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好的药很快端了上来,冷元勋再次用同样的办法喂曲灵栩喝下小半碗,便一直守在床边,等待着药发挥效果,好在方博调配出来的药还有些作用,虽然不足以让曲灵栩清醒过来,但一个多时辰后,她身上的高热总算慢慢降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浑身滚烫。
“怎么样了?”冷元勋看着方博给曲灵栩把完脉,忙不迭地追问道。
“回禀主君,夫人的病情暂时稳定了下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继续恶化。”这个药方虽然斟酌多次,但到底从未用过,方博心里颇有些忐忑,直到这会儿,才勉强踏实下来。
无论药效是多是少,只要有用,就说明曲灵栩的病症可以控制,并没有到药石无灵的地步。
“什么叫短时间内不会恶化,也就是说,栩儿还是会病发?”冷元勋面色阴沉道。
方博听出冷元勋话中的不满,但到底也不敢隐瞒事实,只得敛衣跪下,一字一顿道:“小民不敢欺瞒主君,此类瘟疫的确没有完全的救治之法,如今,小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抑制夫人体内的毒素蔓延。”
药玄毒冥的医术远在自己之上,只要能够拖到他们二人进京,就等于为曲灵栩争取到了一丝生机。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栩儿什么时候能够醒来?”看着曲灵栩昏迷不醒的模样,冷元勋的心就像在油锅里滚过一般,恨不能代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听到冷元勋的话,方博咬咬牙,正要点头答应,却见一个太医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刚刚宫门口的侍卫来报,京城中已有数位染病者爆发癫狂之症,他们的力气大的惊人,竟冲出隔离带,咬伤了许多百姓,现在……已经被悉数处死了。”
癫狂发疯是犬疫最后的爆发期,这个时期的人,完全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只如疯狗一般,凶狠地撕咬身边所有活人,直到被打死。
听到太医的禀报,冷元勋原本就阴霾重重的脸色,立时变得更加难看无比,曲灵栩只是沾了被咬伤暗卫的血,就已经发作成这般模样,那些被咬伤的人,岂不是……
与其等到疫病发作时,再把癫狂的疯人处死,倒不如早早……可是,看着在昏迷中仍痛苦不堪的曲灵栩,他怎么也下不了这个狠心。
罢了。
这般想着,冷元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淡道:“将那些病人的尸体全部焚毁,骨灰埋到三米深的地下,防止再有人感染,至于那些个被他们咬伤的人,统统隔离开来,大门要用上好的铁锁锁住,绝不能给他们任何冲出来的机会,若再有差池,就让京兆尹提着脑袋来见本主君。”
此种犬疫并非空气传播,已是大大降低了感染率,只要做好防御工作,彻底切断了病人咬伤正常人的机会,就不至于闹出大乱子。
南方的战乱尚未平定,这个时候,京城绝对不能,也出不起大乱子。
“是,微臣遵旨。”那太医战战兢兢地点点头,正要退下,却听冷元勋冷冷补充道:“方博,将你给栩儿服用的方子誊抄一遍给他带回去。”
只要有救治的可能,就一定要尽全力救治,这,应该是栩儿最愿意看到的。
“多谢主君,多谢方大夫。”
方博一介布衣,能够越过他们一众太医,得到冷元勋独一无二的信任,要说那些太医没有不服,定然是骗人的,可是这会儿,任谁也没有那个争名夺利的心思。
毕竟,谁距离冷元勋最近,承受的怒火就越多,性命不保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在那太医踉踉跄跄退下后,冷元勋紧紧握着曲灵栩的手,似乎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栩儿,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主君,您已经陪了主子一日,去休息会儿吧,由奴婢来照料主子就好。”见冷元勋不为所动,云意只得换个方式劝道:“听宫人提及,今日有八百里加急传来,想来是清扬大人那边有好消息了,主君怎么也该看看。”
冷元勋注射了疫苗是不假,但那疫苗到底能不能真的起到彻底防止感染的作用,谁都说不好,主子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要照顾好主君,她绝不能让主君出事。
