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为秦王时,公孙武达为秦王府右三军骠骑。
经太医紧急救治,李世民中毒症状逐渐得到缓解。
一直与长孙无忌日夜守护在病榻之侧的房玄龄,看着虽已脱离危险,却仍病容满面的李世民,不无忧虑地说道:“殿下这回中毒,幸有良医及时救治与王妃细心照拂,方得转危为安。以属下观之,那太子与齐王绝不会就此罢手,他们还会施展各种手段加害于殿下,情势已到紧要关头了。”
长孙无忌也道:“二郎啊,你如此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呀。为今之计,须采取断然措施,主动出击,或许方可扭转颓势。”
李世民道:“此事我也想过了,谈何容易呀。我现下身在京师,如无父皇教令,便不得离开此宫半步。帐下府属多被遣散,正处于势单力薄之际,此情之下如何主动出击呀?”
房玄龄道:“殿下不可妄自菲薄,昔勾践卧薪尝胆数载,一朝一击而中,终成一时霸主。当此殿下处于危难之际,太子与齐王均已放松警惕,此正是天赐殿下之良机。当其无备之时,我等暗自准备,而后突然发动,则大事必成。”
李世民问道:“如何成大事,愿闻其详。”
房玄龄道:“属下与辅机兄、如晦兄议了多次,为今之计,须采取雷霆手段。”
李世民又问:“何谓雷霆手段?”
房玄龄道:“八个字:‘逼皇易储,斩草除根。’”
李世民勃然变色道:“胡说!如此逼父皇杀兄弟之举,岂是世民所能为?即使将我流放于蛮荒之地,也强过此举百倍。”
房玄龄道:“方才在宫门口,属下听刘师立讲,殿下赴太子家宴之时,齐王为殿下遣人去护卫曹仁鸿父子遗孤一事,竟向殿下声色俱厉地发难,殿下想想,他们连曹氏之后这一小小女孩都不放过,必欲除之而后快,又能放过功高盖世、打下大唐大半个江山的殿下你么?日后若太子坐上皇位,你能独善其身?不惟你尸骨无存,怕是秦王府所有人等皆不得全尸。儿女之情皆为小事,大丈夫当以宗庙社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念,绝不可效妇人之仁。”
李世民微微摇头:“你们的说辞到此为止吧,今后想都不能再想。让我逼父杀兄,即使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做的。”
长孙无忌道:“二郎仅存仁慈之心,不愿行果断之举,终有一日太子兵刃会加到你脖项之上,到那时,你是否还能泰然受之?”
李世民道:“今后时势如何,目下无法预料,徒思无益,暂且听之任之吧。”
这时尉迟敬德进来了:“殿下身体可好些?”
李世民道:“已无大碍。敬德,你被大理寺用刑,摧残得体无完肤,这刚被放出不久,不在府中好生将养,为何急着跑过来了?”
尉迟敬德道:“黑子一听殿下险些被太子与齐王毒死,把我急得浑身欲裂,在府中哪里还坐得住啊。”
李世民叹一口气:“敬德为了我,吃尽了酷刑的苦头,硬是不向他们低一下头,这让我说什么好啊。”
尉迟敬德道:“殿下于黑子有知遇之恩,黑子为殿下效命虽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受这点刑算什么?黑子今日至此,一者为看望殿下,二者是来提醒殿下,太子与齐王必欲置殿下于死地而后快,故此望殿下切莫再犹豫不决,须痛下决心反戈一击,除掉太子与齐王,只有如此方可根除后患。”
李世民环顾一下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想不到,敬德也是来当说客的。方才我已对辅机与玄龄讲了,逼父杀兄,与暴君炀帝何异?这个话题以后不可再提。”
“殿下,”尉迟敬德拱手一礼,以示郑重,“黑子知道,殿下是顾念兄弟情分,然在社稷大事上,若一味儿女情长,便将失却大势。故此,望殿下早定大计。”
李世民道:“早定大计?那边乃我手足兄弟,让我动杀伐之念,我于心何忍?”
尉迟敬德道:“不错,太子与齐王是你的亲兄弟,你这里顾念手足之情,可他们那里呢?一杯毒酒,足可见其对殿下已毫无兄弟之情。太子于你薄情寡义,齐王更是心如蛇蝎。我耳闻,他在太子家宴上,为你遣人去护卫曹将军之遗孤一事,对你大兴问罪之师。由此可以想见,他们连一个无辜小儿都不肯放过,能放过功高盖世的你么?如今你不灭他他灭你,已毫无转圜余地了。殿下呀,存仁爱之小节,忘社稷之大计,此非大丈夫之所为呀。”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起来,“想不到敬德还能讲出这样一番文绉绉的话来,你是跟谁学的?难得你背诵得一字不差。”
尉迟敬德却不笑:“圣贤之道存乎心,岂能死记硬背?殿下,你今处事犹豫,是为不智;临难不决,是为不勇。这并非你一贯的秉性啊。一句话,须早定诛灭太子齐王之策。”
李世民道:“你讲来讲去,不就是这一条路么?”
尉迟敬德努力点点头:“不错!只有这一条路,舍此别无他途。殿下若再不决断,黑子便须想想自己这条小命了。”
李世民问道:“你想怎样?”
