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一句话,却令在场人心下一动,了然了几分。
苏锦儿语气极轻,却如平地炸响的一颗雷令代曼猛然惊醒过来,看着苏锦儿投过来的讶异的眼神和沈煜宸冰冷冷的目光,代曼一怔,随即面色惨白,低头解释道:“曼儿,曼儿是听城内议论的人都说的,对不起姐姐,曼儿不应该不相信你的。”
代曼的眼眶泛红,眼里迅速氤氲上了一层水汽,一双魅惑勾人的丹凤眼此时看起来楚楚可怜,惹人心疼至极。
“够了!”没想到代曼不仅对用尽手段对自己下药,还设计将苏锦儿送到江少泽的身边,让自己误以为苏锦儿真的会背叛了自己,沈煜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是说上次侍卫被药晕之事,也是代曼一手设计的?
沈煜宸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越发冷峻,薄唇紧紧抿着,深邃的眼眸里透出来的是无尽的寒意。
代曼此时佯装可怜的脸在他看来却更为可恶,当初,也是她挂着这样一张柔弱善意的脸骗取他母亲的欢心,在母亲看来,代曼是一个善良懂事的孩子,可只有他知道,代曼是一个如何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来人,将代曼带回凝香苑,好好看管,凝香苑上下的人不准随意接近梧桐苑,若有违抗,家法伺候。”
冰冷的语气响起,立即有下人赶了过来,弯腰朝代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煜宸,”代曼过去拉住了沈煜宸的手,“曼儿只是听信了别人的话,曼儿没有不相信姐姐,曼儿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整件事情如戏剧般发展,代曼已经声泪俱下,抽泣不已。
沈煜宸皱了皱眉,用力挥开了代曼的手。
代曼后退两步,看着沈煜宸厌恶的神情,心里十分难受,拉着她的袖子道:“我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我是你孩子的母亲,你不能不相信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孩子是怎么来的。”沈煜宸皱眉道,眼里的厌恶愈加浓郁。
代曼手一抖,松开了沈煜宸的袖子,对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若非下药,他又怎会将自己当成苏锦儿呢?代曼冷笑一声,眼里尽是凄楚。
但不管如何,她终究是怀了他的孩子啊。
没想到自己下了一番心思却反而替她人做了嫁衣,不仅没有加深他们之间的误会,反而让苏锦儿如此轻易地澄清了,将所有的矛头和疑点都指向了自己。
代曼捏着帕子抹了抹眼角泛红的眼角,两眼朦胧地望着苏锦儿,她知道眼下越闹沈煜宸就会越认定这件事是她一手策划的,为今之计就是暂时咽下这股气,“姐姐不管如何妹妹是相信姐姐的,也请姐姐一定要相信妹妹,近来不能来看姐姐,姐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闲来无事,定要记得来看妹妹。”
这一段话说的情深意切,诚恳真挚,就好像她们真如同姐妹一般,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沈煜宸眼底的寒意也微微消散了些,但只有苏锦儿知道她这是在做戏。
既然她喜欢唱戏,自己就陪她演。苏锦儿的眼眸微微眯起,深褐色的眼珠里尽是不舍,但细细一看却尽是疏离,她拉了曼儿的手,“妹妹也要照顾好身子,万事要小心,莫动了胎气,若妹妹需要人解闷,捎个信来,我便去陪妹妹解闷聊天。”
话虽听来亲切,可去完全没有替代曼求情开脱的意思,反倒是遵从了沈煜宸的命令。
代曼一楞,眼瞳微微缩起,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但只是一瞬就已消失不见,她的手轻轻摸着肚子,略略一施礼,在青箩的搀扶下退了出去。
刚出院子,代曼的脸色顿时变的铁青,身后跟着的丫鬟们亦步亦趋,大气也不敢出,唯恐不小心代曼迁怒于自己。
“夫人,依奴婢看将军脸色早就变的十分难看,就算是今日相信了苏夫人的话,心里也依然存了芥蒂,来日方长,这次江太医救了苏锦儿,他们之间的关系往后必定不会那么简单,等夫人生下了将军的孩儿,到时候将军定是知道只有夫人才是真心值得将军相待的了。”
代曼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但一想到苏锦儿口口声声叫着沈煜宸夫君的样子,她就十分愤怒,恨不得立即让苏锦儿立即消失在眼前。
不行,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去将那茶端过来。”回到凝香苑,代曼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手紧紧抓着帕子。
“夫人,太医说……”
“让你拿来就去拿来!”
