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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故里憾事

石榴甸甸的后庭院,静儿从地上捧起一把嫣红的碎花瓣,在一棵石榴树下旋转。石榴花瓣从指缝里撒下来,落在头上肩上。树后掠过一个军人健硕的背影,追逐中人影一闪即逝。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淋漓,透过五脏六腑,静儿牙齿抖得咯咯响,她发起高烧了。

阳春三月,万木吐绿,静儿走在覃沐镇西面开满油菜花的阡陌上。阳光沉淀在黄色花瓣上,尽使人想起美好的事物。地处江南的覃沐镇依旧是当年的轮廓,黛瓦灰墙依旧,石板路边的一棵老桑树已越过人家屋顶,静儿恍然数起逝去的岁月。天际薄雾缭绕,有一丝不能明了的模糊,勾起静儿欲理还乱的心绪。走在小石桥上,一对麻雀低俯掠过,几滴稀疏的鸟粪散在两边弧形桥栏上。几只鸭子在河里游动,河面泛起一层涟漪,她的心也如水一般清澈起来,简单的一景一物合乎静儿淳厚的天性。想起要在常梦到的老宅休假,静儿步履轻快起来。

临街的一户人家楼上,一个手指细长的陌生男子正在晒书,一本本发黄的旧书从他背后被递到窗边一块木板上。太阳照得他的额头油光发亮,他垂着眼皮用抹布掸去书面上的灰尘,那动作十分细心,小镇里难得有这种景象。

清晨,静儿在燕声啁啾中醒来,老钟在西子间里当当地敲了五下。想着外面清新的空气,静儿一骨碌跳下红漆床,拉开木头门。后院小木桌上的蓝花小碟里盛着油光诱人的油条、糖糕、豆浆,这久违的温馨的早餐!爬满青苔的围墙下十几株盆栽石榴层层叠叠,吐出新绿,生机盎然,几盆玉兰如烟般绽放着,花香清幽甜润。一只燕子从对面人家燕巢里越过墙壁,在院中青石板上走了几步又啁地飞走了。浮躁时,闭眼冥想置身于翠色欲滴、蝶飞花舞的花园里,她便神清气爽,遗忘这个词需要适宜的环境来吞没它。她合眼轻轻摇着藤椅,晨读的记忆速度快得出奇。前院的门吱呀开了,一个颀长的男子挑着两桶水迈着小心的步子,跨过最后一个阶沿,眼睛盯着木桶,稳稳地将水倒入水缸。回身时他与静儿打了个照面,羞涩地一笑,问道,奶奶出去啦?静儿起身礼节性地笑笑,男子也笑笑,轻盈地走了。这样子适合拿本书,不适合挑水桶,静儿记起这不是临街窗边晒书的男子吗?

次日清晨,前院的门又开了,那男子又挑了一担水进来。眼睛的余光扫到静儿,水灌进水缸,他侧身一看静儿,带几分拘谨。静儿有礼地一笑,他腼腆起来,耳根冒出红晕。他是街坊邻居阿宝,看奶奶年纪大了,隔几天来帮老人添水。阿宝初中毕业便辍学在家,因为他要侍候半身瘫痪的姑妈。阿宝父母早逝,十三岁时他便由姑妈抚养,姑妈年轻守寡,唯一的儿子在外地工作。阿宝终日手捧一本旧书,小说里的世界千姿百态,阿宝的心不是一颗平凡的心。他幻想离开这个简陋的小镇,去繁华世界走一遭,在那里打拼一场,做一回小说里的阔绰公子,迎娶大家闺秀。姑妈的病粉碎了他的大学梦,他在学校里品学兼优,可惜好梦尚未开始便匆匆收场。他沉静少言,游历在小说的世界里,对于书他不挑剔,一般读物、中外名著照单全收。他是个红楼迷,常沉湎于《红楼梦》如梦似幻的意境里,暂且远离无奈的现状。现实中没有人为他铺陈未来,他只有做好眼前的事,孝侍姑妈。阿宝整体看去给人一种细长的感觉,四肢瘦而颀长,尖尖的脸上眼线两端间距挺长,眼睛却不大不小,细脖子窄肩膀,说话细声细气,往往带一种羞怯的神情,与二十六岁的年龄不太相符。他遇事谨慎,性情柔和脆弱。有人笑说他投错了胎,原本应是个秀气的娘子。

