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曼瞪大了眼睛,惊恐不已,连连朝后退去。
琴儿不知道从哪生出来的力气,几个丫鬟都拦不住,发了疯般地冲向代曼。
眼见琴儿就要扑向代曼,沈煜宸闪身过去,挥手止住了琴儿。琴儿似被吓住了,眼里尽是惊恐,但只是一瞬,她就一口咬住了沈煜宸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一排带血的牙印瞬间就出现在手掌上,沈煜宸使力一挥,琴儿摔出去好远。但这一摔,似将她摔清醒了些。她瞠了瞠目,伸出脏兮兮的手在脸上摸了摸,朝地下猛磕头道:“将军,奴婢该死,奴婢没想咬将军,奴婢该死。”
沈煜宸冷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若不说清楚,即刻拖出去乱棍打死。”
“将军,”代曼立即道,“不过是一个发了疯的狗奴才,竟瞎了眼,连主子都敢咬。来人,将她拖下去,给我往死里打,打掉她的狗牙。”
几个侍卫正从院子外赶过来,听了代曼的话,正欲将琴儿拉出去。
“夫人、夫人你不能这样对我,”琴儿挣扎着,脸上转瞬已经变得狰狞,“你让奴婢给苏夫人下药,让奴婢陷害苏夫人,你说过会给奴婢和奴婢的家人一条活路,奴婢尽心尽力为你,为何你还是不肯给奴婢留一条活路。”
代曼呵道:“你胡说什么!她疯了,快、快将她拖下去。”
“慢着!”沈煜宸的眼睛危险的眯起,“让她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琴儿匍匐在地,道:“奴婢本是凝香院的一时杂扫丫鬟,代夫人认为奴婢偷了她的首饰,将奴婢打个半死要将奴婢赶了出去,是苏夫人救了奴婢收留了奴婢。代夫人知道了,拿奴婢的年迈的母亲和幼弟威胁奴婢,要奴婢陷害苏夫人……”
“你胡说,”代曼佯装镇定道,“将军她不过是一个半疯的丫鬟,疯言疯语,满口胡言,妾身、妾身怎么会陷害姐姐。”
“代曼,”琴儿瞪大了眼睛,那里面布满了血丝,“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都是你,是你让奴婢给苏夫人下药,是你陷害苏夫人和侍卫通奸,是你将苏夫人弄出的府,也是你自己冒险喝了八角枫……都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都是你。你把我弟弟弄到哪里去了,你还给我,他是我娘的希望,他不能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血,我弟弟呢,你把他还给我……”
琴儿盯着代曼,突然疯了一样朝她扑过去。侍卫立即过来拉住琴儿,但已来不及,琴儿已经扑在了代曼身上,代曼面目惊恐地后退几步,腰腹撞上了身后的桌角上。体下迅速流出了一片温热,她吃痛地捂着肚子,殷红的血迅速染红了她的裙裾。
触目惊心的血迹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眼瞳。琴儿愣了愣,突然发了疯般狂笑起来,她一把咬上了抓住她的侍卫,朝屋子外狂奔而去。
几个侍卫立即追了出去。
沈煜宸脸色十分难看,不知是为陷害的事情,还是那殷红的血,刺的他双瞳有些猩红。他略带暴戾的声音响起,“快传太医!”
