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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几天以后,是周四的下午,唐竞辰要和外院的学生打球,我没有与他同去。大约一点钟时,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衣柜抽出被放在最下面的那幅油画,装进书包,然后去学校门外等公交车。

我决定去见见李艾,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我在经过几天的思索之后找到的唯一可行的办法。眼前的事和曾经的事,明明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却因为中间存在着九年的时间断层而无法衔接重合。我迫切地想要知道李艾和小艾在离开故乡之后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使她以如今的面目出现。

我想让自己的行动尽可能地周全一些,便在上车前买了两箱牛奶。唐竞辰在学校,唐愈也没有放假,唐家应该只有李艾母女在。但如果我不走运碰见了唐伟强,也可以说是因为在大学里一直很受唐竞辰的照顾所以特地登门道谢。

我坐在双层巴士的上层后排,随着车身摇摇晃晃。冬日午后的阳光稀薄懦弱,照得人微微发懒。窗外的街道建筑、行人车流,一切都毋庸置疑地显示着我们处在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前段时间关于嫦娥三号和曼德拉逝世的新闻沸沸扬扬不绝于耳,然而在我所居住的城市,除开网络上爆炸的信息和稍纵即逝的热议事件,人们的生活又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生之繁华或许本身也是一种禁锢,那些属于个人的微小情感,具体在每一个人身上,无从说起又异常强大。想起对于李艾母女的微妙的感情,还有别离之后我无数次想象中的重逢,突然觉得或许真如书中所写的,生活远比小说要复杂曲折,谁又能想到命运会在何处峰回路转呢?

二层的人不多,我拉开窗,偷偷点了一根烟,把手放在窗外,这是在故乡混世时养成的小恶习。公交车从西郊驶进市区,在林立的楼厦与店铺的挟持中慢慢往前开,悬铃木探出的枝条距离车窗很近,伸手就可以够到。虽然这是我第二次去唐家,但因了第一次的经历,我的印象十分深刻。看着往后退去的一座地标建筑,暗想再过三站会转弯到唐竞辰家所在的那条路上。

然而命运的齿轮就是在这时峰回路转的,正当我勾勒着与她们重逢的画面时,公车拐进那片富人区,我的视线在路边的建筑上不停转换,然后像是瞬间定焦那般,我看见了李艾。

她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外套、黑色裤子,和街面上大多数妇女并无二致。她坐在路南的一家咖啡店二楼靠窗的位置。若不是我坐在巴士的第二层,是很难留意到的。巴士缓缓地开过,她的身影一晃就看不到了,起先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担心会错过。于是在下一站提前下了车,步行到马路对面的站牌后面,隔了一条马路,朝对面张望。

的确是她,那个我在唐竞辰家里见到的李艾。虽然只是匆匆一面,却因为那一面实在与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因而记得格外清楚。

她坐在咖啡店里的条形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姿态看起来有些戒备。她似乎正在与人交谈,不时低头伸手握住面前的咖啡杯,好像要借此获取一点点暖意。墨绿色窗帘拉下一半,从这个角度我看不到她对面坐着的人,只能看见一双男性的手不停地伸出来在被遮蔽的那部分前比画着。那双手很黑瘦,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我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分明的指节,令人急于想要掀开窗帘看看手的主人。在我注视的十分钟里,李艾大多数时间都是倾听,然后抬起头简短地说了些什么,又摇摇头。她和我上次见到时一样,潦草地扎着马尾,服装也是寻常,似乎说明了这并不是一次重要的会见,坐在她对面的也并不是需要特殊对待的重要人物。她额前的头发不时地滑落下来,于是她只得一次次抬手将其捋到耳后。她的身体微微向一侧倾斜,双唇抿起,下巴内收,整个动作慢而流畅,有一种淡漠温婉的静好,就像多年前一样。

我突然有些悲凉,记忆中那个完美的女子到哪里去了?为何如今我只能从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细节里搜寻到曾经属于她的那份优雅,让我一次次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这个俗气苍老的妇人就是当年舞台上美艳不可方物的那道光芒。记录了旧日时光的油画此时就在我的背后感应着我难以言说的失落,它提醒着我当年的一切都绝非梦境。难道此时此刻我亲眼看到的是梦吗?我突然很想问一问她,那条游弋于海底的鱼到哪里去了?

不等我多去感慨什么,咖啡店里的默剧似乎是要接近尾声了。李艾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抓着提包低着头保持着一个思考的动作,然后她掏出一沓红色的钞票,递给对面的人。藏匿在窗帘后面的手像是蛰伏在洞穴里的蛇,快速地闪出咬住了那沓钞票缩了回去。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最后李艾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周围,拿起提包就走了。

我虽然没有见过唐竞辰的父亲唐伟强,但李艾刚刚见的男人肯定不会是他。我站在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后,看见李艾从咖啡店出来,拐弯向回家的方向走去。我顾不上脚边的两箱牛奶,快速穿过马路想要叫住她。

我在车流中穿插突破,纵身翻过护栏,刚刚踏上咖啡店外的人行道,俯下身想喘口气,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子迎面走了出来。

一瞬间我没了呼吸,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和迷惑让我的头皮发紧。因为躲车翻栏杆而渗出细汗的脸颊上一阵凉一阵热,仿佛火上烤着的冰。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和我打了一个照面,朝李艾相反的方向走了。

他戴了一副样式古板的眼镜,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如同刚睡醒。一身一看就知道很廉价的黑西装,好像从没有干洗过一样,呈现出一种又脏又旧的灰色。衬衣也是同样,皱皱巴巴地塞在外套里,露出一个邋遢的边角。脚上的皮鞋很久没有擦过,像是走了很远的路。从背后看过去,右脚跟的部分塌下去,被他当成拖鞋那样踢着,一副十足的落魄姿态。他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脚不沾地一样飘忽别扭,但步伐却是欢快的,应该是那笔钱的缘故,放在西装口袋里的那只手,想必正紧紧握着钞票。

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确定李艾刚刚在咖啡店里见面的人就是他。但我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

她的前夫陆泽生。

这实在太荒唐。当年是陆泽生卷走了李艾的全部财产下落不明,两人离婚都是在被告人缺席的情况下开庭的。那时我把他当作毁灭我幸福幻想的刽子手、背叛和欺骗的同义词,长久以来对他怀着恨意和鄙夷。我不认为李艾能够原谅他,在陆泽生出现之前,我甚至想,就算李艾有了外遇,我也不会太过于惊讶。富家太太的出轨,向来就是坊间流言里烂俗的桥段。但她和陆泽生如今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为这永远出人意料的事态我不再毫无头绪地空想,前后顾望了一下,然后掉转头跟上了陆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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