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闰之把缰绳递到她手上,“要进镇子里等待天亮,还是直接骑马往回赶?”
叶箐箐此刻归心似箭,自己失踪好几天,家人怕是找疯了,估计娘亲都在抹眼泪了。
“若是我们现在骑马回去,前面可还有人家?”
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她即便再心急,也不想两手空空就上路,前面若是没有村镇,他们俩吃什么喝什么?
裴闰之知晓她的顾虑,笑了笑道:“放心,沿途有些村庄,茶饭休憩不成问题。”
既如此,当然是立刻启程了,叶箐箐翻身上马,一边问道:“我们骑马回去要多久?”
水路比陆路要快些,若是顺风顺水还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速度,更兼陆地道路七转八绕,人在马背上颠簸也需要休息。
行船两日,都不知道自己离开石安城有多远了。
“约三日左右,”裴闰之答道,一夹马腹率先走在前头,示意她跟上自己,“星月黯淡,莫要骑快了。”
叶箐箐缩着脖子不吭声,别说骑快马了,她都要冻死了。
所谓更深露重,黎明前的黑暗那是凉风乍起,她这身轻薄纱衣什么都挡不住。
裴闰之何等心细,一眼发现了她的不妥,脱下自己的外袍丢过去,淡淡道:“穿上吧。”
“你……你不冷么?”叶箐箐抓着尚有余温的袍子呐呐问道。
裴闰之不在意的扬起唇角,道:“不过一件袍子罢了,箐姑娘无需多虑。”
是啊,不过一件外袍……却又不仅仅是外袍,叶箐箐没有推拒,把衣服披在身上,霎时被他暖暖的气息包围住。
有了这件衣服,叶箐箐总算好受些,但还是止不住冷。仲秋已过,季节即将步入初冬,昼夜温差大,马背风疾,不是一件衣裳抵挡得住的。
早知道就先进小镇等候天亮了……叶箐箐不由后悔起来。如今他们没有干粮没有水袋,她这身衣服也没能换下来,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四周黑糊糊一片,万籁寂静,只余他们胯下坐骑,马蹄嘚嘚。叶箐箐分明觉得空气中水分很重,迎着风的脸上都有点湿漉漉的,不知是降露还是薄雾。
好凉……快啊……叶箐箐浑身一阵轻颤,感觉衣服都受了潮,冰冰凉凉的贴着。
人在寒冷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寻找温暖所在,忍不住频频瞄向前方开路的裴闰之,回想他们数次同骑而行,那个暖和的怀抱。
不如让他再带着自己同骑吧,反正又不是没试过……但是人家已经给出了外袍,会不会太得寸进尺了?
叶箐箐纠结了,内心天人交战苦苦挣扎,也许就一句话的事儿,但是她说不出口……
正犹豫着,前方的裴闰之忽地回过头来,她热切的注视被抓个正着。
“很冷?”他挑挑眉,放慢速度与她并驾齐驱。
“……”最怕气氛突然尴尬,偷看被发现实在是挺没脸的。叶箐箐抿抿嘴答非所问:“我们还要多久到达下一个地方?”
裴闰之看了她好半晌,才缓缓收回目光,道:“前方便是千秋岭,天亮后差不多能到。”
“哦。”
叶箐箐抬头瞅了瞅天色,顿时苦了脸,强自忍耐继续赶路。可恨自己空间没有多放几套衣服,真是失策。
“……真是倔强。”裴闰之一声轻叹,随即跃身而起,足尖在马背上一点,跨上了叶箐箐那匹马。
叶箐箐只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突然就被温热的胸膛抱个满怀。
“你就不能坦诚一些么?”裴闰之搂着她,大掌牢牢包握住她抓着缰绳的冰凉小手。
乍一接触到那暖融融的手心,叶箐箐忍不住打个激灵,好、好暖和……
她不能自抑的往后缩了缩,把自己完完全全陷入身后的怀抱里,一边问道:“坦诚什么?”
