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看皇上实在精神不好,他把心里的疑问压了下来,等过两日陛下身体恢复了再来问也不迟。
他刚想请退,便听到皇上冷淡而疲倦的声音传来:“沈卿,东北边境的敏奴氏族的暴乱可已全部镇压?”
容潋确实也感觉此刻身体乏得很,可他现在还不能休息,今天召秦湘过来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容潋强撑着等着沈霁回答自己。
可沈霁看着皇上,一副不知是否该讲的模样,他又往湘妃的方向看了两眼说:“这……是都已镇压了。”
“他们为何发动暴乱?”容潋目光如炬,丝毫没有在意沈霁望着他为难的样子。
秦湘在一旁也刚觉到了沈霁的目光,但她只当没看见,她是陛下亲口留下的,没有理由自己再请旨避开。况且,她还正为自己这项特权而沾沾自喜呢。
容潋看沈霁难为的样子便又开口说:“沈卿但说无妨,湘妃是朕的贵妃。”
沈霁这才如释重负,刚想叹出一口气,但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说:“东北敏奴族受境外匈奴挑拨,联合匈奴攻击境内的普通百姓……”
“境外蛮夷……”容潋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缝着,转动玉扳指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显然是对匈奴恨极,他转过危险的眼睛看着沈霁问:“你都把他们解决了么?”
如今秦野手中还握着一部分权力,朝堂正是动乱时刻。匈奴也正是看中容周朝野动荡之际,想趁火打劫,因为他们知道如果错过这次机会,等容潋新帝完全掌权,他们便永无翻身之日。
“陛下放心,此次有陛下调遣的精锐部队协助,边关的将士们已将匈奴驱逐出境。短时间内他们不敢再有所动作。”沈霁说得委婉,也不邀功,句句都想着为边关的士兵们挣点荣誉,容潋又如何会听不出来。
加上沈霁又是个实心眼儿,他说的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动作,想必是这一年半载都不用担心边关再有异动。有这一段时间,廓清朝野,够了。
容潋听到满意的答复,抿紧的唇才放松,脸色也缓和下来说:“此次辛苦沈卿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沈霁神色严肃,没有半点骄傲。
答复完正事,沈霁才又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秦湘,心里还是惊讶陛下居然让湘妃听完全部的内容。以前都是傅千泷候在陛下身边,方便她了解情况,接受任务,此次却换了人,不知傅千泷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怀疑让沈霁又皱紧的眉头,千泷和沈霁虽没有过多接触,但沈霁也多少了解一点皇上身边的人,他对傅千泷的印象还不错,忠于陛下且性情也讨人喜欢。
沈霁心思又直,不怎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容潋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便开口询问:“沈卿可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皇上既然都已经开口询问,沈霁便开口说:“臣看傅千泷不在陛下身边伺候,觉得有点诧异而已。”
容潋听到傅千泷的名字,脸色顿时又冷了下去。沈霁看到皇上冷下去的脸色,懊恼自己多嘴。
可站在一旁的秦湘听到傅千泷的名字却突然发话:“将军可还不知,傅千泷已被陛下软禁了起来?”
