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自己人去搜,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毁灭证据,让曲灵栩无功而返。
“事关私院,姨娘自当明白避嫌的道理,如此横加阻拦,到底是何意思?”曲灵栩眼看着许氏的耐心被一点点消磨掉,心底不禁冷笑。
如今锦绣阁院里院外每一个人都在她眼皮子底下,谁也别想耍出什么花样,许氏愿意阻拦,尽管阻拦就是,她拦的越凶,人赃俱获那一刻,嫌疑就越大。
“大小姐气势汹汹冲来锦绣阁,怕是早已将妾身的清白踩在脚下了,妾身人微言轻,自然反驳不得,但是……”许氏稍稍停顿一下,冷冷道:“这些日子,皇上亲命贵妃娘娘主理将军府事宜,您这样做,可是连贵妃娘娘的颜面都不顾了么?”
曲灵栩心里的盘算,许氏自然也是清楚的,但她冒不起这么大的风险,受人怀疑总比直接定罪要好的多,所以,哪怕撕破脸,她也必须要拖到许贵妃的人过来。
不过这样的僵局并没有持续多久,曲灵栩看了许氏一眼,还未开口,只见玉嬷嬷匆匆引了一位年约四旬的宫装女子进来,那女子神情冷漠,虽然步伐很快,但衣衫鬓角分毫不乱,就连眉毛丝都没有动一下,再看她身上的穿着,虽是寻常宫中女官的打扮,但衣料却是极其贵重的蜀锦,其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不过片刻,那女官已是来到近前,规规矩矩地给曲灵栩行了一礼,面无表情道:“奴婢麟趾宫正三品凤仪女官肖氏拜见馨月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宫中女官分为七个品级,按照品级大小侍奉在内廷主位身边,许贵妃位列正一品四妃之首,身边的管事宫女依旨会被封为正三品凤仪女官,许贵妃将自己最得力的心腹派到了将军府,说的冠冕堂皇一些,是对皇命的重视,但从私心里讲,却是在为许氏撑腰,帮助她重新把将军府的掌事之权握在手中。
可惜,她就算费再多的心思,到头来也只会白忙活一场。
如此想着,曲灵栩淡淡道:“肖女官不必客气,请起吧。”
“多谢郡主。”肖氏依言起身,也不抬头跟曲灵栩对视,只垂手站在一旁,不卑不亢道:“奴婢奉贵妃娘娘之命,暂时照管将军府内院一应事宜,如今郡主归来,奴婢理应回宫向娘娘复命,只是郡主突然带人搜查锦绣阁,请恕奴婢冒昧询问一句是何缘故,否则贵妃娘娘定要怪罪奴婢办事不力,给郡主添了烦恼。”
曲灵栩静静听着肖氏的话,心中不免感叹,真不愧是浸淫宫廷多年的老油条,明明是在拿许贵妃压自己,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无不表现出这样做的目的是为自己好,比许氏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
“此事涉及先母的死因,兹事体大,在尘埃落定之前,只怕本郡主无法给女官解答了。”曲灵栩话音刚落,云意已是快步进了正厅,恭敬道:“主子,京兆府尹大人到了。”
“请府尹大人进来吧!”适才后花园中,曲灵栩在云意耳边低语的话,正是让她去京兆尹请府尹大人来将军府,京兆尹负责掌管京城治安,盘查处理命案责无旁贷,由其下令搜查锦绣阁合情合理,别说一个三品女官,就是许贵妃本人在此,也无权干涉。
另外,据她所知,京兆府尹看似在夺嫡之争中保持中立,实际上却是暗中偏帮太子一派,如今有打压许氏一族的机会,他自然会尽心尽力。
脑海中的念头还没转完,一个身着深蓝色正三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已进到正厅,拱手向曲灵栩行了一礼,恭敬道:“正三品京兆府尹宋之问给馨月郡主请安。”之后又侧身向许氏行了半礼。
许氏身为妾室,按道理来讲,并没有资格让朝廷命官行礼参拜,但此事又有两说,曲连城乃一品镇国将军,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做为他的家眷,许氏的身份自然不是寻常妾室能比的,宋之问折中向其行了半礼,可见其颇通人情世故。
‘京兆府尹’四个字让肖女官原本纹丝不动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再看许氏,其脸上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最后一丝笑容,也像结了冰一样瞬间凝固住,好一会儿方才蹙眉道:“府尹大人来此作甚?”
