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曲灵栩几乎日日都在学习和科研中度过,从来没有跟哪个男人有过太多交集,倒不是她长得太丑无人问津,而是她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花前月下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耗费了大把的青春,结果换来的却是柴米油盐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家庭琐事,若没有深入骨髓的爱情,这笔买卖,实在是亏的太多,所以她宁愿高傲地做一个极致的独身主义者,也不愿意越感情的雷池一步。
可是这一切,在遇到冷元勋之后,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至于为何用微妙这个词,是因为连曲灵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这样的深思一直持续了好久,直到马车到了跟前,曲灵栩才勉强收拾起乱成一团的思绪,继续赶路。
远在江陵的冷元勋尚不知道慕容璃用一个假消息将京城搞的天翻地覆,那日陈秀城从府衙逃脱后,红莲教几乎一夜之间彻底没了踪迹,没有这个心腹大患的威胁,江陵的局势渐渐平稳,瘟疫之灾亦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并未出现大规模死伤的局面,如此一来,人心亦逐渐稳定下来,只等朝廷分配的赈灾粮食到位,便可安然无虞地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彼时,冷元勋正坐在窗下把玩一片火红的枫叶,在听完清扬的奏报后,有些慵懒道:“收拾东西,后日出发回京。”
四十三天,整整四十三天没有见到她了,离京的每一天,他心里的思念都在无限制地向上叠加,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些什么?
见冷元勋露出‘思念曲灵栩专用表情’,清扬识趣地没有去打断这难得的温馨场景,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出言道:“主子,河坝决堤之事尚未调查清楚,这时候离开江陵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事情已经交代下去了,本世子在不在都无关紧要,更何况……本世子的任务只是赈灾,可不包括陪曲连城上阵杀敌。”再不走,就要跟曲连城大军碰面了,他只凿漏了几艘战船并非全部,对红莲教的整体战斗力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何况如今对方还正在气头上。
他可没兴趣用血肉之躯检测一下陈秀城精心修造的战船结不结实。
“主子说的是。”清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后继续道:“都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朝廷这些年将精力都用在为皇上修江南行宫和开凿大运河上了,对军队的重视本就不多,再加上皇上生性多疑忌惮功臣,致使朝中武将凋零,这次仓促出兵,胜算的确不高,倒是有些便宜陈秀城了。”
说起陈秀城,清扬就一肚子火气,那个人卑鄙无耻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也罢了,奇了怪的是,就这种性子,红莲教的人却像中了邪一般对他死心塌地,极为忠心,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能捡到便宜,说明有那个本事。”跟清扬比起来,冷元勋对陈秀城的评价要客观的多。
“有本事?”清扬轻嗤一声,不以为意道:“那是他运气好,没有跟主子您对上罢了,否则还不是只有被打的份儿。”跟在冷元勋身边十几年,清扬对自家主子的信心可谓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敌得过冷元勋。
“这你可说错了。”冷元勋小心翼翼地将枫叶夹回到书册中,抿了口茶,淡淡道:“纵观历朝历代,百分之九十的战争都是在陆地上进行的,因为陆战便于排兵布阵,而且除了天气,并没有太多不可控因素,但水战就不同的,船只大小,战船上的机关设置,兵力部署,包括水势流向都要考虑,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那最重要的是什么?”清扬英挺的眉毛蹙成一团,脱口而出道。
这一次,冷元勋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微挑剑眉,嫌弃地看了清扬一眼,“本世子且问你,你脖子上顶着的是什么?”
清扬被冷元勋突如其来的话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些迟疑地回答道:“自然是脑袋。”
“原来你还有脑袋。”冷元勋抬步朝院中走去,只余下淡淡的声音随着微风飘进清扬耳中,“好好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否则今晚不必吃饭了。”
……
清扬抬起头,默默地无语望天。
每到这时候,他就特别想念曲灵栩,自家主子那清奇的脑回路,除了曲灵栩,他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接上……
“扬哥,你在看什么呢?”夜部的凌波一进院子,就看到清扬站在廊下成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下意识地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片雾蒙蒙的,什么都没有啊?