尉迟敬德道:“我受了这一回罪,可不敢再受第二回。若殿下再犹豫彷徨,黑子只得奔逃亡命。”说着看一眼长孙无忌,“黑子若逃亡,辅机兄亦愿同往。”
李世民问长孙无忌:“辅机兄,是这样么?”
长孙无忌点点头。
李世民转向房玄龄:“玄龄,你呢?”
房玄龄一拱手:“属下不敢相瞒,若敬德兄与辅机兄出走,我也要自谋生路。”
李世民朝他们摆摆手:“好啊,你们都走吧,都走了才干净。”说罢闭上了眼睛。
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和房玄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无奈地摇起头来……
在这同一个夜晚,与李世民的秦王府一样,李建成的东宫也不平静。
在东宫显德殿东暖阁内,李建成和李元吉相对而坐,正在密谋着下一步的行动。
李元吉对事态发展看得很清:“一杯毒酒竟未能将二郎毒死,看来他真是命大。经此一事,他已确知你我兄弟要置他于死地,他必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我兄弟与他已毫无转圜余地,现下已是有他无我、有我无他了。”
李建成遇事好像总是慢半拍:“那么,下一步你我弟兄当如何措置呢?”
李元吉成竹在胸:“先让父皇自内心嫌憎于他,待他彻底失势之际,你我兄弟再收拾他便好办多了。”
李建成道:“看来四弟已有筹划,大哥愿闻其详。”
李元吉道:“就尹何率人马前去营州等地搜杀曹氏遗孤一事,事前德妃娘娘曾向父皇请旨,父皇虽未就此专下明旨,却也口头允准了,且尹阿鼠曾命其属下将此讯明明白白传递给秦王府。此情之下,二郎仍一意孤行,差遣人马前去护卫那曹氏遗孤,打死打伤尹府与小弟手下多人。此乃忤逆犯上之举,你我正可趁此机会将事态扩大,让父皇对他二郎心生嫌憎之念,削夺他所有统兵之权!”
李建成又问:“如何将事态扩大?”
李元吉以蔑视的眼神瞥李建成一眼,心说就你这么个愚钝坯子,还想承继皇位?嘴上却道:“在他二郎忤逆犯上之举之上,再火上浇一桶油。二郎所遣人马当中领头之人一为刘师立,二为公孙武达。那刘师立文武兼备,颇有算计,而那公孙武达则有勇无谋,粗人一个,我等正可在此人身上做些文章。小弟曾听尹何说起,当双方交手之时,尹何曾大喊:‘好一群叫花子,那都是齐王殿下卫士,你等也敢杀?’那公孙武达竟说:‘什么鸟卫士,谁敢杀人爷便杀谁!’此话即可改为,尹何大喊:‘好一群叫花子,那都是皇帝陛下遣来的卫士,你等也敢杀?’公孙武达便说:‘什么鸟皇帝,只听尹氏妖妃的枕边风,与那妲己之于商纣王、褒姒之于周幽王有何两样!’只此一句,他恶毒谩骂与诋毁父皇的罪名便可坐实。公孙武达乃二郎手下爱将,他既出此言,二郎能脱得了干系?”
李建成道:“如此诋毁父皇,其罪足可灭族。那公孙武达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父皇能信么?”
李元吉道:“此事当然还须德妃娘娘先对父皇吹足枕边风,而后小弟再向父皇告发,有尹府前往营州缉拿曹氏遗孤的一干人与小弟手下同去人马一同作证,所谓众口铄金,由不得父皇不信。再说,二郎手握重兵,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料着父皇正想寻个理由来削夺他手中兵权呢,我等将此事告发到父皇那里,说不定对父皇而言正是雪中送炭呢。今日小弟先去见尹阿鼠一面,明日早朝过后此事便可初见端倪。”
李建成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次日一早在两仪殿朝会上,当君臣议定疏浚大运河与减免受灾的陇右、黔中两道赋税的奏议之后,李渊对下面文武百官道:“好,这两件事就这么定了。众爱卿如无新的奏议,便退朝!太子、二郎、四郎留下!”
李渊话音一落,文武百官就纷纷转身向殿外走去。殿内只剩下了李渊、御前太监、李世民、李元吉和李建成等人。李元吉和李建成互看一眼,同时互相轻轻点头。
李渊对李元吉道:“四郎,朕问你,那尹国丈府长史尹何率人马前往营州等地缉拿曹仁鸿父子之后人,你是否也曾遣你手下人马前去相助于他了?”
李元吉跪下道:“是,那尹何到儿臣府上对儿臣说,他奉父皇口谕,要前往营州等地缉拿犯下灭门之罪的曹仁鸿父子之后人,求儿臣拨些人马相助于他,儿臣便照办了。若儿臣此举乖谬,儿臣愿领罪受罚。”
李渊转对李世民道:“二郎,朕问你,你得知尹何等一干人前往营州等地缉拿曹氏后人以后,便差遣你手下人马前去护卫曹氏后人,将尹何手下人马打死打伤多人,可有此事?”
李世民跪下道:“回父皇,绝无此事,儿臣并未差遣人马前去护卫曹氏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