初遇静儿,他在一路上描绘她的形貌,从她身上挑选出黛玉的凝眉、湘云的笑唇。渐渐地他发觉自己在虚构,这才想起自己只与她打了两个照面,并未细细看过她。第三天,他又挑水走进后院,提起水桶才发现水缸满满的。静儿在翻一本书,他顺手拿了一本,说借我一本,静儿点头答应,他翻着书页缓步离开。

阿宝哼着越剧小调走过小桥,往日早已看厌的一景一物虽然没有阳光的衬托,却是这等光鲜,他蓦然捕捉到素描灵感。他擅长素描,在校时他的小村素描得过头奖,辍学后他不再画小村。小村远处的山峦将他与山外的世界划清了界限,那边的精彩与他无关,或许他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小地方,像赤着脚从田里归来的农民一样平庸一生。静儿的出现,似乎带来了他未知世界的讯息。他构思了一幅素描,唯一的人物是静儿,身后的背景着实令他为难,未曾见过的景象用笔费力。他在连环画里临摹了一幅,但并不满意,感觉添加色彩效果更好,他将素描改成了油画,夜阑人静时一遍遍修整。

炊烟袅袅的早晨,他穿了件朱红夹克衫,一双旧皮鞋用布抹得锃亮,腋下夹了三四本书,轻快地穿过小街,走过石板桥,眺望着要去的方向。他走几步就弹跳几下,手指勾着了高高的枝叶,将一片树叶夹在唇间吹起来,不成调的音符如欢啼的鸟鸣声。在街上闲逛的多是中老年人,年轻人多半赶时髦跟着九十年代的潮流去城里闯荡了,这里只是他们过年过节时衣锦还乡之地。行人们乐悠悠地望着阿宝吹叶的鲜活劲。在这个小地方,阿宝这样踏实听话的孩子是受长辈们呵护的,加上阿宝又礼貌勤快。

静儿来这儿没几天就心如止水,似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田园生活,置于陶公所处的意境。她随遇而安,没有太大的野心。在一个四面环山的木屋里画画或写作,安逸地生活,便是她的所有梦想。在繁华城里久居的静儿渴望乡村僻壤的静谧,而走不出小镇的阿宝梦想外面的大世界。截然不同的欲望铸就他们不同的人生轨迹。

阿宝隔天来还书借书,偶尔与静儿说东道西。一谈到《红楼梦》里的人物,他便眉飞色舞,他对《红楼梦》中的人物入木三分的剖析以及对精致器物探究之详细折服了静儿。她感慨阿宝原本该是块好料子呵!他探问,住在城里多好呀?说说那里有多漂亮。静儿笑笑说,我觉得这里比那边好,清静呢。阿宝啊了一声说,暂时住住好,一辈子待在这里你才不愿意呢。静儿说,或许人会喜新厌旧,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就会厌的,在这里待一辈子没啥不好,不过我得养活自己,还得回去。阿宝的神情有一丝失落,静儿只是小村的过客而已,是他繁华梦里见过的女人幻象。静儿明了阿宝的心,他若井中之蛙,跳不出深井的包围。他的心又太大,现实与理想相差甚远,心里便失去了平衡,于是他变得脆弱敏感,一副郁沉沉的样子。她怜惜地抚慰他,你不是这么迷小说吗?可以找些事做,比如可以试着写写,让自己充实些,消遣时间,小地方里可诞生过不少作家呢!这一说阿宝又恢复了神采。静儿又将话题扯到《红楼梦》,谈到贾宝玉,她说宝玉脂粉气太浓,缺少阳刚之气。阿宝接上说,虽这般,他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静儿点头附和着,低头联想到有男子汉气度的林子曾经重情的一幕幕。

