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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巫仙

宗教中有一种巫教,流传已久,有时称端工,有时称香火,有时称童子,叫法虽然有所区别,其实都是巫教,不过是古代腊月时驱除疫鬼仪式留下来的意思。古代的巫师,仅仅驱逐疫鬼,防御干旱水潦。近来的巫师却是越来越出奇,打着腰鼓,吹起画角,口里唱着秦腔,弟子敲击着铜锣等乐器应和,像发了疯一般地跳舞。更有甚者,像优伶搭台演戏,像死人闭眼到阴间。乡民愚鲁不知这些巫师的荒诞谬论之处,每到秋季丰收之后,总是杀猪烤羊,聘请巫师们来跳神,不知疲倦地连续跳上几天几夜。青壮男丁和媳妇们围坐在一起,听巫师唱九郎官、水母娘娘各种故事。然后大吃一顿祭神的胙肉,不喝得酩酊大醉不回家。即使有贤明的地方官三令五申严禁此事,但这种愚陋的风俗始终不能被彻底革除。可是我听家乡各位父老说,很久之前有个巫仙,他与旁人不同,更不能拿现在的巫师同他作比较。

巫仙姓金,名鼎,齐地人。父亲去世,母亲立志不再嫁人,生下这个遗腹子。家里非常贫穷,靠母亲纺纱织布过日子维持家用。金鼎五岁,像女孩子一样面庞白皙娇嫩。他有天偶然路过村庄的学馆,听到琅琅读书声,心生羡慕。回家对着母亲撒娇哭啼要求读书,母亲勉强把他送到学馆读书求学。三家村有位学究喜爱怜惜金鼎天资聪慧,也不在乎收取他多少费用。到了九岁,就已经读完一种经书。母亲流着眼泪对他说:“你能这么用心地读书,我心里很是欣慰快活。可是家里实在太过贫困潦倒,你能天天抱着一本书而不急于去谋求解决生活问题的办法吗?”金鼎听了也流下了泪水,愿意听从母亲的谆谆教诲。

他的邻居王翁,是个老巫师,十分乐意传授巫术,母亲叫金鼎拜他为师学习巫术。一年多一点,金鼎就能唱歌跳舞娱神,看了的人都很赞赏。于是但凡邀请王翁来的,必定也要一起邀请金鼎。王翁也时常给徒弟分部分收入,金鼎就转交给母亲,而且偷偷把供奉的果品放在怀里让母亲品尝。富人家觉得这孩子既孝顺又懂事理,经常先预备好珍贵食品等他来时赠送。又过了很久,母亲眼睛已经全部看不见了不能纺织,全靠金鼎奉养母亲持家。

可是从事巫师业的有条俗规:刚刚成年,就要请师过关。过关的办法是在村庄里搭建一个台,四处招集巫师来这里驱散鬼神三四天。拿一把利刀,刀口向上嵌在一根横木上,过关者的师傅口念咒语保护他,引导徒弟赤脚立在刀口上。两个村民抬起横木在乡里游行一周,然后才算正式取得巫师的资格,能够在赛神的事务上独当一面。这就好像儒生必定要入学、僧道必定要具足才被人认可是同样的道理。王翁可怜徒弟没有支付这笔开销的钱,大方解囊表示愿意代为解决。到了过关那天,金鼎心生害怕转而逃走,众巫师拿着叉子将他抓到。金鼎直挺挺躺在地上,不敢站上刀口。师傅王翁生气地呵斥他,金鼎哭着说:“父母给了我身体,敢轻易让它去冒不测之险吗?”师傅说:“我有法术保护你。”金鼎说:“如果当真,也必须让我母亲来吩咐我过关,否则我宁可死也不过关。”众人果真扶着他的盲母来到,金鼎这才泣涕涟涟让旁人搀着登上刀口,浑身颤抖,面无血色,过了很久才逐渐镇定下来。

