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没错。”淮阳侯微微点头,神色凌厉道:“慕容璃连谎报军情这种杀头的罪过都不怕,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虽说太子一定会全力追查,但未必能寻到把柄,你也要着重留意才是。”
“慕容璃那边,儿子已经有所安排,除非他从今以后什么都不做,否则必定不会再让他全身而退。”别的且不说,就慕容璃无数次暗中派人追杀曲灵栩这一条,冷元勋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如此甚好,但你也要……”淮阳侯话音未落,突然察觉到门外有个人影在晃动,顿时一惊,沉声道:“是谁在外边?”
他们适才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冷元勋的身世,但言语之间的暗示却不难猜测,如果让别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在淮阳侯充满肃杀之意的目光中,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年轻男子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只见他身着一件淡蓝色锦袍,锦袍上用金线绣着如意团纹图案,他的五官虽然没有冷元勋那般精致立体,却也十分精致清秀,此人便是淮阳侯府二公子-冷元凌。
虽然侯夫人去世多年,但淮阳侯深爱夫人,又因当年一事对其颇为内疚,并未续立正式,冷元凌乃是三姨娘林氏所生,因着庶出的关系,他身上少了几分傲气,更多的则是谦卑随和,但其眼眸中流露出来的那一丝精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绝不是安于现状之人,只是在时机尚未成熟,或者是没有把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暂时选择收敛光芒罢了。
见到冷元凌,淮阳侯眼眸中的凌厉之色稍稍淡了些许,但语气依旧冷冷的,“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听到淮阳侯的话,冷元凌眼眸中的恨意如流星般一闪而过,旋即恭敬道:“父亲恕罪,儿子并非有意打扰您跟大哥说话,只是宫中来了人,让大哥出去接旨。”
接旨?
淮阳侯和冷元勋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茫然,但这时候也来不及细想什么,只快步出了书房朝正厅去了。
为表郑重,皇上派了身边的太监总管朱公公亲自来传旨,待宣读完后,朱公公将明黄色的圣旨合起来,恭敬地交到冷元勋手中,含笑道:“巡防营担负着维护京城治安的重责,皇上将节制巡防营的权利交由世子爷,可见对世子爷的重视。”
冷元勋接过圣旨,站在他身边的淮阳侯立刻向冷季风使了个眼色,冷季风会意地将一个成色十足的金锭塞到朱公公手中,客气道:“劳烦公公专程走这一趟,这点儿心意,还请您笑纳。”
朱公公掂了掂手中分量十足的金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侯爷和世子爷客气了,咱家先行告退。”
“公公慢走。”
送走朱公公,冷元勋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中的圣旨上,巡防营在京城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他明里暗里没少往里面安插人手,却没想到一向疑心极重的皇上会将这块肥肉送到他手中。
由此可见,皇上对慕容璃的猜忌远比他想的要严重许多,与此同时,他又不能让慕容璟太过得意,从而轻易破坏掉目前相互制衡的局面,这才让自己这个看似中立的人捡了漏子。
天助也。
冷元勋想到的这些,淮阳侯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只见他轻咳一声,淡淡道:“勋儿,你随为父过来。”
有了这个意外收获,他们之前制定下的计划少不得要做一番调整,还要细细商议。
看着淮阳候和冷元勋离去的身影,一同出来接旨的冷元凌眼眸中闪过一丝幽怨的恨意,嫡庶尊卑有别,从他出生起,这几个字就像一座大山似地牢牢压在他头上,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冷元勋成为尊贵的世子,近乎占有了父亲所有的宠爱,而他,只能活在冷元勋的阴影下,去做一些不入流的事情。
凭什么!
他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见冷元凌一动不动地呆站在原地,其身后身着淡紫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二哥,你在想什么呢?”
