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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雪狸

清河县某翁家的大门靠着大河,两旁绿杨环绕,很像隐居的人家。某翁有个女儿成年后,嫁到夫家,正好是处在娘家的下游,乘一小舟就可到达,所以回娘家非常方便的。

一天,从临清县来了个客人,送给某翁一只狮猫,说:“这是金银眼雪狸,非常难得。”看看那雪狸,果然十分乖巧听话,就买鱼来喂养它,一家人对它怜爱极了。女儿偶然回到娘家,看见雪狸,把它抱在怀里,爱不释手,逗它玩耍。但是这只雪狸经常欺侮某翁,常发生这样的情况:某翁烧一只猪蹄或煎一条鱼,或者是炒点蔬菜野味,还没有来得及装盘,猫就先偷吃了,弄得一塌糊涂,只剩下猪骨鱼刺。还有一个大热天的晚上,某翁浴后乘凉,渐渐困倦起来,就进房钻入帐中。刚躺下,只觉得背上有东西,冷冰冰、黏糊糊的,而且十分腥臭,拿近蜡烛一看,竟然是猫粪。某翁连忙叫来童仆洗涮,折腾了半夜。一天早上,某翁起身后,穿上簇新漂亮的衣服,戴上崭新的帽子,轻快地走出门去,准备到朋友家中去道喜。刚跨上门槛,忽然门上有水浇在头上,淋得满身都是,那骚臭味令人无法忍受。抬头一看,那猫正伏在上头撒尿。某翁只得再换好衣服出门,可是只有旧衣服了,一点也不光鲜,不像刚才那身衣帽漂亮。从此以后,某翁对雪狸恨之入骨,就把它转送给别人家。可是没过多久,它又自己回来了。后来,又把它送到十几里远的地方去,但是等到送猫的仆人回家时,就看到它已经在灶头下吃饭菜了。想了种种办法赶它走,就是赶不走它。

一天,雪狸又惹了某翁,某翁气愤极了,命令家人把它的四只脚钉在一块木板上,然后抛进门前急流中。雪狸随水漂荡,像一只野鸭子,一会儿工夫,就向东流去,再也看不到了。家里人虽然认为某翁的举动有些太残忍了,但都庆幸这害人猫从此以后远远离开了。过了几个月后,某翁偶然乘船到女儿家中去拉家常,才进门,就见雪狸好端端地在女儿家,小外孙正拿着一根上面扎着破棉絮的竹竿逗它玩。雪狸来回跳跃翻扑,样子很温顺。他女儿笑着出来迎接父亲。某翁就问:“这只猫是哪儿来的?”女儿说:“说起来真奇怪。几个月前有一天,河中漂来一块木板,到了门口就停住不走了。出去一看,有只猫钉在上面,仔细辨别毛色,才知道就是我娘家的雪狸。于是把它救下,拔去钉子,给它鱼吃。它对我很依恋,不肯离开。我正打算捎信告诉你们呢。”某翁就把这猫干的坏事一五一十细说一遍,大家听了都感到非常惊奇。大家正在絮絮叨叨地说猫时,雪狸忽然跳到某翁怀中,喵呜喵呜地叫着,又在怀中蹭来蹭去,好像是认识旧主人以的。某翁也对它爱怜起来,用手去抚摸它。正当某翁偶然往别处看时,雪狸突然跳起来,死死地咬住某翁的喉咙不放开。家中人都来抢救,用棍棒打它,结果猫被打死了,某翁也断了气。对父亲的死去,女儿痛心极了,也在半夜里上吊死了,以身殉父。唉!这只猫和某翁前世里一定有大冤仇。但猫如果要报复,又有什么必要做得这样离奇和恶毒。

苏州地方有一个人,穷得连锅也揭不开,又没有地方可借钱,只有妻子养的一只雪狸还依恋旧主人不肯离去。有一夜,夫妻俩相对痛哭,雪狸在旁紧靠着他们取暖。这人说:“你受我们豢养,却没有办法替主人发财致富。”第二天,雪狸突然不见了,二人都认为它是挨不了饿逃走了,夫妻俩更加伤心悲叹。过了一个多月,一天晚上,两人正在床上躺着,忽然听见屋顶瓦上有猫的喵呜喵呜的叫声。妻子说:“这是雪狸的声音。”于是就爬起身来看,果然是的。这时门已经关上了,屋檐太高,雪狸无法下来,这个人就驾着梯子把它接下来。只看到雪狸口中衔着一样东西,它一边叫着,一边把东西放在妇人怀中,暗中摸索,好像是女子的鞋子。打火点灯,仔细一看,原来凹凸的花纹都是大大小小的粒粒珠宝镶嵌制成的。再看雪狸身上汗津津的,好像刚洗过澡似的,躺在那里直喘气,原来是从很远处跑来的。夫妻俩大喜过望,把鞋上的珍珠拆下来去变卖,卖了好几百两银子,从此,这家就成了小康之家。又长期经商,逐渐成了非常有钱的人家。他们始终不忘雪狸的恩德,奴仆们都把雪狸称为“猫太太”。产下的猫崽才小得像锥子的时候,就称之为“猫相公”“猫小姐”,从来不敢放肆地直呼其名。用最好的食物喂它,铺了锦绣的被褥让它睡。雪狸们在屋中到处跳跃戏耍,即使猫粪弄脏了桌椅床榻,这家人也不敢骂一声,打一下。到现在已经三四代了,子孙们还是守着这样的家法。这样报答猫,好像又太过分了,和清河县某翁家的做法相比,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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