自此之后金鼎能在巫师事务上独自承担,获得酬劳以供母亲日常维持家用,每当稍有多余就分一部分酬谢王翁。有空时用舌头去舔母亲已经瞎掉的瞳仁,渐渐有了光采。母亲夜不能寐,金鼎为了博母亲高兴,便每日夜间坐在母亲床头为她哼唱各种巫曲。母亲偶然想到要吃某种珍贵新鲜的食物,即使远在百里外,金鼎也一定会匆忙赶去买来。明年金鼎已有十八岁,母亲突然病危,金鼎端汤送药日夜不离身边侍奉,私底下还割下了臂上肉煮汤给母亲吃,也毫无办法。母亲好像已有所觉察,对儿子说:“孩儿不要太苦了自己。我命不久矣气数已尽,能够与你父亲在地下团圆,很欣慰了。只是我儿因为家贫娶不上媳妇,未免让我到了九泉之下仍有所遗恨。”天亮时,母亲突然告诉儿子说:“你父亲果然来招我去了!”微微一笑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金鼎号啕哀薨,甚至要以身殉葬,他的师傅王翁来看护,这才保命,到处东拼西凑筹钱为母亲办理丧葬之事。金鼎就住在墓旁,出外必定先做禀告,回来必定先面对母亲墓站立,就像母亲在世时一样侍奉。

没过几年,他的师傅王翁又病危,金鼎又割右臂肉合药给师傅吃,也无效。师傅知道后说:“噫,你多么愚鲁啊!上天已然注定了人的生死呵。”到了深夜,师傅的儿子、侄子一辈守夜的人都耷拉着脑袋打瞌睡。师傅开启枕边小箱,取出一函书告诉金鼎说:“这是我年轻时从繁无闾山中得到的。上面都是古代神巫巫咸的真诀,我那些无能的子侄不能掌握其中奥义。我怜爱你有赤子之心,才把这卷书函传给你。努力学习,将能达到最高境界。”金鼎拜谢接受,放进怀袖中。师傅半夜去世,金鼎像自己的父母去世一般哀伤自毁竭尽礼节。

金鼎已有二十二岁,仍独身一人。风雨交加天,三更灯火夜,金鼎在破陋小屋里经常翻阅师傅传授的书。凡是擒拿、遁逃和画符念咒种种巫术,无不了然于胸,掌握了奥妙。邻居有女子来私奔,金鼎总关着门并不理睬,路上发现有别人掉的金子银子,也一定放弃不拾。金鼎的良好声誉,就在乡里间传扬开了。当时有本县绅士奚元华,是观察御史退休养老林泉的,非常喜爱金鼎的忠厚聪颖,婉言劝道:“凭你的才能,如果想要改职业一定会成功的,何苦一定要拘束自己于巫术蛊惑人贬损自己呢?可以先替我做会计,我可以逐步设法替你找个媳妇。”金鼎辞谢道:“我的职业虽然下贱,但是是师傅亲授,母亲叮嘱的。现在师傅、母亲都已去世,如果一下子改行换业,那么对于老师是不义,对于母亲是不孝,我怎么敢呢?”奚元华听了倒也无话可劝了。

一天,一个仆人牵着两头驴来到金鼎处,说:“湖边某府第邀请你去酬神。”金鼎认为路途遥远想要推辞不去。仆人笑着拿出两锭白银,铿然一声放在几案上,说:“这是定金,酬神之事礼毕后还有更丰厚的赏酬。”邻居见了很是羡慕,都劝他去看看。金鼎没法,托邻居照看家门,自己带上神轴法器,怀里暗暗藏着师傅传授的遗书,骑上驴跟仆人而去。