这个男子叫冷元清,大约十四五岁,一张活泼可爱的小脸上带着稚气未脱的笑容,但你若是被他天真的外表迷惑住,以为他丝毫没有心机,那就大错特错了,否则,凭他一个末流妾室所生的庶子,怎么可能一应吃穿用度都不在掌家贵妾所生的冷元凌之下,而且更得淮阳候重视。
因着同为庶出,冷元凌跟冷元清平日里倒是有几分交情,见他盈盈看着自己,冷元凌扯了扯嘴角,有些讽刺地轻哼道:“我想什么有用么,在咱们淮阳候府,父亲眼睛里只有大哥,哪儿还有咱们这些不入流的儿子。”
冷元勋毕竟身份特殊,淮阳候对他的关注难免多一些,但平心而论,他对冷元凌也算不上轻视,同样是找博学大儒为其传授功课,只要有时间,也会亲自指点武功招式,只是他受天资所限,才处处在冷元勋面前落了下乘,可冷元凌并不会这样想,他只会觉得是冷元勋抢夺了原本属于他的父爱,甚至是世子之位。
贪心不足蛇吞象,正是如此。
听到冷元凌毫不遮掩的话,冷元清脸上的笑容像被吸水纸吸干了一样,瞬时消失不见,只见他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皱眉道:“二哥你疯了,连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口,要是让父亲听到了,一定会狠狠责罚你的。”
“父亲顾大哥还顾不过来,哪儿有空来管我。”冷元凌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看向冷元清道:“三弟要是没事的话,过来陪我喝酒吧。”
冷元凌如此说,冷元清又如何能推辞,只好点头道:“二哥相邀,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弟弟我这酒量实在不济,也只能勉强陪二哥小酌几杯了。”
冷元凌心里正烦躁着,点头道:“行了,走吧。”
淮阳候府很大,冷元凌所住的乾心院离主院着实不近,兄弟二人走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到,进了院子,冷元凌正要吩咐丫鬟去取酒,一抬头,却见其生母林氏端坐在正厅主位上喝茶,看样子,已经等他有一会儿了。
见状,冷元凌也顾不上喝酒,只快步迈进正厅,恭敬地拱手道:“儿子给姨娘请安。”
高官大户人家的规矩,妾室生下来的子女只能唤嫡妻为母亲,对父亲的其他女人,哪怕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也只能唤姨娘,以示嫡庶尊卑有别,这一点,让林氏和冷元凌深以为恨,却也无可奈何。
林氏虽然没有正室的名分,却手握掌家之权,身份比其他姨娘高了不止一截,冷元清自然不敢有所怠慢,在冷元凌行礼之后,亦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林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只因母亲是个平妻,这才矮了嫡女一头,被许给淮阳候为妾,她着一身绛红色金线绣牡丹纱衣,精致的牡丹撒花衬得她端庄的面容格外艳丽,因着常年掌家的缘故,她身上很有一家主母的端庄气度,只是眼角眉梢间颇有凌厉之感,可见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角色。
只见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含笑看了冷元凌两兄弟一眼,“今日倒是巧了,你们两兄弟同时得闲。”
听到林氏的话,冷元清立刻含笑道:“回姨娘的话,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天气又好,我就想着来找二哥喝酒聊天,您不会不答应吧?”
“怎么会?你们是亲兄弟,原本就应该多走动,不要生分了才好。”林氏温和笑言了一句,继续道:“只是我听下人说,宫里来人传了旨意,可跟你们二人有关?”
“这淮阳候府,皇上看重的是谁,姨娘不清楚么?”冷元凌心情差到了极点,又是在自己亲娘面前,自然懒得掩饰,苦笑道:“如今,只盼着大哥吃肉之余,能够分点儿汤给我和三弟喝,否则我们是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胡说什么,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么!”林氏的心思可比冷元凌多多了,这么多年来,她跟许氏一样,从未放弃过对正妻之位的觊觎,而冷元凌,无疑就是她上位的一重保障,又如何会容忍他如此不计后果的口不择言。
听到林氏的训斥,冷元凌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刷黑了一个层次,声音也忍不住升了一个分贝,没好气道:“这里都是我们的人,又有哪个会去跟父亲说这些?”这般说着,他尤嫌不足,继续愤愤道:“姨娘你谨慎了这么多年,从未行差踏错过一步,可是那又怎么样,父亲可曾有一丝一毫的感激?”
说到这里,他心里的怨恨又多了一层,如果林氏能够成为平妻或是续弦,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也不至于过现在这般憋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