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寒冷的冬季里，众人始终没有等到皇帝康复的消息。
刚开始一段时间尚且可以不上朝，但是一个国家不会因为皇帝生病就停止运转。边疆的战事，民间官员的更迭，这些事情累积到一起迟迟没有人处理，也说不过去。
顾江函忧心着这些，竟然夜不能寐。
“皇后帮朕传达一下，朕明日早朝。”顾江函这么说着，又不停地咳嗽。
洛云桐急忙走过去轻轻帮顾江函拍着背，有点嗔怪道：“陛下的身子要紧，不必一直忧心国事。”她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拿不准顾江函心里在想什么。
顾江函拍了拍洛云桐的手臂道：“朕没有事，不用担心。一次没有什么问题。况且近日，朕觉得自己精神状态还不错。”
他的表情带着不容拒绝的严肃，洛云桐虽然还想阻碍，却也不好说什么。她吩咐了太监去通知文武百官这件事。
“皇后。”顾江函在那边唤她。
洛云桐走到了桌前，端起了一杯茶缓缓走过去。前不久她因为流产在宫中休养了一段日子，没有顾得上给顾江函的茶水里下毒。今日她特地用了比之前多的剂量。
所有好转的迹象，都是假象。她端着茶走的时候，垂下的脸上挂着的是谁都看不懂的笑意。
“陛下喝茶。”洛云桐伸手递给顾江函，抬起脸时已经是平静的神色，又带着一些忧虑。
顾江函没有怀疑地接过，轻轻呷了一口。他看着洛云桐，问道：“皇后的身子可好了？”想到之前太监急急地来接过自己去皇后的寝宫，看到的就是她衣服都被血浸透，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
当时顾江函脑海里跑马灯般掠过了无数的画面，最后想到皇后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尚未出世的小皇子。
那可能是他这一生的最后一个孩子。
洛云桐昏迷的时候，顾江函就站在窗前，察觉到自己越来越孱弱的身子，察觉到自己对国事的力不从心。顾苏庭和林希瑶那一对，他从心底里喜欢和看重，可是等待了这么久，顾苏庭仍然是最初那个无用的模样。
他在那段时间里想了许多事情，却始终没有下一个决定。
顾江函的思绪被洛云桐急声的呼唤打断，他回过神，问：“怎么了？”
洛云桐担忧地看着他，说：“方才陛下问我身子可好，然后陛下就一直在发愣。臣妾都吓得不能呼吸了。”今日她一身浅紫色长袍，内里是紫色薄衣。头上一根金钗，垂下了数十根金色的纤细钗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她一张脸朝着顾江函，眉眼里蕴着深深的愁绪。
顾江函这才回忆起，自从自己生病之后，皇后再也没有穿过红色，并且素妆裹面。他为着皇后的这份心深深地感动了，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臣妾好希望陛下能够快一些好起来。”洛云桐柔声道。
人生病之后，仿佛会变得童稚一些。洛云桐安抚好了顾江函的情绪以后，缓步折回自己的行宫。她想了想，朝着四皇子的居所走去。
天色已经很晚了，四皇子的居所居然没有一丝光亮。
往日这个时辰，他应该是在里面拿着书卷通读，不时踱步。洛云桐撞见过几次，心里暗暗赞叹自己这个孩儿谦恭好学，以后若是当了皇帝必定会是个明君。
那些以前她忽略的骨肉情，竟是随着顾茗腩在自己宫中时日久了，慢慢开始发酵。
洛云桐索性站在门口等。
比起刚刚在顾江函身旁的衣着，她此时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貂裘。领子的绒毛让她的脖颈一片温暖，天凉却无雪。她很有闲心地看着四皇子居所旁边的腊梅。
前几日的积雪未消，梅花一朵一朵开在洁白里，暗痕如血。
不知何故，这样的一幕在洛云桐脑子里竟然有些可怖。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面前的小路。旁边的侍女轻声道：“皇后娘娘可以进去等。”
洛云桐摇了摇头：“不愿冒犯四皇子。”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远处的云霞都被染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洛云桐抱着双臂，觉得傍晚的风有些狠毒。正在她纠结是否要继续等下去的时候，顾茗腩带了一个侍女回来了。
顾茗腩远远就瞧见雍容华贵的皇后站在那里，他眉心一跳。
“皇后娘娘。”他的声音轻淡疏离。一路走来他脑海里不断回忆起刚刚遇到的那个小太监，此刻心思也未能完完全全收回来，眼神有些心不在焉。
洛云桐一眼就看出顾茗腩有些事情瞒着自己，不过最聪明的做法是等他自己说。
她脸上换上一个慈爱的笑容，道：“天这么寒，皇子不好好待着，跑出去做什么？本宫有些担心。”
顾茗腩冷静地回：“父皇念儿臣照顾皇后有功，让儿臣前去藏宝阁为自己挑选一件赏赐。藏宝阁内太多宝物让人应接不暇，因此归来的稍晚。”
他身后的侍女抱着一件物什垂头不语。
“可否给本宫欣赏一番？”洛云桐的目光从那物什上重新回到顾茗腩脸上。
顾茗腩直觉自己不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洛云桐，也已经吩咐了这个侍女不要多嘴。此刻他一双风平浪静的眸子，回道：“一件普普通通的花瓶罢了。皇后娘娘宫中遍地都是。”
洛云桐知道他这是在拒绝自己，便没有说什么。
“四皇子很有闲情雅致。只是不知道，关于自己的计划，又准备了多少？”洛云桐暗指顾茗腩复仇一事。
顾茗腩看了看远处的天色，沉闷黑暗，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自是忘不掉。不过，一切都要靠皇后娘娘安排，不是么？”
不愧是她洛云桐的儿子，冷静机智，已经抓准了一切紧要的线索。洛云桐眨眨眼，不知道是喜是悲。她也已经有所打算。
最终她开口吩咐道：“天色已晚，四皇子早些歇息。本宫也不占用四皇子的时间了。”
说完这些以后，她带着自己的侍女款款离开。
顾茗腩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