二人到了湖畔,不骑驴而改乘船,船撑入了水云深处。水路遥遥数十里,芦苇稀疏,水鸟呕呀,茫茫万余顷水面。忽然从蒲苇丛中一座螺形土墩显出,周围几家茅屋竹篱聚集着,四周皆水域。许多雄赳赳的壮健汉正临水眺望,问道:“来了吗?”仆人说:“来了。”就登上岸。进门见屋宇深邃,树木繁密茂盛,屋堂之上摆设有戈矛等武器,金鼎猜想是用来防备盗贼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少顷,主人走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衣帽华丽像个富翁。虬须碧眼,气宇魁梧,看上去威风凛凛而说话倒挺温和,见了人总是脸带笑容。主人向金鼎略略举手打招呼,笑着对他说:“一直对你的法力钦佩仰慕,这才派人迎接你来,只怕路途遥远你多辛苦。”金鼎谦逊表达谢意,并问主人做什么道场。主人说:“敝村如图在水中央,一年安然平静,希望你替我们祭祀水神感谢神的庇佑。”金鼎说:“遵命。”说话时,各种饮品佳肴已端上摆开,花样丰富,味道鲜醇。夜晚留宿的床铺被褥也安排得妥当舒服。

翌日晨,金鼎沐浴梳妆后,对着花圃设坛作法,金鼎登坛对钵口里喃喃念着咒语,瞬间开出莲花,娇艳无比。用空的器具取酒,只听酒如泉水淙淙流进,盎满才自动停下。又招来天上鹤在庭院里舞蹈,抓蛇蟠居在烛花上,变出种种幻象。然后唱迎神曲,声情激越,观看的都很欣赏,主人更是满意欢喜。当天晚上,主人亲自送金鼎到卧室,安放好床位,接着叫来两个女子替金鼎铺床叠被,并吩咐伴宿。金鼎极力推辞,但是主人转身即去,房门已被反锁上。

金鼎看那两个女子,一个年龄刚刚及笄,一个垂髫尚未成年,都举止文静,形容秀丽,娇柔美妙。叫她们走也不听,金鼎没有办法,只得熬着不睡觉举着蜡烛听敲更漏声。女子反而主动请客人脱鞋上床,还问要不要喝茶,金鼎都不出声,呆坐地如同一尊木菩萨。只听见两个女子悄悄议论说:“这人真是铁石汉,如此相貌堂堂,怎么来到这里,真可怜啊!”金鼎听了此话心中惊慌害怕,但终究不敢追问根由。过了很久他实在疲倦不堪,便和衣卧倒床上。两个女子又絮絮叨叨说了一番话,这时移过来贴着金鼎说:“妾等二人奉主人命来陪你卧寝,如果不被你所眷顾疼爱,那我们就要获罪了。”金鼎笑道:“主人贤惠倒是很贤惠,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如此待客之礼的。而且巫师是上通神灵的,晚上在床上男女交欢,早晨却登坛祝祷,神灵不将要唾弃和离开我吗?你们同我应当保持距离,不要再来打扰。”二女忽然珠泪扑簌落下,嘤嘤哭泣起来,低声说:“你固然是正人君子,我们也不是淫奔荡女。然而我们之所以毛遂自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不敢告诉你罢了。”

金鼎一听便知不妙,再三盘问,女子说:“你认为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呢?”金鼎说:“不知道。”女子附在金鼎耳旁悄声说:“主人本是大盗,藏在此地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巢穴,以闯荡江湖抢劫盗窃为业,手下有百来号人,犯下的案卷都有数百宗了。我们都被从远方劫来,被关在内房。幸亏主人是个天阉,因此毫无玷污。可是他的嗜好太离奇,喜欢吃牝甘。”金鼎问:“什么是牝甘?”女子脸上红了许久才缓缓道:“他用大枣塞入妇女阴户中,放一天然后钳出,开怀大吃以为甘美。又喜欢合成心脆美餐。”金鼎又问:“心脆又是什么?”女子说:“他诱骗少年来这儿,派女子夜里陪睡。男女事完之后,男子必然心花初开,三四次以后就心花怒放。然后趁此时将男子杀死,临杀时,先用冷水浇淋,而后剖开凶膛取出心,这时心脆如梨子,主人当作美餐大嚼。我们是到此地后第一次被差遣,怕是对你的心必有企图了。”金鼎继续问:“那又为什么祭祀神灵?”女子说:“他每年盗劫四方,每到秋天必定邀请巫师酬神保佑自己。怕巫师暴露他的机密,因此赛神活动一结束,就杀掉巫师祭神,并且活生生挖取他的心下酒。”金鼎听完,一时惊惶恐惧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女子也跪倒在地上一再叩头请求救命,说:“我们见你庄重严正,必有后福,才敢冒死将秘密相告,如有泄漏,那么彼此都将惨死。如果蒙你救出牢笼,当生生世世结草衔环报答大德。倘若不嫌我们丑陋,我二人愿意仿效舜帝二妃女英、娥皇,共同伺候你。”金鼎问她们姓名,那及笄的是金陵杜秋鸿,垂髫的是京口俞螺娘,都有家人,很久没有音信。秋鸿和螺娘本来就是姨表姐妹。