沈霁猛的抬头,瞪大眼睛望着秦湘,转而又看了看皇上,皇上脸色难看,周围的温度低得似乎都能结出冰渣子。一旁的王极内心也是埋冤这湘妃真是敢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陛下最近可不能再多受刺激。
而一旁说完话的秦湘还不自知,她只知道陛下软禁了傅千泷,这代表着傅千泷可能已经在陛下心里失去了所有地位。而自己是陛下醒来第一个召见的人,两人高下立现,说出这话也是提醒每个人,谁才是陛下真正在乎的人。
沈霁听到答复却不知该如何回应,恨不得时间能倒回去,他能把问出的那句话嚼碎了吞下去,让它烂在肚子里。
但贵妃都开口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臣确实不知……”
说完他偷偷瞄了两眼陛下,那脸色真是要把这夏日都变成了寒冬。沈霁不敢再说话,也不想再追问下去,怕再问下去,陛下会再把他派到边关去,支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
可秦湘却是个没眼力见的,她才刚体会到将傅千泷踩在脚下感觉,看沈霁没有再问的意思便自己接着说:“那傅千泷也是自找的,不识好歹,要不是她,陛下……”
“住口!”还没等秦湘说完,容潋便出声呵止了她,声音不大,但语气却透出愤怒。秦湘也被皇上突然的怒气吓到了,她愣在原地,眼眶红红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容潋看她这样子十分厌烦,连忍耐都到了极限,现在留秦湘在此处也没有什么用处。于是他冷冷地对秦湘说:“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湘妃你退下吧。”
秦湘将皇上的不耐烦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此处,便强忍着泪水,低着头退下。
秦湘并没有说错什么,要不是傅千泷,皇上也不会生此重病,以至于昏迷了七日,被软禁已经是对她从轻发落。她只不过为皇上感到不值,想训斥傅千泷一番,却没想到皇上到今天还如此维护那人。
傅千泷究竟有什么好?皇上维护她,王爷维护她,如今这个沈霁显然也是关心她的。凭什么她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她不过是一个杀手,一件工具,而自己出生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作为一个女人,难倒这还不够比她好吗?
不,这一切都是傅千泷的错。如果她不存在,皇上就不会因为她而生病,也不会为维护她而训斥自己,自己更不用在此怨天尤人。对,这一切都是傅千泷的错。
皇上今天才特许了自己在旁边听他处理政务,这代表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傅千泷如今只不过是一名犯了错被关起来的奴才,陛下却听不得自己说她一点不是,这让秦湘对傅千泷的恨意更加深。
秦湘退下后,沈霁看容潋确实体力不支,也不敢再多留,便急忙告退。
他是不敢再问一句傅千泷的事情了,但听秦湘的语气,傅千泷应该真的和陛下这次的病有什么关系。虽然不能当面问陛下,但想得到消息总会有其他渠道。
今日在御书房中的情景让沈霁觉得很诡异,秦湘是秦野的女儿,陛下却允许她听政。这次边关的事不算什么秘密,所以当着秦湘的面说,也没什么问题,但这总是不合规矩。
这事总是给沈霁一种怪异的感觉,他不明白陛下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目的。不管怎么说,自己得先把最近发生的事弄明白。
沈霁与秦湘都退下后,御书房却并没有回归安静。华罗虚刚刚配完药,便带着宫女过来前来为容潋敷药。
看着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容潋微微皱起眉头问:“这红点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陛下放心,这些疹只是暂时的,对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华罗虚回。
容潋闭着眼睛让宫女为自己敷药,这药清清凉凉的,敷在身上格外舒服,让强撑的几个时辰的容潋放松了下来。
但他此时却无法再睡着,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傅千泷。她居然要嫁给容衍,而且亲口来向自己求赐婚。这好比是在往他心里插刀子,一刀一刀的慢慢割裂他的心。
不知道千泷此时在蘅雪阁中过得怎么样,自己不允许她出去,她会不会恨自己?她说过,她真心爱着容衍。
蘅雪阁就在旁边,千泷就在蘅雪阁,容潋很想去看一眼傅千泷,可是又想起她为了求嫁容衍而跪那么久,心里的火就难以熄灭。
他闭上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伸手挥退还在为自己敷药的宫女:“王极,为朕更衣。”
“陛下,您准备上何处?”王极知道容潋现在不适合到处走动,但他不敢违背此时的容潋,更不敢阻止陛下去任何地方。
“……”
去蘅雪阁吗?现在这么晚,千泷是不是已经休息了?如果过去了,她会不会又向自己提出赐婚的请求。
容潋不想再听到任何她想离开他身边的话语,他也想去面对她想离开他的事实。为了将她留下来,容潋不惜任何代价,即便是要将她软禁在蘅雪阁!
王极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皇上的回答,他偷偷看了看皇上,发现皇上正在思考着什么,便没有再继续说话。
“还是不去了,身上的红疹也不知会不会传染人。”容潋知道自己不用回答任何人,他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亦或给王极一个回话。
他继续躺回床上,静静地等宫女敷完药。没有傅千泷在身边,这一天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窗外月凉如水,冷色的月光像一层轻纱笼罩着大地。待华罗虚退下,御书房才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