“是本郡主请宋大人过来的。”曲灵栩抬手示意宋之问坐下,方才将侍卫从人工湖中捞出的两块布条同时呈到其面前,又将自己心中的怀疑一一说出来。
宋之问二十岁入朝为官,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翰林编修被破格提拔为京兆府尹,自然不是心思蠢笨之人,他拿起那块粗麻布片仔细观察了一番,点头道:“郡主的猜测不无道理,只要找出这块布片的主人,将军夫人溺水的真相想必就呼之欲出了。”
“如此,便有劳宋大人了。”
“郡主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宋之问起身朝曲灵栩拱了拱手,立刻示意巡捕配合着将军府的府兵一并搜查,许氏心急如焚,她不是没想过毁灭证据,可是曲灵栩就在眼前,又如何会给她这个机会,为今之计,只有不停地祈求上天,希望那家丁早已把衣服扔了,不要被搜出来才是。
然而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的,又或者说,老天爷不会偏帮着坏事做尽的人,是以才过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两个衙役就一左一右压着一个瘦弱的年轻男子来到正厅,恭敬道:“启禀大人,属下们搜查下人房时,察觉到这个人眼神闪烁,鬼鬼祟祟,之后果真在他床铺下面搜到这件衣服,还请大人决断。”
在那下人被带进来时,许氏只觉得膝下一软,亏的玉嬷嬷在旁边用力扶了一下,才勉强站住。
这厢,宋之问拿过衙役呈上来的衣服,在跟曲灵栩提供的布条细细比对后,冷声道:“颜色,条纹以及撕裂处的破损完全一致,布条定是从这件衣服上撕裂下来的,将他带回京兆衙门!”
宋之问说话的时候,那下人一直挣扎着想要反驳什么,然而他嘴里早就被塞了破布,怎么都发不出声,只是眼睛时不时往许氏身上瞟。
曲灵栩将厅中的情形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是有些犹豫道:“宋大人,这奴才本郡主也见过几次,依稀记得是二妹妹奶娘的儿子,在府中好些年了,应该跟母亲没有什么仇怨。”如此说着,曲灵栩幽幽叹了口气,“本郡主瞧他似乎有话要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若母亲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愿冤枉了谁。”
这厢,处在巨大惊恐中的许氏亦用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很快想出一个自认为很有用的办法,说时迟那时快,曲灵栩话音还未落下,打定主意的许氏已是抄起桌上的珐琅花瓶,用力朝那下人所站的方向砸去,随后整个人亦发了疯地扑上去,歇斯底里道:“是你!是你这卑劣的贱奴把本姨娘推进湖中的,是不是!你害了本姨娘尤嫌不足,还要去害夫人,将军府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做这样恶毒之事,陷本姨娘于不义!”
许氏这一套连续动作来的太过突然,两个衙役为了躲避花瓶的袭击,下意识地松了手,待再次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那下人已经被花瓶砸倒在地,头破血流。
这样疯狂的举动将房间中每个人都吓了一跳,有胆小的丫鬟甚至惊叫出声,但许氏却像着了魔一般,飞扑到那下人身上,又踹又打,口中还不停地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姨娘要亲手打死你替夫人报仇!”
许氏所站的位置正好背对着曲灵栩和宋之问,趁着弯腰踢打之际,许氏凑在正捂着伤口的下人耳边,小声道:“不想让你全家人都死,就别乱说话。”只要将这个唯一的突破口堵死,曲灵栩就拿不到供述,没有证据,怀疑就只能是怀疑而已,到时候她顶多就得个管教下人不善的罪名,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把陈氏的死推到她身上。
那下人虽然被砸的头破血流,但还不至于听不清楚话,只见他的身子猛的颤抖了一下,匍匐在地上不停地求饶,“二姨娘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没有害死夫人啊!”
利用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奴才替她卖命,这是许氏一贯的作风,曲灵栩虽然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但对她这一手却是早有防备,她看了云意一眼,云意立刻招呼着云心几人将许氏拉开,之前躲开的两个衙役亦反应过来,慌忙上前将那家丁拉扯起来,带出了正厅。
“慢着。”曲灵栩缓缓起身,向宋之问道:“宋大人,可否容本郡主与他说几句话?”
曲灵栩开了口,宋之问岂有不允许的道理,立刻恭敬道:“郡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