很多时候是两个人各翻一本书,阿宝悄悄地勾勒速描,上面是静儿执书于藤椅上。阿宝心里有一个秘密,静儿的眉眼极像一个人——一个十岁小姑娘。十二岁这年他病中的母亲私下里给他与远房表姑的养女定了亲,母亲去世前来不及向姑妈交代此事,它便成为阿宝的隐私。他留有一张小姑娘的照片,他知道她的所在地,但没有详细地址,连她的小名都记不得了。她试探着问过静儿的居住地及家中状况,均不符。阿宝喜欢静儿,这与他向往的世界是吻合的。每当夜色扑来,阿宝陷入绝望的境地,黑色吞噬了不堪一击的小村,好像要淹没阿宝年轻的生命。只有坐在静儿对面,他似乎看见了一线光明。但静儿绝不是属于他的,她就如彩蝶,未等他展臂相拥,便翩然离去,踪影全无。他对着天花板出神,不切实际地做着白日梦,把自己想象成小说里幸运的男主人公。姑妈的一声叫唤打断了他的思路,阿宝是善良重情的,侍候有养育之恩的姑妈是他生活的全部。

四月天暖和宜人,清晨屋顶传来嘀嗒的声响。阿宝倚窗而立,雨滴从屋檐上滑下来,串成一扇珠帘。他到厨房拆开一包中药倒在砂锅里煎熬,屋子里溢满中药浓郁的怪味,阿宝打开窗子通通气。春雨淡淡的,如烟一般,赭红水缸边一堵墙上的老藤肆意地疯爬成酷似荷花的形状,密集的叶瓣被雨水染得碧青,天井里一棵桑树已缀满了粉红或青涩的桑葚。待到五月桑葚紫黑,阿宝就架个木梯子攀上去采撷,桑果搁到朱漆竹编篮里挨家挨户去送。姑母在阴暗的墙角喝着阿宝递上的中药,她枯黄的脸被苦药刺激得如晒干的大核桃。这个阴晦的屋子和老人悒郁的脸时常使阿宝如临黑乎乎的井底。阿宝立在大门口石阶上极目远眺,远处的稻田、山峦、小屋寥落地立在天地之间,清凉的风吹来,他脑子清醒了许多,开始思考当天要做的事。

春雨骤息。家门口老藤攀出的墙沿下安置着一张长方形铁皮,阿宝又在那里摆开了书摊。不一会儿闲散在村里的大人小孩陆续围到书摊边来,这既可赚些零钱,又可供人消遣解闷。这样的书摊村里有三个,这个书摊主人年纪最小,书又是最多的。静儿常站在摊边,一套《三国演义连环画》十多本一口气从头翻到尾,看连环画比看文字印象更深,且易记。有一个叫阿珍的女孩几乎天天来,她一来话就多了,场面也热闹了,她那清脆悦耳的笑声时不时在人群中响起。阿珍五官小巧,深褐色玻璃珠似的眼睛机灵地忽闪着,她无所顾忌地说笑着,露出天真而大胆的神情。阿珍的额边有一块半圆形棕色胎记,一直延伸到眼角,与她俊俏的五官犯了冲,也给她带来了麻烦。她很敏感,碰上话中带刺的人她会言语尖刻,毫不留情。她成熟,会拿主意,有点大姐的样子,静儿很快与她混熟了。

阿珍喜欢与阿宝搭话,阿宝淡淡地敷衍着。很多时候阿宝沉默以对,因为那些话题他不感兴趣也不知怎么搭腔,他感觉阿珍太无聊。阿珍睨视了他一眼骂道,愣头青。这段时间阿珍对静儿有些冷淡,这缘于阿宝在结账问题上对她俩的不一致。阿珍经常赖账不付,次数多了,阿宝就催她交钱。阿珍板着脸说,静儿不也常不付钱吗?你给我说出个理由来。阿宝脸上挂不住了,冒出一句,就算你家有钱吧,施舍给我这个穷人,今天付了才可走人。阿珍白了静儿一眼,随手拿起一本书朝阿宝脸上甩去,谁看不出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阿宝气得涨红了脸,欲骂还休,静儿尴尬地举步离开。阿珍比阿宝大两岁,父亲在城里是处级领导,她从小被寄养在小镇伯伯家,二十岁才回城。城里父母为她介绍的对象都泡汤了,她赌气辞职回了乡下。