代曼用力摔了方桌上的茶盏,青箩一颤,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急匆匆地端了一个精致的小汤碗过来。
褐色的汤上泛出淡淡的波纹,代曼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面上有一丝犹豫,但只是一瞬,她闭了眼,一口将那汤灌了下去。
“去将这碗洗了,不,将这碗洗干净再给扔了。”
代曼闭了眼睛,抚着额靠在软榻上,静静地等待肚子里的反应。
傍晚时分,阴沉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磅礴大雨,雨点打在秋叶之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原本还未黑的天空此时已是一片阴沉。
苏锦儿独自站在廊檐之下,廊木外几株未来得及搬进来的海棠花已被风雨践踏得凋零。
“公主,外面风大雨大,进屋吧。”时夏拿来一件外褙子披风披在苏锦儿的身上。
苏锦儿拢了拢披风,摇了摇头道:“去凝香苑。”
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崩出嘀嘀哒哒的声响,凝香苑内脚步纷杂匆忙,从后厨药房内端来的浓稠汤药灌一罐又一罐,端入屋子里。从屋子里端出来的是一盘盘的血水,触目惊心。
雨水,浓稠的汤药水混合着粘稠的血腥味在院子里流窜。
苏锦儿站在止步站在院子里,任由雨水溅在裙角,沿着裙角慢慢渗透上整个裙摆。
一个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可以不要吗?苏锦儿面色上无半点表情,站在雨地里,看向紧闭的朱红大门。
镂空门纸上,烛光摇曳。
“公主……”时夏举着伞,神色有些不安,她隐隐觉得代曼突然流血晕倒的事情不简单。
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代曼虚弱地躺在沈煜宸的怀里,面色苍白,脸上是说不尽的凄凉与害怕,“将军,我们的孩子……”
沈煜宸眼眸低沉,转眼看向太医。
“回将军,”太医拱手道,“夫人肚子里的孩儿虽保住了,但夫人失血过多,体虚体乏,肚子里的胎儿尚有不稳,需好好调养,稍有不甚,肚子里的胎儿恐怕……再难保住。”
代曼脸色苍白的可怕,她的手抓了抓被褥,孩子还在,看来这次她赌对了。
“将军,曼儿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代曼的柔若无骨的手搭上了沈煜宸的脖子,脸色发白,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低低呢喃,“曼儿好害怕。”
“这是怎么回事?”沈煜宸没有伸手抱住代曼,也没有回拒她的动作,脸色铁青。
太医面露迟疑,回道:“夫人是食用了八角枫所致。”
“八角枫?”青箩讶道,“这不是治病的良药吗?”
太医颔首,“这八角枫却是治病的良药,常用于风湿麻痹,肢体麻木等症状,但其其有毒性,平常人食用少量尚无大碍,而对怀有身孕之人却是一点也粘不得的,尤是其须状根,亦称白龙须,毒性较大,孕妇更是沾染不得。夫人是因为食用了这八角枫,才导致失血,险些小产。”
“府内不是有专门负责的丫鬟吗?为何会出了这样的事情?”沈煜宸抬眼扫向一旁候着的若干丫鬟。
伺候代曼孕期食用起居的丫鬟害怕地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道:“将军饶命,后厨做菜的食材配料奴婢每日都会一一仔细检查,绝对不会出现八角枫这样的有毒之物。”
沈煜宸面色一凝,于淳已经派人前去后厨检查,并没有发现八角枫的痕迹,这几日后厨所进购的清单上也并没有八角枫。
屋外雨声沥沥,屋内气氛凝重。
苏锦儿身着月白色与淡红色交织的绸缎长裙,帖服的立领上绣着几朵绽放的红梅,衬着白皙的肌肤有几分红润,外罩这一件薄薄的银白色的风衣,风衣边上滚着柔软白细的兔毛,围在鲜红的梅花衣领旁,衬的肌肤愈发雪白,梅色越发鲜艳夺目,长及腰际的柔软墨发,仅用一根白玉簪子高高挽起,简单,却端庄高贵,优雅至极。
苏锦儿面色平淡,走进屋内,“妹妹可好些了吗?”
