血红色,就象是一只眼睛一样!我当时就感觉到大难临头了,渔船都不管了,赶紧就往回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柴老大难过地摇着头说。
“我听到身后‘噼噼啪啪’好象天塌下来的一般的巨响,回头一看,就看到了海边的成排椰子林就象是茅草一样飞上了天。我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十级台风,而是一股我从来没有见过,连做梦都想不到的大风。”
“我当时是连想都没想,立刻就扑倒在在一个石头坑里。因为风往高处走,越低的地方就越安全。我一趴倒在地上,就感觉到整个地面都在震动,那还是风吗?就和海啸在地上卷过差不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发现风过去,我突然想起家里人,失魂落魄地跑回村子里。但是,还哪有村子?”说到这里,柴老大就泣不成声了。
“那一场风灾,光是琼海就死了771人,有一些人家甚至全家都死绝了。我家算走运,却只剩下三口人。”
“那场风真的是太厉害了!”鲁哥也心有余悸地说:“港口停着的二百多条船,全部都被拍碎了;中原公社拖拉机站有一个大油罐重28吨,被风卷到了四五公里外;县委大院里还有一颗老椰子树,上面都是被风刮得插上去的瓦片,片片插有一寸多深!”
28吨!我在心里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如果现在的这场台风规模和“7314”一样,那么我们这架只有十多吨的直升机就真的是连“屁都不算”了。
“这几十年的气侯真的越来越乱了!”柴老大哀叹着说:“我总感觉7314就是一个信号,从那以后,台风越来越早了,海水越来越脏了,鱼没了,赤潮却越来越多,我真的很担心,再过样变下去会成怎么样子呢?”
“将来的事情就先别管了!”鲁哥没好气地说:“先想想怎样才能逃过眼前的大难吧!”
“要不是大学生把飞机叫回来,这回我们弄不好已经在救援船上了,不用在这里等死。”有人埋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