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密信,容潋的嘴角之上渐渐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是嘲讽?还是欣慰?宫人们不得而知,皇上的心思不可擅自揣度,众侍卫宫人们都拘谨地低头站立。
容潋缓缓将密信放在桌子上,手扶在密信之上,指尖轻轻地点着,一下、两下、三下……心中默默的思考着,片刻之后,容潋将密信折好,收在了桌子后面的一个密匣之中,回过头,对众人说道:
“你们都先去门外待命,退下吧。”
“是。”
待容潋回避了众人之后,重新坐回书桌后面,拿出一支笔,微微思考了一些,便开始给武晟凌回信:
“卿之密报,朕已收阅……”
外人不知内情的,均不知道容潋是在与谁书信往来,而容潋心中了然,武晟凌早已对自己言听计从,已被自己所用。
武晟凌与容潋二人,虽说都是一国的帝王,但是翔龙国国土面积狭小,长期作为容周的附属国存在。当年翔龙国内乱之时,容潋作为君主国国主,插手翔龙国的内政纠纷,扶植彼时还只是个皇子的武晟凌荣登大宝。
若没有容潋当年暗中的扶植帮助,仅仅凭借武晟凌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在翔龙国的宗族内乱纷争中明哲保身,更别提取得帝位了。因此,武晟凌自登基以来,为容潋马首是瞻,已经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皇宫内,容潋的面色映照在摇曳的烛火背后,提笔撰文,神色间或飞扬,间或阴鹫,一手清秀有力的蝇头小楷缓缓地跃然纸上:
“……翔龙乃我容周附属,洪涝之事,幸得卿力挽狂澜,百姓得以安居……”
微微顿笔,容潋将笔尖抬起,狼毫毛笔的笔杆尾端轻轻拂过容潋的下巴,容潋复而提笔写到:
“……晟凌吾卿,周痕此人本是我容周境内人士,但听闻你二人之间,交情甚好,且朕知他素来不喜权贵之事,不过对山水之乐到甚是专注,朕数月之前,寻周兄不得,心中多有焦急……”
“今日,据卿来报,周兄在翔龙宫殿内,衣食无忧,倒也乐得自在,朕遂命卿好生款待周兄,容周境内并无周兄缠身之事,况数月前,因些琐事烦扰,致使周兄身体欠佳,此番还望卿留周兄久住,假以时日,待周兄身体恢复,再送回我容周境内,也不迟……”
“……翔龙国事,还望卿躬亲料理,以上,潋留。”
最后一个字写完之际,容潋的右手微微用力,纸上便晕开一块小小的墨迹,容潋停笔顿首,看着那个墨迹,略有所思。
接着,将笔还置于笔架之上,待墨迹全干之后,将密信折叠整齐,放入特制的信封之中,折上封口,用右手食指捻了一抹朱砂红轻轻涂在信笺的封口处,反复确认后,便对着门外说道:“来人。”
一个侍卫闻声立即赶来,单膝俯身跪拜,道:“皇上,有何吩咐?”
“将这个密信,八百里加急,送往翔龙国,务必亲自送到翔龙国主武晟凌的手上,沿途不得有任何耽搁,切记,此信只有你一人知晓,若有闪失,小心脑袋。”
“是!”
侍卫叩首领命,双手接过容潋递来的信笺,收在衣襟最内的夹层里,不在多言语,便转身走出门口。
容潋看着侍卫远走,停了片刻,便向门外叫回众位侍卫宫人,一众宫人有序入内,皇宫之中再次恢复了辉煌的气氛。
青鸾殿外的花园中,北边的池塘一侧,秦湘携着三两宫女,正在园中赏花纳凉,此刻,手中正拿着宫女实现准备好的干鱼食,一点一点地投入池塘中喂鱼取乐。
这池塘中饲养的,多是一些锦鲤,秦湘初来青鸾殿的时候,还仅仅是几尾初生弱小的鱼苗,现如今,被秦湘连同宫人婢女照料得已经是鳞片闪亮,体形硕壮了。
“小黄,你不要这么能吃,你看看你都多胖了。”
“小红你倒是抢啊,躲在那么远,什么都吃不到。”
秦湘的话中、面上,都似有一些笑容,对待鱼儿的态度也变得温柔了许多,拇指和食指捻起一颗鱼食投入水中,被一条金黄色的锦鲤一口吞下,别的鱼儿见自己没有抢到,便抬着脑袋张着嘴对着秦湘一张一合。
秦湘被这些鱼儿逗得发笑,正欲多喂它们几颗鱼食的时候,院外有小太监跑进来,跑到秦湘身后,俯身跪地,对着秦湘说道:“启禀湘妃娘娘,红妤,她回来了。”
秦湘听到此话,面色上的开心顿了一下,继而马上恢复了过来,将手中为数不多的鱼食尽数投入池塘之中,鱼儿们争先恐后地涌上来抢夺这仅有的食物,鱼尾拍打着水面,溅起几个水滴,滴到了秦湘的身上脸上。
秦湘也不动怒,依旧是浅浅地笑着,拍了拍手,直起身子来,转过头对四周的太监宫女说道:“走吧,咱们,回宫去。”
