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眼中尽是忧虑之色:“你与她如此殊死厮杀,朕恐你有失啊,朕心中甚觉不安。”
曹娴道:“陛下请放心,明日之战臣妾必胜无疑。臣妾想着,到明日她若信了臣妾的话,且愿弃暗投明重返故土,陛下可否念及她沦落东昱之地,乃为避权歼追杀而不得已之举,宽恕于她?”
李世民道:“朕亦知她沦落东昱之举情有可原,若她此前对我大唐并无深重之罪孽,且真心实意愿回归故土,朕可宽恕于她,准其所求。”
曹娴起身面朝李世民跪拜:“臣妾代小妹谢陛下宽恕之恩。”
也是在这同一个夜晚,唐军大营一军帐外一站哨士卒侧旁不远处,姜忠、郭霖、董文义聚在一处,正在等待进入军帐打探敌我交战情形的董绍臣。他们师徒四人是得到唐军攻打承安城的消息后,专程赶来解救寄居承安城内的曹婉的。
郭霖对解救曹婉心有所虑:“据自承安城内逃出的被俘隋军士卒讲,那曹婉在承安城中颇受城主器重,已被擢为云麾将军,此间正值当红之际,我等劝她回归我朝,她会首肯么?”
姜忠道:“当年她沦落东昱异邦,本是为躲避权奸搜捕追杀的不得已之举,只要我等对她讲明,那权奸尹国丈已然伏法,今我大唐国已是四海承平,德行天下,想她不会不复萌思乡之情,心生回归之念的。”
董文义马上接上话:“师伯所言甚是。我与她师徒相处多年,深知她是一位心地良善、重情明义的刚直女子,只要我等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料她定会脱离异邦,重返故国。”说着一望军帐那边,“家父出来了。”
只见董绍臣从军帐内走了出来,一将军装束的汉子随后走出。二人互相揖别之后,那汉子回身走向军帐,董绍臣则向姜忠等三人这边走来。
董绍臣来到三人跟前道:“我从故友鲍将军处得知,今日午后,我方侍驾军中的曹修仪与一东昱女子于阵前比武赌胜负。双方约定,若东昱女子胜而曹修仪败,则我军须后撤还朝;若曹修仪胜而东昱女子败,则承安城内守敌须向我军献城请降。”
姜忠诧异道:“有此等事?双方比武情形如何?”
董绍臣道:“听鲍将军讲,比武双方武功势均力敌,难分伯仲,且其身形功法如出一辙。”
姜忠略一沉吟,说道:“既如此,那东昱女子莫不是曹婉么?曹修仪曾随出家之后的月华习武,习得的自是我神风功法。神风功法乃我中华武林中独有之功法,当不会传到东昱之地去。那东昱女子既也持此功法,不是曹婉又能是谁?”
董绍臣点头道:“我也这样想,曹婉早些年曾随我们父子习武多年,所习正是我神风功法。还有,据鲍将军讲,她二人比武情形甚异,双方且战且停,边打边谈,不知都在讲些什么,看起来二人似曾相识。”
姜忠道:“那便对了,那东昱女子定是曹婉无疑。她二人本是一奶同胞姐妹,虽于幼年离别又多年不见,但凭双方武功功法相同这一点,便可于比武场上当场相认。二人比武既是边打边谈,双方或已互诉别后情形,曹婉若从中得知其仇家尹国丈已获罪伏法,当会心生回归之念。但不知双方比武结果如何?”
董绍臣道:“听鲍将军讲,双方交战多时不分胜负。因天色已晚,我方鸣金收兵,双方各自打马回营,明日双方还将出马再战。”
姜忠听了若有所思:“曹婉如已有回归之意,她即可趁比武之机随曹修仪投奔我大军营垒,她未曾这样做,而是折返承安城内,便是尚无回归之念。明日她与曹修仪再战,二人终有一伤,无论伤者是谁,都绝非好事。再说,今我大唐将士与承安城守敌浴血一战已是在所难免,无论如何,我等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东昱效命军前,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于我大唐将士之手。”
董绍臣点头道:“师兄所言甚是,须想个万全之策,让她免遭如此劫难。”
董文义道:“可否于明日二人比武之时,由我上前对她晓以利害,劝她重返我大唐国?”
姜忠连连摇头:“此举不妥。双方交战之时,在观战敌军众目睽睽之下,贤侄如何能公然出面上前与她说话?”