太医已经匆匆赶来。
凝香院内,人迹匆匆,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息。
一盘又一盘的血水被端出来,丫鬟们拧帕子的手上都染了血色,后院里焦急地熬制着的中草药味道也挡不住这粘稠的血腥。
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代曼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孩子,我的孩子……”
琴儿一路狂跑着,好像身后追着的是一群鬼魅,她捂着耳朵颤抖着叫道:“不要跟着我,不要。”
眼前是一片湖水,岸边的落叶铺了满地,在阴沉沉的天气里,有几分萧瑟。琴儿连退了几步,可身后追着的侍卫却越来越近,她回头看了过去,如同看见了鬼魅般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琴儿猛退了几步,跌入了湖里,湖水很深,凉的刺骨。她挣扎了片刻,湖面就已是一片平静。
半夜时分,这场秋雨终是落了下来,雨下的极大,如同瓢泼的大水,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秋风肆虐而来,温度也瞬间陡降了几度。屋外好似陷入了寒冬,手探出了窗子就能感觉的寒气。
苏锦儿翻了翻身子,屋子里的们嘎吱轻响了一声,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带上了门走近了屋子。
屋外的寒风灌进屋子里,又迅速融在了暖暖的空气中。
沈煜宸掀开暖炉盖子,修长的手指拈着几块木炭放了进去。小小的火苗闪了闪,火舌瞬间舔高了些,屋子里被烤的暖意袭人。
沈煜宸起身过来,坐在床头,透过淡淡的光看着床上熟睡的苏锦儿,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良久,他才和衣侧躺在她的身旁。
苏锦儿睁开了眼睛,看见沈煜宸的眼底,轻轻唤了声:“宸。”
“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睡不着。”
“怎么了?伤口还疼吗?”沈煜宸将苏锦儿脖子前的脖子捂紧了些。
“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了。“苏锦儿摇了摇头,将被子掀开盖在了沈煜宸身上。沈煜宸褪下了略带寒气的外袍,躺进了被子里。
被子里并不够暖和,床尾冰凉凉一片,苏锦儿捂了半天也未捂热。沈煜宸身上透着散发着温热的气息,他勾住了苏锦儿的脚,道:“怎么这么冰凉?手也是冰的。”
沈煜宸将她的手捂在手心里,呵了一口气,又贴近了温热的怀里,暖暖的双脚也贴着她的脚,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气自她的肌肤传进了身体里。
苏锦儿舒服地贴在他的身上道:“天气凉了,手脚也就冰凉凉的了,你身上真暖和啊。”说完,靠的也更进了些。
沈煜宸的胸膛宽阔暖和,苏锦儿的小手隔着一层布料在他胸前搓了搓,下一瞬间,已经拨开衣襟将手贴在了他裸露的胸膛上。
“好舒服。”苏锦儿闭着眼睛,手心换手背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贴着,脚也不老实地在他的脚上移动。
胸前的小手一直在不安分的动着,沈煜宸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抓住了她的手,声音里带着略略加重的呼吸,道:“别乱动,好好睡觉。”
苏锦儿一愣,眼睛在黑夜里眨了眨,老老实实地缩在他的怀里。这一次,她睡得很快很沉。
屋外风声鹤唳,她再也没有被惊醒。
下了一夜的雨,天气陡然降温了下来。苏锦儿打开房门,一股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刮在脸上冰凉一片。
沈煜宸一早起床去了军营,苏锦儿醒来时,看着空空的床铺,昨晚的一切就好像是幻觉一般,似真似假。
满院的梧桐树叶一夜之间已经掉了个干净,树梢枝头只留了几片残叶在随风摇摆,倔强的不肯掉下来。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宽大的叶子,脚踩在上面松软一片。
院子里管事的嬷嬷正在吩咐下人过来打扫。时辰尚还早,苏锦儿站在一棵梧桐下,枯黄的树枝沙沙作响,满院的秋色映在她的眸色里,冰冷淡漠。
时夏拿来了一件厚厚的兜帽雪狐大裘套在了她的肩头,苏锦儿抬手系上了雪裘上长长的衣带,动身朝院子外走去。
清水湖边,几个侍卫从冰冷的水里游了上来,一个侍卫背上背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女子身体被水泡了一夜,已经浮肿,脸上、手上是一片异样的白色,皮已经被泡的发软。
但依旧可以看出,那是琴儿。
时夏看见这一幕,迅速闭上了眼睛,喉头被刺激的难受,忍不住呕吐起来,鼻涕眼泪也迅速溢满了她的眼眶。过去和琴儿相处的一切,飞快从她脑海里闪过,她心里被堵的难受。
管家挥了挥手,道:“快盖起来,抬出去。”