清扬正沉浸在数次被冷元勋嫌弃的郁闷当中,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凌波,只没好气道:“看乌云不行么,找我什么事?”他还要好好思考主子留下来的题,没空在这里闲话。
凌波是夜部暗卫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不过十三四岁,长的又特别软萌,一向是组织中的团宠,鉴于这一阵没什么特别的任务,他偶尔也换上侍卫便服跟在清扬身边做事,是以并不怕眼前这个有些凶巴巴的大哥哥,只一脸坏笑地调侃道:“又被主子骂了吧,谁让你总是不长心。”
“我不长心?”清扬被凌波大言不惭的话气笑了,抬手一巴掌招呼到他脑袋上,“你小子皮痒了是吧,要不然我告病两天,换你在主子跟前伺候?”
一个个都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听这话,凌波那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连忙赔笑道:“哪能啊,谁都知道主子身边缺了谁都不能缺了清扬哥你,这不,给你一个讨主子高兴的机会。”这般说着,凌波从款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信鸽,递给清扬道:“凌霄从京城传过来的消息,主子一定非常感兴趣。”
如果大家觉得只有女人堆里才有‘八卦’这个名词存在,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证明,男人的八卦癖比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在夜部是这样,而且他们都特别羡慕凌霄凌云,因为对方往往能获得一手的八卦资料,而且坐地起价。
见着那只熟悉的信鸽,清扬原本黯淡的眼眸骤然一亮,多日没有馨月郡主的消息,主子嘴上不说,心里记挂的很,这下可好了,没准主子看了郡主的信,心里一高兴,就把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告诉他了!
想到这些,清扬哪里还敢有片刻耽搁,拿着鸽子就朝书房去了。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疾风骤雨。
看着冷元勋的脸色由晴到阴,由阴到冷,再由冷到狠,清扬就算再笨也能猜到一定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但这种时候,他根本不敢贸然开口,只得静静站在一旁。
“慕容璃,当真是好本事!”不知过了多久,冷元勋缓缓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
清扬抬头一看,自家主子手中握着的瓷杯已然变成一堆细碎的粉末,可见他心里的恨意有多重。
完了。
慕容璃,完了。
但对于这种作死小能手,清扬一向吝于同情,他更关心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清扬开口询问,冷元勋已是冷冷道:“传本世子的命令,所有暗卫立刻集合,一炷香后出发!”
一炷香?
“主子,京城发生什么事了?”清扬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给府里送封信,告诉父亲本世子并无受伤,另外……让凌霄他们停止前进,尽可能隐蔽起来。”慕容璃不惜谎报军情引栩儿出京城,又岂能任由她安然来到江陵?想到此处,冷元勋心中一紧,脸色越发阴沉。
清扬点点头,继续问道:“皇上那边需不需要告知一声?”
“不必。”如果让那位皇上知道他的情报系统如此神速,只怕是该忌惮了。
因着这场意外,冷元勋不得不提前出发回京,这倒也没什么,然而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他要如何走,才能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跟曲灵栩汇合,而不是走了岔路。
不得不说冷元勋和曲灵栩的默契度还是很高的,在短暂的权衡分析后,冷元勋毅然开口道:“往东走。”
“主子,这个方向是去西岭山的。”清扬轻声提醒道。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馨月郡主可是第一次出京城,总不能那么想不开,跑到荒郊野岭去跟独孤派对战吧?
“走吧,不会错的。”冷元勋深邃的眼眸直直望向无边无际的远方,策马绝尘而去。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独孤派无疑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去触碰的禁地,即便是自己,在没有做好十足准备的情况下,也不会轻易去跟墨如玉那个变态的家伙对上,然而曲灵栩却是不同的。
她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敢于挑战别人不敢做的事,否则当初也不会在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毅然接下研制瘟疫药物这块硬骨头。
想到这里,冷元勋心里蓦地一软。只怕这丫头心里对墨如玉好奇的很,巴不得跟他交个朋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