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大海海面上风平浪静。
曹富荣在船上撒网、收网。娴儿帮父亲从网里择鱼捡虾。过了些时候,曹富荣摇橹把船驶向另一处海面。娴儿独坐船头眺望着海天尽处,唱起渔歌:
鱼儿乐,虾儿欢,风吹海面浪花儿翻。
撒下丝网一片片,收获的喜悦载满船,载满船。
月儿弯,月儿圆,潮涨潮落一年年。
渔家的日子红如火,甜甜的歌儿唱不完,唱不完。
…………
曹富荣停止摇橹,出神地看着娴儿唱歌。娴儿的歌声停了,曹富荣仍在出神地看着她。
娴儿见爹爹的神情有些异样,就招呼:“爹爹!”
曹富荣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婉儿,你唱的真好听,真好听。”
娴儿微微蹙起眉睫:“婉儿?爹爹,您叫我婉儿?”
曹富荣一怔,忽然醒悟:“噢,爹爹叫错了,叫错了。”
娴儿问:“爹爹,您是不是想婉儿妹妹了?”
曹富荣赶忙遮掩:“啊,没有,没有,是爹爹叫错了。爹爹问你,这歌你是跟谁学的?”
娴儿回答:“跟王奶奶学的。”
曹富荣连连点头:“嗯,好,好,你唱得好,唱得好,再唱吧,唱吧。”
娴儿抬手往西方一指:“爹爹,您看那是什么?”
曹富荣往娴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西方天际涌上大团大团的乌云,乌云翻卷着铺天盖地向他们父女这边压过来。继之,乌云脚下似腾起一片火焰,眨眼之间便把半边天际燃成了暗红色。
曹富荣一边急速调转船身让船头对向西面,一边喊:“起风暴了,娴儿你赶紧进船舱,不然会被风暴掀到海里的。”
娴儿十分坚决地摇摇头:“不,我不进船舱,我要与爹爹在一起!”
娴儿话音未落,那风暴掀起的滔天巨浪已大山崩塌般向他们扑来,双手紧握舵杆的曹富荣急忙伸出一条腿去揽娴儿,与此同时,渔船船头已被涌浪高高托起,那浪峰兜头盖顶向他们泼溅下来,渔船即刻被掩埋进了浪涛里。待浪峰过去,露了头的渔船又被掀进深深的浪谷里。在渔船重见天日的一刹那,曹富荣急看娴儿时,只见她用双臂紧紧抱着他的一条腿,扬起小脸正对他笑呢。
曹富荣担心地问:“好女儿,呛水了没有?”
娴儿摇摇头:“没有,爹爹放心,我不会呛水的。”
娴儿话音刚落,又一个大浪汹涌而至……
当渔船又一次从浪峰里钻出时,船舱里已快灌满了水。而当渔船船头又一次被涌浪高高托起时,船舱里的海水有一多半又被倾倒出去了。
曹富荣拼着全身力气操纵船舵。
又一个大浪兜头盖顶般扑向渔船。很快,大浪退去,渔船又从浪峰里钻了出来。
曹富荣赶紧问道:“好女儿,万一我们父女落水,你能跟着爹爹游到岸上吗?”
娴儿口气坚决地回答:“能!”
曹富荣道:“好!出海之前爹爹特意在船舷处绑了两块厚木板,万一我们父女落水了,我把它们解下来,我们父女各用一块,靠着它游到岸上去。”
曹富荣话音刚落,又一个大浪汹汹而至。
在这滔天大浪中,他们的小渔船犹如被狂风卷起的一片树叶,在强大的气旋中上下飞旋翻卷着……
又一个山头般的巨浪冲过来了,那浪头如一只巨掌抛掷东西一般把渔船抛向半空,又速速后退,渔船却未像以前一样被摔入浪谷,而是停在半空中不动了。父女二人急看时,只见船已停在了一片沙滩上。这一波大浪退去以后,再无第二波大浪涌上来,而且很快风便停了,云也散了,大海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此时夜幕降临了,天空一钩弯月洒下一片清晖。
曹富荣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好险哪,今日我们父女可真是九死一生啊,感谢龙王爷保佑,让我们父女逃过了这一劫。”
娴儿向四周望望:“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呀?”