“呵~”裴闰之意义不明的在她耳畔轻呵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驱着马儿加快了速度,以期能早点到达千秋岭,身后那匹无人坐骑乖乖跟上,非常聪明。
叶箐箐迎着凉风双眼微眯,倚靠背后天然暖炉,也不用自己费心看路,彻底放松了下来。
不可否认,这双臂膀带来无可比拟的安全感,她真的要因为他背后的复杂人事而放弃吗……迷迷糊糊中这样想着,叶箐箐耸拉着眼皮,竟睡了过去。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有一只非常漂亮的蜻蜓从眼前飞过,琉璃色的翅膀在阳光下闪出华美的青蓝光辉,她满目痴迷的追了上去,一直跑一直跑,不经意间闯入了别人家的后花园。
有孩子欢笑声传来,伴随着一道熟悉的清澈嗓音:“想要爹爹手上的花么~”
“要啊,给、给我~”小孩子软软糯糯的奶音,扬着小脖子仰望拈花的俊美青年。
叶箐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那是——已然儿女成双的裴闰之。
他看起来如此快乐……叶箐箐只觉心里一疼,浓浓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接着,她便醒了。
鼻翼间充斥着苦涩难闻的药味,叶箐箐费劲得眨眨眼,还沉浸在那种梦里的难受之中,与别人生儿育女的裴闰之……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棉被盖得严严实实的,而裴闰之则端着一碗药坐在床畔。
“醒的正好,趁热把药喝了。”
裴闰之放下药碗,扶着她半坐起来,斜靠在床柱上。
叶箐箐愣愣的看着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不得劲,低声问道:“我生病了么?”
“头还疼吗?”裴闰之伸手抚上她的额际,摇摇头道:“还是烫的,你烧了一整天了,赶紧喝完药躺下休息。”
“一整天?”叶箐箐睁大眼睛,环视这个屋子,瞧着像是客栈,忙问道:“我们在哪里?”
裴闰之把药碗递给她,挑挑眉道:“自然还在千秋岭,箐姑娘莫不是以为我有神通,能把你给变回去。”
居然因为自己生病耽搁了赶路,叶箐箐还真有些过意不去:“这一回真是麻烦你了。”
巴巴的跑来救她,走出这么大老远,一离开就是好几天,他家人怕是也会担心着急,况且手头的事务也没人处理……思及此,叶箐箐忍不住抬头看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裴闰之拢着袖子站起身,笑道:“箐姑娘若是过意不去,回头谢礼厚重些便是。”
“你的女儿真可爱。”冷不防叶箐箐脱口而出,充满酸味的一句话,梦里的画面还在脑海里萦绕不去。
裴闰之不明所以,道:“睡糊涂了吗,赶紧把药喝了。”
叶箐箐捧着药碗瞥他两眼,这黑糊糊的药汁有够难闻的,让她喝这个?
拜空间灵水所赐,她的身体抵抗力极好,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生病的滋味,更别提喝中药了……
俗话说伸头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躲不过去只能迎面而上,叶箐箐两眼一闭憋着气就把药给灌了下去,咕噜咕噜一气呵成。
直到吞咽下去之后才开始反胃干呕了几声,这复杂难闻的气味,真不知如何用言语形容。
“好好休息。”裴闰之收起药碗,转过身准备离开。
“中秋节那天……”叶箐箐踌躇着叫住了他。“那个跟你一块买灯笼的姑娘是谁?”
刚喝完药没有丝毫睡意,虽然精神头不足有些恹恹的,但还是止不住心底猫抓似的好奇。
裴闰之顿住脚步,朝她侧目望去,他淡淡道:“箐姑娘为何这样问?”
“我想知道。”叶箐箐坦白直言,目光坚持的望着他。
他却晒然一笑,温声而有礼:“此乃在下私事,箐姑娘逾距了。”
这是不想告诉她?当真要去跟别人生猴子了么?叶箐箐咬咬下唇:“你是故意的吗?”故意这样冷淡疏远,克制守礼。
“是。”
裴闰之毫不否认,他笑了笑打开房门,“昨日已经找了人回去报平安,箐姑娘莫要牵挂太多,安心养病就是。”
也不等她再说些什么,随即跨门离去。
真是……可恶……叶箐箐对着被关上的房门发起呆来,他说他是故意的,所以说,到底谁比谁狠心?
许是因为生病之故,叶箐箐只觉心情无比低落、矛盾,她自己都闹不清,她想要什么?也猜不透裴闰之的意思,她之于他来说,算不算特殊的存在呢?
叶箐箐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次醒来窗外已是一片暮色,身上黏黏腻腻的出了一身汗,想来是退烧了。
裴闰之替她叫了一份清粥小菜,爽口无油,她感觉腹中饥饿,呼呼的吃了两大碗,完了之后提出洗澡要求。
虽说现在天气凉爽了,但是两三天没洗澡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即便叶箐箐高烧才退,也不顾劝阻非洗不可。
裴闰之只得替她叫来小伙计安排热水,一通张罗忙活,可以说是任劳任怨。
“裴闰之,”洗过澡的叶箐箐趴在床上,披散着湿哒哒的长发,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你过来一下。”
正欲离开的人闻言转过身,扬扬眉梢:“箐姑娘还有何吩咐?”
“我再给你打张欠条可好?”
裴闰之闻言一愣,继而收敛了笑意:“箐姑娘这是何意?既然已经两清,何必多此一举。”
“我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