董文义急道:“那我等又当如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白白送掉一条性命啊。”
董绍臣白他一眼:“你急什么?听你师伯把话讲完。”
姜忠想一想,说道:“今晚我等可乘夜色施展轻功攀上承安城头,潜入城内,由贤侄设法入她府邸,对其申明大义,劝其弃暗投明,乘比武之机,重返我大唐。”
董绍臣立刻赞同:“如此甚妥。”
郭霖、董文义也一起点头。
夜色中,姜忠等四人悄悄来到承安城城墙脚下,以轻功攀上城墙。两名守城士卒听到轻微响声走过来察看,均被姜忠等人悄无声息地杀死,之后姜忠等四人悄悄潜入城内。
他们四人在夜幕掩护下,摸到门上悬挂“云麾将军府”匾额的一座府邸斜对过的阴影里,由董文义过去见曹婉。
当董文义走到府邸大门近前时,门外两侧两名值守军士把手中长枪枪头朝门口一斜,挡住了董文义的去路。
左侧军士喝道:“站住!来者何人,来此做甚?”
董文义向两名军士一拱手:“二位,在下乃城中曹将军友人,前来求见曹将军,烦请进去通禀一声。”
左侧军士道:“你是将军友人?可有名刺?”
董文义道:“因在下来得匆忙,忘带名刺了,还望二位行个方便。”
“不行!”左侧军士口气十分强硬,“没有名刺,不得进入,来者快快请回!”
董文义又一拱手:“有劳二位进去向曹将军通禀一声,就说有一位名叫董文义的友人前来求见于她,有要事相告,她定会允准在下进入相见。”
“不行!”左侧军士仍不松口,“将军有令,若无名刺,又未经将军相约,任何人皆不得入内!”
“那,二位若定要不准在下进入,误了将军大事,想二位未必担待得起呀。在下告退。”董文义说着回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左侧军士与右侧军士互看一眼,又互相点一点头,之后左侧军士道:“且慢!来者暂在外面候着,待我进去通禀。”说着把长枪交给右侧军士,之后进门。
很快,曹婉就从大门内走了出来,一见董文义的面,话语便脱口而出:“师父,真是您?”
董文义微笑着点点头:“是我。”
曹婉移步往门里一让:“师父快请进!”
师徒二人进入府邸落座之后,少不得互叙别后情形。当曹婉听师父述说完她遭尹府人等搜杀以及当今皇上几番差遣人马至营州等地营救她的经过之后,曹婉面朝董文义跪下,一时悔恨交加,泣不成声。
董文义起身伸出双手搀扶她:“徒儿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曹婉并不起身,哭得肝肠寸断:“师父啊,徒儿听了您一席话,方知自己已误入歧途,犯下了不赦之罪呀。当初徒儿投了东昱之地,已然铸成大错,后竟越陷越深,率军攻打大唐城池,及至听信他人蛊惑之言,将权奸追杀徒儿之举错记到徒儿一奶同胞的娴儿姐姐与当今皇上头上,与那不逞之徒一道前去行刺皇上与娴儿姐姐,如此大逆不道之举,真是罪不容诛,罪不容诛啊……”
董文义听到这里身子往后一仰,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为师未曾想到,徒儿竟然走到了这一步。唉,都怪为师我呀。当日你失踪之后,为师虽也曾到各处寻觅过你,但一时寻觅不着,便罢了,若是多寻觅几遍,直到把你寻到,你断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啊。”
曹婉泣道:“徒儿犯下此等罪过,与师父绝无半点干系,只怪徒儿自己,为求活命,竟不辨路径,甘与虎狼为伍,全然忘了,人间大义不可弃,天理伦常不可违,如今已是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呀。”
董文义慨叹一声,说道:“事情或尚可转圜。自今往后你悬崖勒马,弃暗投明,乘明日与你姐姐比武之机,与你姐姐同返大唐阵营,之后效命军前,将功折罪,仍不失为可行之路。”
曹婉道:“就这般回去,即便皇上能赦免徒儿罪过,徒儿也无颜再见娴儿姐姐,无颜见全军上下,无颜见故乡父老,故徒儿决心已定,明日与娴儿姐姐比武,徒儿定要败北,为大唐赚得一座承安城,以赎我背叛亲人、背叛故国之罪孽!”
董文义道:“你比武败北,若梁万年信守诺言倒还罢了,若其背信毁约,你之良苦用心岂不会落空?”
曹婉道:“他若背信毁约,徒儿自有应对之策。”
董文义道:“为师已得闻那梁万年毫无信义且心狠手黑,他一旦背信毁约,你若与他硬抗,定将遭他毒手,莫如你先回唐军大营,再从长计议。”
曹婉决然道:“请师父放心,徒儿不怕他翻脸。今徒儿决心已无更改,望师父莫再相劝。”
董文义道:“那好吧,既然你如此决绝,为师不再多言,望你好自为之。为师告辞。”说罢起身。
曹婉也从地上站起来:“师父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