曹富荣从船舱里取出一只小木桶往外淘积水:“这是一座沙岛,海浪把我们的船抛到这座沙岛上,船搁浅了,下不了水了。”
娴儿担心起来:“那我们还能回家么?”
曹富荣直起腰望望沙岛又望望大海:“今日回不去了,天色已晚,再说船被抛到这样的高处,海水涨潮时也涨不到这里,船无法下水了。”
娴儿有些着急了:“那该如何,我们再也不能回家了?”
“能回去,只是早一日回去晚一日回去,便须凭运气了。这岛上有一口淡水井,过往商船与一些渔船时常在这岛边停靠,到岛上汲取淡水。明日要是有船在这里停靠取水,我们可求他们相助,把我们的船推下水,我们便可驾船回家了。”
娴儿顿觉奇怪:“这岛上还有水井?”
曹富荣道:“有啊,井里的水甜甜的,极好喝呢。”
娴儿再朝岛上望望:“这是什么岛,离家有多远?”
曹富荣道:“这岛名叫珍珠岛,离家约有五十里远。”
“珍珠岛,这名字多好听啊。”
“是啊,说起这岛的名字,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呢。”
娴儿眼睛立刻一亮:“还有美丽的传说?爹爹快讲给我听。”
曹富荣已把船舱里的水淘净,直起腰来道:“这外面太凉,快进舱里去,到舱里听爹爹慢慢给你讲。”
此时,乌云早已散去,一轮新月升上天空,给小岛洒满了银辉。月光通过舱门照进舱内,给他们父女浑身上下镀上了一层银白。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海上熏风拥起的微澜一次次抚摸沙岸,发出舒缓而有节律的哗哗水声,更给这海岛的夜晚增添了几分静谧几分深邃……
这时父女二人都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而且此时虽已近盛夏,海上小岛的夜晚却仍冷风砭骨,浑身水湿的他们更觉寒气袭人。一阵冷风从舱口吹进舱内,父女俩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曹富荣从舱顶一侧取下一个油布包裹,展开,里面是两块羊毛毡子。毡子大半还是干的。他把油布铺到舱底,把一块毡子裹在娴儿身上,把另一块披在自己身上。又从舱顶取下用油纸包好的三张炊饼,拿起一张炊饼,又拿过一只盛淡水的葫芦递给娴儿:“渴了吧?先喝几口水,再吃炊饼。”
娴儿喝两口水,再咬一口炊饼,见父亲不吃也不喝,问道:“爹爹,您怎不吃呢?”
“哦,你先吃,你不是着急听珍珠岛的传说吗?爹爹这就给你讲,讲完了爹爹再吃。”曹富荣不想吃那炊饼,又怕娴儿见他不吃也跟着不吃,就找了这么个理由瞒过女儿。他心里清楚,过路的航船哪一天来岛上补水是没有定数的,或一日或两日,甚或数日,在此期间他们父女只能在岛上等待,因此仅剩的这点吃食必须尽着女儿吃。他自己若实在饿极了,可以靠吃生鱼充饥。
娴儿哪里会知道父亲的用意,已完全听信了父亲的话,于是一边吃着炊饼,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父亲讲起珍珠岛的传说:
很久以前,这里还没有这座沙岛,只是一片大海。海北岸有一个小渔村,村中有一陈姓人家,陈家有位已届弱冠之年的独生儿子,名叫陈大田。这陈大田自幼父母双亡,一直与已年逾古稀的奶奶相依为命。大田为人爽直,心地善良,且勤勉能干,全村人提起他来都赞不绝口。
一日,住在昆仑山瑶池神宫里的西王母的七个女儿闲来无事突发奇想,趁王母不在宫里,偷偷下到人间,一路游游逛逛,不知不觉间来到陈大田所在的小渔村。为尝尝人间烟火的滋味,顺便看看尘世凡人的品性,七仙女稍一商量,便摇身一变,变成了衣衫褴褛的乞丐,从村头开始挨家乞讨。滨海渔村民风淳朴以诚待人,虽然各家日子皆不宽裕,但对乞讨之人仍是慨然相济,尽其所能给些吃食。到日落西山之时,七位女乞丐乞讨到了陈大田家。陈奶奶不仅热情相迎,而且倾囊相助,把仅有的一点粮食尽数拿出给她们煮饭,并挽留她们住了下来。
晚上,陈大田从海上打鱼归来,忽见家中齐刷刷来了七位姑娘,穿戴虽显破旧,模样却个个俊俏,年龄也相差无几,心中好生奇怪,于是问道:“各位姑娘,你等何方人士,如何落到了这般天地?”
