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愿意,我会负责。”顾铭说话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冷,她甚至可以想象他说话时脸上并没有表情,但在她听来却极具讽刺意味。她颤抖着坐起来用被子遮住身体。
“负责?呵……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那么计较,不过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她听见自己的笑声,眼泪同时掉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那就忘掉吧,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顾铭直直的看着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走吧。”声音里已是止不住的疲倦。
顾铭拿出一张名片放在她房间的桌子上,“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找我。”丢下这句话就大步踏出她的家门。
林安夏没有再回公司上班,递辞职信的时候遇见Tom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毫无畏惧的走过去,与他正对面,嘴角带着轻蔑的笑,“Tom,你记住,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不等他反应,她便骄傲的转身,是她fire了他。
趁着辞职,林安夏为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去了一个曾经和阳若繁约好要去的热带古镇。阳光甚好,洒落在她身上,温暖如昔。她想起不知是谁说过,阳光能拯救所有。于是她觉得自己也是能够被救赎的。她穿着名族风味的长裙、布鞋,游走在各色行人之中,眼角眉梢爬满风情,那个时候她的确认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
接到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是在来古镇的第三天,放下电话那一刻她整个人都空掉了,昏睡了三年的妈妈终于还是离开了,她紧握着电话茫然而无助,耳边不知是不是风的声音“簌簌”的一直在响。
当林安夏手足无措的赶回医院的时候才发现,有人已经先她一步办好了所有手续,本以为是阳若繁,但没有想到赶回病房里见到的人却是顾铭,他的脸上带着疲态,见到她便走过来把手里一堆单据给了她,林安夏颤抖着接过,已经没有精力问他为何会在这里,在病房里扫过一圈并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她无措的看着他,顾铭的声音依旧透着倦意,“医院不让停留在这里,已经送去火葬场。”
她一听情绪立刻崩溃,眼睛红得可怕,一边挥舞手臂用力打在他胸口一边歇斯底里朝他吼:“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你算什么!把我妈还给我!”
顾铭眉头微皱任她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胸口,直到她没有力气蹲坐在地上他才开口,“我已经跟那边打过招呼了,等你去见最后一面。”
林安夏这才忽地一起身,直直往外冲,顾铭追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我带你过去。”他似乎是习惯用命令的口吻,不过她已经不想去追究。
她的眼睛空洞得可怕,任由他带着,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
三年前,她还是个大四的学生,在城郊某个工厂实习,一个月只回家一次。她是单亲家庭,在妈妈面前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她依赖她。
那天,妈妈带她去街上购置一些生活用品,过马路的时候有一辆车忽然失控的冲向她们,作为母亲的本能反应,妈妈即刻推开了她,而自己却被狠狠撞离地面。林安夏的世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红,肇事司机飞快的将车掉头然后消失,那是她人生里第一次那样害怕,那样无助。
最后当医生宣布她的妈妈成了植物人,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时候,她失去意识晕了过去,之后全都是靠阳若繁她才勉强撑了过来。那个时候她想,就算妈妈无法醒过来,只要她还活着就好,但是现在,阳若繁离开了,就连她最后的亲人也走了,除了绝望别无其他。
赶到火葬场的时候,顾铭直接把她带去了大厅。看到那道蒙着白布单身影,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用颤抖的手揭开布单,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一直到葬礼忙完后,林安夏才有机会问他:“你为什么知道我妈的事。”
顾铭一抬眼,那双染满寒气的眼睛直视着她,永远看不清里面的神色,他坦然道:“要知道你的事,并不难。”
“为什么帮我。”她不依不饶。
“我觉得有一点责任。”顾铭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
“不要再说这些,既然要当做没有发生过,何来责任?”林安夏也有些恼怒,尽管心里是感激他的。
不过顾铭一向我行我素,他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说不,“我说过,我只做我觉得该做的,你要怎么想,随你。”
她再也没有任何话来反驳他,她太累了,近来一系列的发生的事情完全超乎她的承受能力,眼下她只想回家去,只想倒在自己的柔软的床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要睡过去就好。
没过几天便是大年三十,晚上七点,林安夏才从被子里爬起来,窗外一直响不停的炮竹声和烟火声吵醒了她。很多时候,在半梦半醒之间,她都恍惚的以为,等彻底清醒过来,又将是另一番新天地。
只是在彻底清醒过来后,她又知道自己仅仅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年夜饭是一碗简单的清粥,其实也并没有胃口,但肚子空得不行,她必须要填点东西。刚吃到一半听到有人按门铃,有些迟疑的打开门,却见顾铭修长的身形冷冷的立在外面,表情淡薄,深色大衣和头发上还沾染着几片雪花,她竟然不知道外面已经下起大雪。
顾铭看着她一副颓然的样子,微微皱眉,有些讽刺道:“你这副样子,怕自己都不认识了吧。”
分不出他是关心还是嘲笑,林安夏用力摔上门想把他关在外面,但他已经用手抢先抵住,他力气很大,很快已经走了进来。看着桌上的白粥,一挑眉,“你就吃这个?”
“顾先生,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林安夏没好气的回,然后继续吃饭。
顾铭不理会她的冷眼,气定神闲的坐在她对面,黑眸散发出一种清冽的光芒,“我是来告诉你,这个年假一过完,你来我公司上班。”
他的语气不是征询,而是带着命令式的肯定。她抬眼看着他冷哼一声,“顾先生,你以为你可以安排所有人的人生么?”
“如果她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在天之灵会不会安心。”他故意戳她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果然她被激怒了,一把摔下手里的筷子,眼圈一红,“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懂什么!”
“我已经安排好你的工作,当然,选择权在你手上。”说着他从包里掏出笔顺势从拿过她桌子上的一张纸,刷刷写了两笔就推到她面前,“这是我公司的地址,初八你到人事部报到。”
他自信的口气一如既往,似乎就料定她会去。林安夏赌气的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去!”
顾铭嘴角一扬,“因为你内心其实是想给自己一个新开始,但你又有借口沉沦,我只是给了你一个出口而已。”
她无话可说,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总是可以轻易就看穿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透着丝丝凉气,会让人不得不卸下伪装。
顾铭走之前,忽然转过身来,淡淡开口:“你来,我们只是上下级关系,那件事我们都忘记。”
完全断了她的后顾之忧,林安夏自嘲的笑笑,然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立刻就有耀眼的火光直抵眼前,天空中绽放出明艳的烟火,大雪跟着纷沓而至,大街上人群涌动,这是她一个人的新年。
节后她终于还是去了维纳,顾铭把她安排在设计部,因为大学里学过所以并不算太难,认识了尹然,生活里多出了一些乐趣,顾铭给她的待遇很好,她过着无忧的白领的生活,而他们彼此也遵循约定,对过去那件事,绝口不提。
但是在三年后的今天,他忽然吻了她,那个吻,意味不明。她没有傻到要去追根究底,却彻底彻底清醒过来,有些事不是你以为忘记了,它就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