清晨公鸡啼叫不停,东边田野里有几个弯腰劳作的农民,小镇四周被一片白纱似的水汽包围。西边稻田中间的大粪缸边,一个农民赤着脚挑了一担粪便。静儿拎个小竹篮去临街的小店买油条,独特的芝麻油炸的油条,金黄酥脆。买油条的队伍已排成S形,静儿紧挨着前面移动的人挪了几步。一股浓浓的香水味越飘越近,她眼皮一垂,看到一双尖细高跟鞋上踩着一条黑灰健美裤,上面是及膝的墨绿色羊毛衫,抬头一看是一脸堆笑的阿珍。帮我带三根,阿珍压低声音说。静儿挤出人群,把用牛皮纸包的一份递给阿珍。有不少目光正盯着阿珍时髦的服饰,阿珍拉静儿到一边焦虑地问道,怎么阿宝好些天没摆摊了?去过你那边吗?静儿摇摇头,几天没见过他。在岔道上分手时,阿珍凑近静儿耳边说,见着阿宝叫他快回家,有急事呢!

阳光纯净的午后,静儿靠在后院藤椅上,沉浸在一本小说里。阿宝悄然出现,他眼圈四周灰黑,神色漠然。他说,书全都还你。他又数了一遍,说总共六本。静儿这才察觉到阿宝的存在,她的目光还在书页上,只是点了个头表示回应。阿宝在一旁不断揉搓着双手,沮丧地说,静儿要是你今日回城就好了,我好跟你去看看。片刻后静儿陡然放下书问,你刚才讲什么?显然她没听清阿宝说的话。阿宝没反应,对着墙角不知在思忖什么,静儿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书上。

少顷,阿宝走到天井中央,咳嗽了几声唱起了越剧《红楼梦》中的《金玉良缘》片断。静儿手中的书渐渐往下滑,这段徐玉兰唱的宝玉闹洞房当年在大街小巷日夜响个不停,不喜欢越剧的她都听得能背会唱了。原本阿宝的细嗓音是唱不了徐玉兰调头的,可是阿宝却模仿得惟妙惟肖。静儿琢磨着阿宝标准的台步,阿宝脸上一派喜气洋洋,俨然洞房花烛夜的贾宝玉。一曲唱毕接上一曲《宝玉哭灵》。随着泣不成声的叫喊,静儿听得心也浮了起来。唱到末尾阿宝眼睛红红的,他做了个甩袖动作,慢步走出后院。静儿猛然想起结尾是宝玉扔了通灵宝玉离开了贾府,背后应该有贾府家人叫唤他。她追上去用越剧腔调叫道,宝玉!宝玉!她哑然失笑,弄得跟真的似的,真好玩!她以为阿宝逗她玩的,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个不祥的预兆。

薄暮时分,炊烟又起,鸡犬归家。静儿提一个拖把去河里洗,经过一户户人家时,飘来烤菜的淡香、咸鱼的腥香、霉干菜的浓香。南方人家的食菜习性各不相同,静儿的胃掀起一阵饥饿,她加快了步子。她将拖把搅进水里洗涤,望一眼对岸无边的稻田,一个细长的背影在阡陌间前行,她睁大眼睛细看,是阿宝,他穿着一件朱红夹克衫。静儿耳边响起阿珍的嘱托,阿宝,阿宝。她唤了几声,阿宝没回头。这个距离他已经听不到叫唤了,他两手抄在裤袋里,背影落寞,渐渐远去,直到变成一小点,消失在雾霭里。一种难以名状的古怪味缭绕在静儿心头。