看见苏锦儿,管家行礼道:“夫人,琴儿昨夜跳水淹死了。”
苏锦儿看着被白布盖着的尸体,琉璃般的眼珠微微动了动,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道:“抬出去吧,好好葬了。”
苏锦儿拍了拍时夏的背,时夏回头看着苏锦儿道:“公主,时夏没想到琴儿会死。”
“她知道,就算我放过了她,代曼也不会放过她,她的死,是对她家人最好的保护。”苏锦儿淡淡道,“走吧。”
时夏擦了擦眼泪,回头看了一眼清水湖面,眼里慢慢变得倔强刚毅起来。是啊,琴儿背叛了公主,公主只是设计让她说出了实情,一切都是琴儿自作自受不是吗,若公主再任人摆布,那这样下场的人,就会是公主了。
时夏眼底闪了决绝,看着走在前面的苏锦儿,喉咙有些发酸。
苏锦儿背影融在萧条的秋日里,几片枯黄的树叶从树梢拂过,她消瘦的背影在这片萧瑟之下看起来有几分孤寂。
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一家窄小的门院里面,传来了阵阵稚嫩的哭声。苏锦儿走了进去,矮小的屋子里一道长身而立的身影立在里面,与这里的环境看起来格格不入。
那人正是江少泽,他的手轻轻地抚着聪儿的背。聪儿扑倒在床头,眼角挂着眼泪,显然是哭累了,看见苏锦儿,他肩头抽了抽,再一次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苏姐姐,我娘她、她生气了,不理聪儿了,娘,你醒醒,聪儿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你起来看看聪儿好不好……”
屋子里一片狼藉,显然家里有被翻过的痕迹,聪儿娘额头伤口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血迹已经干透,脸上没有了血色。江少泽摇了摇头,苏锦儿蹲下身来摸了摸聪儿的头,道:“你娘累了,睡着了,聪儿乖,我们不吵她好不好。”
“可是,娘她听不见聪儿讲话,聪儿叫她听不见,聪儿好怕,娘她、她是不是死了,娘是不是不要聪儿了……”
“死”这个字在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令人心寒,苏锦儿心底颤了颤,抱住了他,道:“聪儿乖,你娘身体不好,是累了,去了天上,你以后想娘了,就抬头看看天空。你有什么话想对你娘讲,你就对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她会告诉你娘你多么想她,你娘也会一直在天上看着聪儿,聪儿不怕。”
聪儿伸出小手擦了擦眼泪,道:“真的吗?娘一直看着聪儿吗?”
苏锦儿点头道:“所以要听话,要好好的长大,这样你娘才能放心知道吗?”
聪儿用力点了点头,不一会就已经趴在他娘的身边睡了过去。
江少泽看着苏锦儿有片刻的失神,他记得这些是他很久以前对她说过的话。那时候,苏锦儿因为失去的娘亲,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这些话正是他对她说的啊。从那个时候开始,每当苏锦儿对着星星说话时,江少泽都会陪伴在她身旁,若是她许了愿,他都会以她娘亲的名义替她实现……江少泽没有想到,即使是失忆了,苏锦儿却还是记得这些话,只是不知道是他曾经对她说的罢了。
不一会,衙门就已经带人过来了。经查证,聪儿娘是被他爹刘福贵失手推在桌沿撞死的,刘富贵要偿命,琴儿也死了……聪儿突然之间变成为了孤儿。
寒风阵阵,望日十分热闹的街上今日清冷许多。
埋葬好聪儿娘,苏锦儿牵着聪儿的手朝街头走去,聪儿眼里含着泪水,一步三回头。苏锦儿牵着聪儿的手静静地走出好远,才回过头,对江少泽道:“聪儿不能去我那里,你能替我照顾他么?”
她那里对聪儿来说才是最危险的地方,代曼若是知道他是琴儿的弟弟,怕是不会饶过他。
江少泽记得当初在街头发现孤苦无依的当归时,也是这般的场景,只是那时候苏锦儿说的是:“少泽哥哥,我们一起收留这个孩子好不好?”
时过境迁,往事再次重现,人还是曾经的那个人,只不过已经换了场景,换了对彼此的心。江少泽拂了衣摆,蹲身爱怜地摸了摸聪儿的头,道:“聪儿喜不喜欢当归哥哥?”
聪儿点点头,道:“喜欢。”
“那以后聪儿每天都和当归哥哥一起玩好不好?”
“好。”
江少泽牵了聪儿的手,道:“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他和当归长大,教他们学医,教他们为人。”
苏锦儿看着他,脑海里闪过一片模糊的景象,在那一闪而过的景象里,她和一个男子一起牵着一个衣衫褴褛孩子的手,缓缓朝一座府邸走去。
苏锦儿松开了聪儿的手,移了视线道:“那就麻烦江太医了。”说完,道了别就带着时夏朝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江少泽和聪儿一起,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看着苏锦儿走出好远,直至没了踪影,才缓缓从相反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