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下了命令,自然没有人敢违背,没过多时,饱受冰水折磨的‘曲灵栩’便浑身滚烫,发起高烧,直到这会儿,云意才表现出慌乱的样子,快步跑出阁院,请府医去了,而得到妻子重病消息的清扬,则依旧顶着冷元勋的面容,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云意出去没多久,俪贵妃派来的内监便来到淮阳侯府,这两日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皇上会起疑心,本在清扬意料之中,只没想到会是俪贵妃的人,稍稍思索后,起身去了主院。
幸亏他当机立断,让‘曲灵栩’受了这冷水之苦,否则这会儿可就难办了。
这般想着,人很快便到了正殿,淮阳侯以身子不爽之由,几日前便告假休养,这段时间连早朝都没上,自不会来接这并不是给自己的旨意,是以厅中只有传旨内监一人坐在客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茶盏。
冷元勋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虽说如今被皇上忌惮,迟早是要削了权的,但圣旨下来之前,内监仍不敢有丝毫怠慢,见‘冷元勋’出现在视线中,连忙起身,恭敬行礼道:“奴才给冷世子请安。”
能出宫传旨的,皆是嫔妃身边有头有脸的下人,冷元勋抬手示意其起身,待坐到上首后,方才淡淡笑道:“公公百忙之中前来淮阳侯府,可是贵妃娘娘有什么旨意?”
“世子爷说的是。”那内监再次打了个千儿,满脸堆笑道:“贵妃娘娘尚为昭仪时,便跟世子妃甚是投缘,也是得益于世子妃的提点,方才在后宫争斗中平安脱险,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对此,娘娘一直心怀感激,早就有意宣世子妃进宫叙旧,奈何受琐事牵绊耽搁了,这不,今日就让咱家来传旨了。”
内监这番话说的十分客气,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说罢也不催促,只笑盈盈看着‘冷元勋’。
面对这个在宫中混迹多年的老油条,清扬心中有片刻的慌乱,但他到底跟随冷元勋多年,这点儿应变能力还是有的,很快稳住神,淡淡道:“贵妃娘娘盛情,本世子跟世子妃感激不尽,只是世子妃这些日子身体不适,今日晨起后更是浑身滚烫,只怕染了严重的风寒,现下别说进宫,连床也下不来。”
说到这里,清扬的神色不由黯淡下来,任谁都知道,冷世子爱护世子妃逾越性命,如今爱妻病重,身为丈夫,理应难过不安。
额?
冷元勋的话,让传旨内监脸上蒙了一层迟疑之色,俪贵妃才派人邀请,世子妃就生了重病,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且不说相信不相信,这样无功而返,俪贵妃那里指定是交代不过去的,但他又不能直白地质疑冷元勋的话,只站起身来,有些震惊道:“哎呦,世子妃怎病得如此严重,贵妃娘娘知道了,定是要担忧的,奴才斗胆,不知世子可否让奴才给世子妃请个安,回宫后娘娘问起,也好有个交代。”
曲灵栩身为医者,装个病不是难事,他总要亲眼分辨一番才是。
贵族女眷会见外男是不合规矩的,可这事尴尬就尴尬在太监算不上正经男人,而他又是俪贵妃的人,若一味地推脱,反倒有做贼心虚的嫌疑,是以清扬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把对方逼的低下头去,方才点头答应。
亲自引了内监去曲灵栩所居住的阁院,正巧碰到云意带着府医急急赶来,见状,清扬忍不住蹙眉:“世子妃还是没有好转么?”
“回世子的话,主子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奴婢实在担心,只好请府医来为主子诊治。”云意屈膝福了一福,有些焦灼道。
“世子妃虽然医术高超,但医者不自医,合该让大夫好生诊治。”那内监含笑附和了一句,心里却不由疑糊起来。
看冷元勋的神情不似作假,难不成曲灵栩当真病的那么严重?