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代曼的身体微微颤抖,想一只柔弱的羔羊看见了一匹凶残的狼,缩着身子躲在沈煜宸的身后。
沈煜宸微微一愣,神色复杂地看向苏锦儿。
跟在苏锦儿身后的琴儿看见青箩的暗示的眼神,眼里尽是慌乱,双手颤抖的厉害,见青箩面露阴狠之色,琴儿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将军,琴儿看见是夫人……明知八角枫孕妇忌用,而故意令人放在了饭菜里。”琴儿的嗓音虽在颤抖,可声音却出奇的大,令在场的人皆是一颤。
“琴儿你胡说什么?!”时夏诧异地呵道。
琴儿低着头,“奴婢亲眼所见,是夫人……是夫人指使人在饭菜里放入八角枫”
代曼靠在沈煜宸的怀里,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锦儿,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姐姐,曼儿没有不相信你,曼儿知道……知道你和江太医是清白的,曼儿白天里说的话都是无心的,姐姐你不要怪罪曼儿好不好?曼儿给你道歉,给你磕头都可以,求求姐姐你放过曼儿和曼儿肚子里的孩子……求求你……”
言外之意,即是苏锦儿因私会江少泽之事差点败露,对代曼怀恨在心,而起了杀意,在午间的饭菜里放了八角枫。
代曼摇着头,眼里皆是恐慌,抬起柔弱的身子就要爬下床,众人皆是一惊,代曼还未站起来,身子一软,慢慢倒在沈煜宸的怀里。
太医拂了拂额前的冷汗道:“夫人身子虚,不宜急动,在下开了几副药方子,夫人要好好疗养,这几日切记急动燥乱。”
说完,便拿了药箱子退身出去。
苏锦儿低头看着琴儿愣了愣神,抬起眼眸对上了沈煜宸含着复杂情绪的眼底,那眼神交织着疑惑,震惊和挣扎……幻化成一抹压抑和沉闷的气体紧紧包裹着苏锦儿,苏锦儿就那么站在原地,对上沈煜宸的视线,心底似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裂,一阵刺痛感传来,她忍着心里的压抑和难受,眼里没有慌张,只有渴望被相信的迷离在眼底流转。
代曼盯着苏锦儿,眼珠一转,低呼一声捂上了肚子,候在一旁的丫鬟匆忙端来了药汤,代曼皱着眉头咽下了一口,软软地躺在了床上。
“来人,去梧桐苑查找,有无八角枫?!”
沈煜宸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苏锦儿看向他,眼里风云残卷。
于淳带了侍卫立即赶往梧桐苑,果真在一个盛满草药的药木匣子里面看见各色小药包,其中一个药包就装的是八角枫。
八角枫被带了过来,代曼虚弱道:“姐姐,真的是你吗?曼儿肚子里怀的是将军的孩子啊,你为何要如此狠心?”
苏锦儿冷冷地看向代曼,原先她从江少泽那里带回八角枫,确是想要毒害代曼腹中的胎儿,可她终究是没有狠下心来,若知代曼会走这一步,她还不如尽早成全了她。
“没想到你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下得了手,”苏锦儿面无表情,“难道你就不怕你费尽心机得来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吗?”
“将军,”代曼不知所措地摇头,“曼儿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
沈煜宸看向苏锦儿,脑海里全是苏锦儿披着江少泽的衣服回来的画面……那些他刻意去忽略的感受愈渐明显,那段时间她在哪里?为什么她会和江少则泽一起回来?难道她果真是恨自己的吗?她恨自己强娶了她,她恨自己强要了她,她恨自己拆散了她和江少泽……所以她是回来报复的吗?
心里隐隐作痛,他难受地捂着胸口,看向苏锦儿,代曼一惊,握住了沈煜宸的手,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将军。”
苏锦儿也不知所措地走了上来,伸出手来想要碰碰他,看他怎么了。手刚刚伸了过来,就被沈煜宸无情地挥开了。
看着沈煜宸捂着胸口难受的样子,苏锦儿心里突然慌张起来,“煜宸,我……我没有下毒,不是我,是她自己,是她想要陷害我,我是有想过要下毒,可是我没这么做,你相信我,煜宸,你相信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