金鼎思考良久,欣喜地说:“有生路啦!我明天早晨搬演法术,你们预先扮上浓妆,听到我吹海螺,就装成疯癫的样子跑出来,我自有办法带你们一起离开。”二女惊喜叩谢,之后劝他同睡。金鼎说:“现在身处险境,性命尚悬一线,还敢玷污你们的清白之身吗?”女子说:“你不知道。他天性多疑猜忌,凡做这样的事,恐怕女子泄露机谋,因此清晨起床一定要来给男女双方检查脉博。如果心脉如旧,那么死得更快。”金鼎说:“那可怎么办?”女子说:“刚刚与你所交谈的连淫秽的事都说了,从道义上说我们二人也不能再嫁他人。你如果已有了正妻,我们愿意做妾相从。”金鼎还认为不行,女子说:“现在为了活命,还能拘泥于迂腐教条吗?”金鼎没法可想,愿共枕同被一起睡,表示已经有污染。女子说行。钻入被窝互相偎抱,女子肌肤腻滑如脂。金鼎本是童男,到这时竟再也难以克制,就成其好事,而那两个女子也一点不假还是处女。三人鸳枕上互订海誓山盟;倦极才睡,忘了东方已晓。

朦胧中觉得有人掀起帐帘,招呼他们起床说:“多美啊!巫山云雨高唐梦游乐不乐?”金鼎吃惊一看,正是主人,忙起身感谢。主人果然搭脉检查,脸上喜色溢出,嘴角流出一尺左右的口水。金鼎心里虽觉害怕但仍面不改色,盥洗梳妆完说:“吉时已到,今日将迎接水神。”向主人索取芦箔一张,苇柴三茎,送至门外漂扬在水上。主人问他有何用途,他回答说:“用作神舟祈福。”

不久金鼎就散着头发,穿着彩色的衣服,拿着笏板跳舞。一会面貌拧做一团可怕如魔女,一会勇猛如军队的先锋,有时翘起一只脚做商羊舞,有时趴在地上模仿老虎跳起来,并且呜呜吹着海螺像狮子吼叫一样。二女果然按照预先说定打扮得浓妆艳抹狂笑奔出,叉着手斜着看,二人像有点疯癫似的对舞。主人要赶她们进屋,金鼎说:“不行。马上就要迎接水神,需要两个女子做前驱。水神状貌可怖,其他人恐怕要惊恐害怕,只有这二人昨夜与我睡在一起,我已将定符咒暗中写好贴在她俩背上,因此听到海螺声就自动出来。”说完摇着铃画着剑,两女也跟着翩翩起舞起来。金鼎猛然喝道:“咄!你们是神女吗?”两女说:“是的。”金鼎说:“你们是神女将军吗?”两女又说:“是的。”金鼎说:“河伯我亲自迎接,河伯夫人你们去迎接。遵从我的命令,否则剑下死!”两女齐声回答应和。金鼎就拉着她俩左右手,三人一起做旋风舞,一边舞一边唱,锣鼓也敲得震天动地。金鼎忽然耸起身子朝东方远望,说:“水神到了!”众人都回头去看。金鼎趁机拉着两女,突然一跳登上芦箔,很快芦箔像箭一样离弦发射,冲破风浪,一会儿已离开很远。