内监的猜测,在她踏入内殿那一刻得到了证实,躺在床上的‘曲灵栩’,一张小脸红的像苹果,她闭着眼睛,口中虚弱地呢喃着什么,显然已经有些意识不清。
“主子,您要什么,可是哪里难受?”陪在床边的云心抹着眼泪,将手帕浸在盆中的冷水中打湿,轻轻覆盖在‘曲灵栩’额头上,但没过一会儿,冰凉的手帕就被‘曲灵栩’的体温焐热。
见状,‘冷元勋’眼眸中的担忧更甚,他从云心手中接过手帕,亲自陪在床边照顾‘曲灵栩’,又催促府医上前诊脉。
府医哪敢耽搁,待仔细诊治后,躬身回禀道:“世子,世子妃乃是风寒侵体引发的急症,症状虽不是太过凶险,但世子妃身子本就虚弱,该好好静养,否则病情一旦反复,也是非常棘手的。”
“知道了,你下去开药吧,要好好斟酌,不许用猛药。”
“是。”
待府医随云意下去后,冷元勋抬眸看向尚未离去的内监,勾唇道:“栩儿这般情状,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入宫向贵妃娘娘请安了,还请公公替本世子传达歉意。”
“世子妃玉体要紧,娘娘哪有不体谅的。”那内监深深看了‘曲灵栩’一眼,再次道:“奴才不敢打扰太子妃养病,先行回宫复命了。”
“云心,送公公出去。”
“是。”云心会意地点点头,待出了阁院后,悄悄给内监塞了一个成色十足的金元宝,内监也不推辞,含笑受了。
俪昭仪正徐徐吃着燕窝,听到内监的回禀,描绘精致的黛眉忍不住挑起,“你可看清楚了?”
“奴才看的真真的。”内监拱拱手,解释道:“主子您是没瞧见,那世子妃烧的都已经说胡话了,整张脸红的几乎要渗出血来,绝对不会是装的。”
“这未免也太巧了些。”俪昭仪自不会怀疑贴身内监的说辞,只是觉得此事处处透着古怪。
若只是寻常风寒,她还可以借着关心的名义强行让曲灵栩进宫叙旧,但这会儿人都昏迷不醒了,自不能再勉强。
但自己既然领了皇命,必然是要完成的,该如何是好呢?
“主子若怀疑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不妨让宫中太医去为世子妃诊治,这样也显得您重视世子妃不是?”俪贵妃身边的管事嬷嬷适时出言道。
“你说的不错。”俪贵妃点点头,“立刻宣高太医来见本宫。”
宫中势力盘根错节,想要不被人暗害,太医院中必须要有自己的心腹,高太医对俪贵妃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
得知俪贵妃有事吩咐,高太医不敢有片刻耽搁,待听得原委后,斩钉截铁道:“娘娘放心,微臣虽然不才,但一个人是真生病还是装病,还是可以分辨清楚的。”
高太医的回答让俪贵妃颇为满意,点头道:“如此就有劳高太医了,若世子妃真生了重病,也有劳高太医给开些好药,务必要让世子妃在最短时间内康复。”
她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相信这其中的深意,高太医定会明白。
“是,微臣定当尽力。”高太医深深看了俪贵妃一眼,又快速低下头,跟在内监身后出去了。
虽然躲过了一劫,但清扬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俪贵妃或是皇上,很快就会有新的对策,而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拖着。
只有‘曲灵栩’始终昏迷不醒,主子和郡主才能是安全的。
既定了主意,清扬索性让云意将熬来的药倒掉,只用湿毛巾帮‘曲灵栩’退烧,保证她不会被烧傻了就好。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高太医来,在外人面前,为着‘曲灵栩’高烧不止,冷元勋自是神色凝重,满面愁云,而高太医在诊脉后,得出了跟府医一样的结论,皆说曲灵栩身子虚弱才导致寒气侵体。
“本世子知道了,有劳太医。”冷元勋亲自看了看对方写的方子,却没有把人留下来的意思,只淡淡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不过区区风寒,实在不敢让太医在府中值守,免得被人说淮阳侯府恃宠而骄。”
冷元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高太医就算再想留下做个眼线,也要顾忌自己的性命,不敢再多有言语。
至此,第一回合算是堪堪过关,宫中一向没有什么秘密,皇上得知曲灵栩生病昏迷的消息后,也做做样子赏赐了些东西,并免了冷元勋两日早朝。
当然,皇上这样做并非多体恤冷元勋,而是借机收回了巡防营部分节制权,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却不曾想过,这些日子,巡防营底下各级官员,十中八九皆听命于冷元勋,就算换了李滨来节制,也不过是个架子,根本命令不了什么人。
就此,京城的局面再次有惊无险地僵持下来,至于冷元勋和曲灵栩为何迟迟未归,并非路上遇上了什么麻烦,而是病了。
冷元勋生病了,不,确切来说,是他身体里的毒素,彻底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