一位年纪稍长的女乞丐说道:“我们家住甚远的地方,只因家乡遭遇洪灾,庄稼颗粒无收,没奈何只得外出乞讨,以求活命。今日讨到贵府,蒙贵府好心的大娘热情相待,真是感激不尽。”
陈大田忙道:“该当的该当的,一人有难众人相助,此乃我们祖传的家风。各位能屈尊光临寒舍,乃寒舍之荣幸。若有关照不周之处,还望各位姐姐多多见谅。敢问各位姐姐尊姓大名?”
七位女乞丐依次报上各自的名字,分别是红儿、橙儿、黄儿、绿儿、青儿、蓝儿、紫儿。
当天夜间,四仙女绿儿道:“我看这家的年轻后生淳朴厚道,那老奶奶也古道热肠,我们当留下一个姐妹照拂他祖孙二人。”
二仙女橙儿笑道:“既是四妹你提议,你便留下吧。我们六姐妹不恋凡尘,到凡间走一回不过是来看个新鲜,尚须尽快回我们的瑶池呢。姐妹们,你们说呢?”
另五位仙女齐声道:“好啊。”说罢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于是,四仙女绿儿便留下了,与陈大田洞房花烛喜结连理。
曹富荣讲到这里,娴儿忍不住插言道:“爹爹,您讲的这传说与王奶奶讲的牛郎织女的传说有些地方很相像呢。”
曹富荣点头道:“是啊,前面与牛郎织女的传说是有相像之处,后面便不甚相同了,听爹爹接着往下讲。天上方一日,人间已百年。待到绿儿生了儿子,那瑶池神宫才到一日的傍午时分。六仙女回到瑶池,那西王母见她们中少了一个绿儿,便责问六仙女绿儿去何处了?六仙女不敢隐瞒,便把实情讲了。西王母一听顿时怒不可遏,这一回她没有像召回织女那样派天兵天将雷公电母来捉拿,而是亲自出马,拉开架式念动咒语。咒语一念,绿儿便被召到半天云中,她不忍抛下凡间亲人而去,死活不肯跟王母回宫。王母一怒之下伸手猛拽绿儿颈项上的项链,项链一下被拽断,其中一颗珍珠掉落到海中,即刻变成了一座沙岛。这海边的渔民们知道了这座沙岛的来历,便都称它为珍珠岛。岛上那口淡水井,是那颗珍珠的孔眼变成的,因有仙气,井水方甘甜无比。”
娴儿一时充满遐想:“爹爹,明日天一明,您便带我去看那口水井,可好?”
“好啊,我们不只去看,还要从井里打水喝呢。好了,天色已晚,该睡了,把毡子铺半边盖半边。”曹富荣说罢,安顿女儿睡下。要铺他自己的毡子了,想了想,又把毡子放下,从舱门一侧取过一卷草帘,挂到舱门口,就把带着寒意的海风挡在舱外了。待女儿睡着了,又把自己那块毡子盖在女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