众人回过神才意识到巫师用了法术逃走了,急忙放船拼命划桨追赶。正快要追上,金鼎让两女拉手团坐,自己折断一寸寸苇柴。向水面抛掷寸苇,强盗船碰上,就有一道巨堤横亘水面。绕道刚越过巨堤,金鼎又抛一段寸苇,盗船又像之前一般遇到巨堤。等到盗船绕尽一道道障碍,巫师已带着两女逃到别处了无踪影。强盗只好悔恨而回,气愤至极。

金鼎三人登岸,返回住地需要找代步的车马。两女忙阻止说:“郎君逃走了,强盗头能善罢甘休吗?恐怕今夜就要派人到你宅上刺杀郎君。妾二人事先缠了些金银附腰际,先到别处暂躲,直到他们伏法受诛后,再出来也不迟。”金鼎担心说:“家中只有四面墙壁,没什么值得留恋。但唯有父母亲的墓,怕从此无人做伴了。”两女说:“郎君太痴了。究竟是去受祸算孝顺,还是避祸算孝顺呢?”金鼎觉得她们说得有道理便听从了,可是人海茫茫无处可藏身,不得已就偷偷翻看秘书。只见里面有师傅的吩咐:“金郎金郎,折芦渡江。遭死者再,获美者双。望东急窜,有马无缰。渔家艇子,大好潜藏。”金鼎看完,心里虽然佩服师傅能预先知道,可是语言实在很难懂。忽然看到来时骑的两头驴子,吃草徐徐走近,背上鞍鞯已丢失。金鼎解下衣带系牢镊嚼,交给二女共骑一驴,自己骑乘另一驴,暂且向东出发行驶。原来这两头驴子是那个仆人偷来的,正好到这儿换船,以为湖边隐蔽不会有人,所以放任驴子吃草。金鼎碰巧赶上也正因此解除了辛劳的赶路。

金鼎三人走了很久,转过一座小山冈,突然看见宽阔的平野林间隐藏着一座极大的村庄,花木繁密浓翳,黄昏炊烟缕缕。一老人拄着拐杖在柴门边,督促农夫秋收。金鼎仔细一看,是本县绅士奚元华,原来此村是他的别墅。奚公看见金鼎急忙招呼询问,金鼎从驴上下来喘气,将情况一五一十相告。奚公问二女从哪里来,金鼎又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奚公听后大喜,以为这是金鼎纯孝的报应,欣然邀请他们进屋,指着大厅东边厢房说:“这儿可以作为你们夫妻的落脚之地。”并且摆下酒席为他们压惊。金鼎看大厅前高悬的匾额,题作“仿渔艇屋”,心里高兴应验了师傅的话,能够再次活命了。二女到厢房里休息,有农妇来服侍饮食和睡眠。

夜间奚公与金鼎正在饮酒谈天,忽然听到很猛烈的咚咚的敲门声。从门缝往外瞧,只见灯火通明像是把天照亮,钢刀长矛像林子里的树木密密麻麻,人都用锦帕缠头。金鼎以为是强盗侦查到踪迹循迹而来,大惊失色十分害怕。告诉奚公说:“请奚公一早把我捆住献出去,不要连累你们。”奚公说:“这个贼人简直无法无天了!”登上门楼手上拿着宝剑,高声问来者是谁。下面回答道:“你怎么连你的老朋友都不认识了?我是程镇军,夜间在湖上巡哨,顺路来看看侍御公。”奚公拍手说:“大驾光临寒舍,差点把老夫惊杀。”于是打开大门欢迎他们,互相说笑着。