晚餐时分,奶奶聊起了阿宝。阿宝的姑妈说,早想给他娶个媳妇,一个男人家侍候老太婆不方便,也好让阿宝脱身去寻个活赚钱养家,不过谁愿服侍我这个老太婆?谁愿意进我家的门呢?阿宝有福呢!有个姑娘看上他了,家境好,总买东西来看我,这姑娘如果额边没有胎记蛮好看的。就是阿宝不太上心,前脚她来,后脚他就走。这孩子真不懂事,不会挣钱还要挑,人家城里有当官的爹,还说会帮他找份活干。阿宝自小听话,这回他却一直与我僵着,天天拉着脸避着我,半夜里常偷着溜出去等五更才回来,不知干啥去了,这可咋办呢?她姑母私下里已答应姑娘的父母了,连大喜的日子都选好了,明日是订婚的日子,阿宝却走得人影全无。静儿的奶奶没多少文化,却是个现代做派,她劝道,强做要生事的,慢慢来,他要真的不情愿就别逼他了。现在小村里竟然还有这样守旧的做法,静儿觉得不可思议。奶奶递给她一个蛇皮袋,说阿宝日落前来过一趟。袋里有一个玻璃方框和一本归还的小说《神曲》。长方形玻璃框里镶了一幅画,静儿漫步于高楼大厦的背景里,栩栩如生,画框后面飘洒着两个草体字,追梦。静儿了解这幅画的主旨,那既是阿宝的理想,又是他的一份情义。可她的心已被墙堵死,没有了门,只有木讷地听着外面的呼唤声,置若罔闻。她把《神曲》从袋里横着取出来,一张两寸黑白照片轻轻飞落在地。上面是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小女孩,穿着梅花布罩衫,两条短短的麻花辫垂于双肩,瞳仁盈满天真和婉的光泽。静儿惊叹,怎会如此相像?定睛一看,我不也曾有过这样的辫子和花罩衫呀?她记起阿宝说过一个与她长得相像的女孩的事,他一时找不着她的相片,想必是这张了,估计是阿宝忘记夹在这本书里了。那么她是谁呢?静儿立时对这个女孩产生浓厚的兴趣,巴不得即刻就有答案。

在月光的余晖里庭院墙角的梨花惨白地孤立着,静儿房里的灯十一点才熄,野猫瘆人的叫声隐约从远处传来。床对面墙上一张老祖宗的相片在静儿眼前摇晃,忽地方框里的人像露出狰狞的面目,龇牙咧嘴扑了过来。静儿被囚禁在一个暗室里,窗外闪过林子的影子,静儿大叫,林子救我。林子转身,却是阿宝,静儿又大叫,阿宝,救我。阿宝冲过来,几只乌鸦从天上飞下来,变成黑衣人拉走了阿宝,静儿在荒山野岭里奔跑。内衣湿透了,她赶紧拉亮灯,庆幸是做梦。她不敢熄灯,许久才迷糊入睡。

这天是阿宝的订婚日,中午要在镇上最大的日升饭馆摆订婚宴,阿宝却没露面。

一早静儿去买油条,街上一群人围成一堆讨论着一条新闻。天亮时青河中央漂着一具浮尸,有人揣测是阿宝。阿宝确实一夜未归,他姑母远远看见尸首就抱头大哭起来,把尸首拨到岸边一看,不是阿宝!但是自那天后阿宝真的失踪了。阿宝几次与姑母谈拒婚之事均告失败,姑母为了让他死心塌地,将订婚日及婚期告诉他。阿宝对生活充满向往,善良孝顺使他无法违背可怜的老人的心愿,脆弱与无奈使他无法面对往后难以想象的生活。在矛盾面前他无从抉择,只有让自己消失。他去了哪里?有人说阿宝走之前还像往常一样吹着口哨,以他的良知怎会丢下孤苦的姑母?

漆黑的夜里,静儿常梦到黑衣人来敲她的门,窗外晃着阿宝僵直的背影。天亮的时候小镇一切如常,阿宝的事很快被人们遗忘了。只有他姑母总是在人前嘟囔着,阿宝在外面玩够了就回家了。事实上阿宝后来再也没出现过。

这天清晨,静儿睁开惺忪的双眼,拉开窗帘,在窗台花盆里浇了一杯水。迷蒙间她听见大门吱呀开了,有个细长的男人挑了一担水进来。静儿仿若看见阿宝低着头迈着谨慎的步子及其沉郁的神态。想起这个可怜人杳如黄鹤了,静儿心里如堵了一堆稻草。阿宝曾经离她那么近——她竟然没觉察他的心事。如果他将事实袒露,那么即便给他些许安慰也好。长假未完,静儿就收拾行囊回城了。她将夹在《神曲》里的小女孩照片插到钱包的相片夹里。

踩着秦宅外一块块被鞋底磨得发光的百年老石板,绕过一户户人家的灰色屋檐,迈过小桥,静儿又走进阡陌间。所有杂念被赏心悦目的黄花海驱散,她贪婪地呼吸着大自然的气息,享受着这似梦非梦的意境。人生该多一些美好,少一些遗憾,但是现实往往不能尽如人意。她不由自主地又想到林子,设想与他相遇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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