太监宫女微微欠身,道了一声:“是,娘娘。”
秦湘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迈开步子就向青鸾殿内走去。
殿内,红妤早已等候多时了,见秦湘走进,红妤屈身行礼:“娘娘吉祥。”
秦湘对着她笑了笑,径直走向内殿的贵妃躺椅上,四下跟随的太监婢女此刻也识趣地停住了脚步,红妤直起身,跟着秦湘走进了内殿。
秦湘半躺在贵妃躺椅上,用左手轻轻支起头,抬眼看向红妤,问道:
“红妤,此番,你可看到了些什么?近身来说话。”
红妤向秦湘走近了一步,俯下身子,对秦湘轻轻地说道:“果然不出娘娘所料,那长阳宫的香儿,拿了娘娘赏赐的银钱之后,便从北门出了宫,奴婢一直跟着她,原来她家中的确有一个重病的母亲。”
秦湘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问道:“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即使是长阳宫的一等宫女,又如何?本宫想知道,她是怎么出的宫?”
红妤面上一笑,“娘娘有所不知,奴婢一路跟着香儿,见她放着最近的西偏门不走,偏偏绕远走到那个最不起眼的北门,就知道这北门中一定有事情,于是远远地看着,果然,香儿随身居然有出宫令牌。”
秦湘眼神中一惊,要说这出宫令牌,可不是人人都能那得到的,若不是皇帝身边的亲信之人,或者是皇亲国戚的特殊待遇,平凡宫人是不可能拿得到的。
复而问红妤:“她怎么会有出宫令牌?”
“回娘娘,香儿出宫以后,奴婢便去问那守门的侍卫,起初他们还不说,奴婢给他们一人塞了两锭纹银他们才肯开口,原来,容沁公主经常私自出宫,以图方便,避人耳目,专门选了距离长阳宫最远的正北宫门……”
红妤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啊,长阳宫早就给北门侍卫们打点好了,说是只要是公主或者香儿出宫,只要拿着令牌,侍卫们就放行。”
秦湘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那卖官鬻爵的事情呢?”
“奴婢回来后,又去了一趟长阳宫,在宫外等了很久,的确见到有不认识的男性面孔走进宫内,有年岁长的老朽,还有刚刚弱冠的少年,他们出来的时候都满脸的笑容。”
秦湘听闻很是开心,看来香儿的确没有骗她,这样一来,自己手里便多了一些容沁的把柄,想着曾经跟容沁之间几番的别扭,此时还不得不在表面上与她交好,心中感到真真的厌恶,秦湘抬起自己的左手,仔细地赏玩着自己的手指,对红妤道:
“红妤,做得好,继续给本宫盯着,有消息,赶紧来报。”
红妤屈膝称诺,“多谢娘娘夸奖,那奴婢先行告退了。”见秦湘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容沁,你可别怪我,怪只怪你自己行事太不谨慎了。
蘅雪阁中,傅千泷自从被容潋公开下令软禁在此后,已经有数日之久了,傅千泷自打被侍卫们关进蘅雪阁,就没有什么言语,整日不悲不喜,将自己关在二楼的房间内,不让任何人进入。
即便是这样,下人们也不敢怠慢,每日的三餐都精心准备,换洗的衣物也都如时送到,傅千泷不让下人们进自己的房间,下人们便将所有生活用品准备妥当放在门外。
有看不明白的下人,时不时地问着:“傅卫不是被皇上罚了么?为何我们还要对她这般恭恭切切?”
“你看看你,一看就是新来的不是,你可知道,咱们傅卫,那可是大皇子心尖上的人啊,当日还跪在皇上面前求皇上赐婚呢!”
新来的下人做出恍然大悟之状,随即再问:“可大皇子对咱们傅卫有这般心思,皇帝不准,不还是把傅卫关了进来么?”
老练世故的下人看着他不住地摇头,“你怎么就看不透呢,按说咱们傅卫在皇上面前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皇上就是杀了她都不算什么,可你看看现在,皇上也只不过就是将她软禁在这里嘛,怎么,还看不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看出来了看出来,皇上,对傅卫,还是不一样的。”
新来的下人搞清楚了事情真相后,抱歉地笑了笑,大家一哄而散,继续干活去了。
二楼,傅千泷抬起头看向窗外,这窗外的天似乎变得更加阴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