冷元勋的确万分记挂南方战事,毕竟陈秀城和慕容璃都是心狠手辣之人,若二人联手,锁体现出来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但相比之下,他更放心不下危在旦夕的曲灵栩,稍稍一想,只淡淡道:“去把今日的奏折拿过来,我在这里看。”
之前栩儿遇到危险时,他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陪伴在她身边,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可以离开,一定要陪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对抗病魔。
“主君……”云意待要再劝,却见方博在身后悄悄拉了下她的衣角,心下明了,只好默默退了下去。
“方大夫,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主子,主子绝不可以有事。”自从曲灵栩生病,云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刚才在冷元勋面前只能强忍着,这会儿却是再也忍不住。
“夫人对我有数次救命之恩,只要可以,我怎么会不救治。”方博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夫人的高热好歹退下来了,也算是件好事,后续的药凶险无比,我不敢盲目给夫人使用,必须要找差不多症状的病患试过,才好给夫人服用。”
“也好。”如今曲灵栩全部活命的希望都掌握在方博手中,云意哪敢拖着他继续闲话,只让他赶紧去,留下自己一个人幽幽叹息。
各路神仙,你们一定要保佑主子平安无事,就算,就算让我代替主子去死,也没有关系。
可惜,生死之事从来都不是可以由旁人替代的,命中属于曲灵栩的劫难,只能由她一个人撑过去,这期间,由于高热比之前退去了些,曲灵栩亦从深度昏迷中缓缓醒来数次,可惜即便是醒,也是迷迷糊糊的,根本不能说出话来,以至于她虽然担忧冷元勋的身体,却无法张口劝他去休息。
曲灵栩陷入昏迷起码还有方博贴身照料,但京中其他感染犬疫的百姓却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为了防止病患发疯咬人,但凡跟病患有过接触之人,皆被圈禁在一处,不得随意走动。
虽然朝廷特派的太医已经再三强调,这一次的犬疫并不像寻常瘟疫那般会通过空气传播,但百姓们还是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感染这般可怕疾病的就是自己。
更何况,连一向有通天医术的曲灵栩都病到不省人事,这无疑更加重了百姓的惶恐,甚至有一些大户人家买通看管城门的官员,偷偷逃出城去,可没想到城外的情势比城里还要糟糕,没办法,只能又仓惶逃了回来。
几个月前的恐惧再次在京城上演,好在方博的药物的确有效,在给一些感染瘟疫的百姓服下后,他们大多数人也慢慢退烧,虽然不能医好,但好在没有继续恶化。
京中局势如此,南方的情势更加不容乐观,清扬在传回来的信件中提到,慕容璃跟陈秀城决定联手后,红莲教强悍的水军借助着慕容璃军队的帮助,已经成功靠岸获得补给,在稍稍整顿后,立刻向其最近的州府发动攻击,州府的兵力如何能跟他们相抗衡,纷纷败下阵来,他们因此得到更多的物资补给,甚至还收编了部分兵力,气势可谓十分猖獗。
而且,药玄毒冥虽然全力追捕那些逃走的犬疫携带者,但收效甚微,没过多久,钟南山地区附近便渐渐爆发出犬疫,民众不知所以然,各各人心惶惶,陈秀城借此机会鼓动人心,说成是冷元勋谋权篡位触怒了上天,上天才降下如此惩罚,百姓们虽然半信半疑,但现实摆在眼前,终究还是有许多人相信了陈秀城的话,对朝廷的信任也渐渐不如以前。
总之,问题相当棘手,若不能妥当处置,后果相当严重。
冷元勋虽然为曲灵栩病重伤心焦灼,但还不至于彻底失了理智,当下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陈秀城和慕容璃能利用封建迷信来引导百姓,难道他就不能么?
他的皇位得来的不正,难道他们明目张胆地联合谋反,就是天命所归?
无外乎谁的传言更邪乎,谁更有发言权罢了。
彼时,淮阳侯正进宫来看望冷元勋,听到他的对策,不住点头道:“的确如此,先稳定住民心才是最要紧的,只是这场战争也要速战速决,绝不能再拖下去了。”
“儿子已经有了全盘打算,父亲不必忧心。”冷元勋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到淮阳侯手中,恭敬道:“父亲身子不好,该多多保养才是,实在不宜再为儿子忧心伤神。”
虽然冷元勋已经认祖归宗,但在他心中,依旧认淮阳侯为父亲,任谁都无法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