程镇军仪表俊朗潇洒,南方口音,问客人是谁。奚公告诉他是金孝寻,从事巫师业,并细细讲述遇到强盗那件事,程镇军听后感叹惊讶。忽然那两个女子从厢房内窥视程镇军,看了好久,哭着跑出来,外边三人都很惊奇,原来二女都是程镇军的表妹。两个表妹自从遇盗被掳掠后,两家骨肉多次来信求程镇军代为寻访。现在二女遇见表兄,直接告诉他她们遇难的始末,并把出逃的功劳归于巫师金鼎,还说:“我们已经以身相许服侍金郎了。”程镇军说:“金郎纯孝,神灵和凡人都钦佩敬仰,所以能克服险境如同平地一般。他不是一般的巫师,不可与巫师相提并论。”即刻请求奚公做媒,使他们结成连理。奚公招呼金鼎拜谢,程镇军也答拜。程镇军再次询问盗窟地点路径,金鼎详细说明。到天亮才分手。

没过几天,二女家的父母果然接到程镇军的书信,从江南赶到奚公庄园,与女婿见面后回去,留下丰厚的陪嫁钱。程镇军不久也率领水师夜间直接捣毁了贼人的巢穴,亲手捉拿了盗贼的首领,把余孽全部歼灭,逃窜落水淹溺而死的不计其数,盗匪之祸于是被平定。

金鼎这才携带二女拜辞奚公,返回自己的破屋。到家只见一栋小屋已被烧成灰烬,周围一片萧瑟。邻居告诉说:“真是惊奇!自从你那天跟随那人同去,没几天就来了许多贼人,他们着急想要抓住你,到处搜遍都没有发现你的踪迹,于是放火烧了你的宅子。可是你又一个多月没回来,真使我们十分忧虑怀疑,对你放心不下。”金鼎看到父母墓道没有毁损,就感到欣喜,带领二女向墓叩拜。然后花钱修建漂亮住宅,购买良田,居然成了有钱的人家,就不再从事巫师职业。可是每逢遇到旱灾、水灾或疫病流行,金鼎仍然欣然应募为百姓祈福。奚公要阻止他,他笑着说:“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职业。本地发生了重大事情,怎敢推诿责任?”程镇军将巫师的言行告诉了县令,县令赐匾表彰金鼎挂在门额之上,并且免除他家的差役。

金鼎住在乡村,仍旧嗜好读书,凡堪天舆地、吐纳导引的道教书,无不博览。二女善于囤积居奇,批量收新丝、籴新谷,以及茶笋竹木之类,预先蓄积,适时卖出,都能成倍乃至五倍获利。没过几年,家有数万银子,成了巨富,秋鸿生下两个儿子,老大叫慰慈,老二叫念慈。螺娘生下老三,叫孝慈。三个儿子都英俊豪迈。请老师教课,三个儿子在学校读书都有声誉。第二年秋天,慰慈考中举人,两位夫人喜悦地对金鼎说:“我们夫妇在盗贼中促成婚姻,那是上天安排有缘。人贵知足,希望替儿子们娶上媳妇,家事都由他们掌管,我们姐妹俩都跟你修道学长生好吗?”金鼎说:“很好。”明年慰慈出任邻省司马,有政绩声誉。三个媳妇也极为温和孝顺。

金鼎夫妇都已年逾四十,还像二十多岁的人,吃素绣佛,足不出门。偶而出去扫墓,乡里人见了依旧叫他金端工、金香火、金童子,金鼎听到总是答应“是我”,毫无受皇恩封典老翁的骄态。只是螺娘脾性喜过问家事,金鼎有一天问螺娘道:“你风尘仆仆往来,不怕烦琐吗?”秋鸿说:“有我终日陪郎君坐在蒲团上,也可算香洁道伴,何必要双双苦苦厮守着你?”金鼎叹息说:“唉!人间茫茫红尘,终有撒手之日。从来之处来,仍需到去的地方去。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完,赶紧采取一劳永逸的措施。”秋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马上拿出一千两银子替去世的婆婆修立贞节牌坊,又拿一千两银子抚恤金鼎师父王翁的后代,另用一千两银子救济贫穷乡里周邻。做完这些事,金鼎夫妇斋戒沐浴,向邻里一一拜别,说:“我们一起去南海朝拜。”儿子媳妇流着眼泪挽留他们,但是金鼎不听,驾着马车,带着秋鸿、螺娘,一个男仆、一个婢女跟随,此后再也没有返回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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