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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以毒攻毒

三天年刚过下来,村子里就传出一个消息,一个人人都愿意传、人人都不愿意接受的消息——于洪章开始吃“派饭”了。“派饭”原本的意思是,指派农户给来村工作的同志所提供的饭食。于洪章不是驻村干部,他没有资格吃派饭,是他自己硬往各户里“派”。确切地说,他吃的这饭应该叫“赖饭”。明明是赖饭,为啥硬把它叫成派饭呢?村里人觉得叫赖饭也得管他饭、叫派饭也得管他饭,为啥不拣好听地叫呢?

于庆章不是被扈所长“铐”在树上,等县公安局的专车来接吗?那是吓唬于庆章,他哪有权力指派县公安局?

大闹包子铺儿那天,扈所长把于庆章带到公社派出所,初步打算拘留他十天。公社分管政法的副主任虽不认识于庆章,但他了解于庆章。他对扈所长说,于庆章是个老光棍儿,你拘留他,谁来给他送饭?让他在咱这里吃上十天,四个煎包锅子“吃”下去了,那不等于他砸了六个煎包锅子吗?可怜于庆章连一顿“公家饭儿”也没混上,在晚饭前被无罪释放。

今日向何方?天都这么晚了,晃悠到家还不饿清了肠子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想到了公社食堂的吴传朋。

过去,于洪章一断顿就下户要着吃。自打上年开始,村里人慢慢“觉悟”了,懒得再给他了:都是一天八大两的定量,人家够吃他为啥不够吃?人家那八大两是搀上糠吃、包上菜吃,他是光吃净粮食;人家那八大两都是吃进去的,他那八大两起码有一半儿是转换成烟酒抽进去、喝进去的。换句话说,就是各家各户成年累月变相地供应他酒,供应他烟。

村里人“觉悟”之日,就是于洪章断顿之时。要饭不是抢饭,要到门上说没有,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走。于洪章伸着手入户,空着手出来的回数越来越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天数越来越多。他知道全村的人都在对付他,于是便想出了这个小名叫“赖饭”、大名叫“派饭”的新办法。

要饭是被动的,赖饭则是化被动为主动——我赖在你家不走,你还敢说没有?你舀上粥我就端碗,你熥出干粮来我就伸手。都是自家街坊爷们儿,谁好意思推我、谁敢推我?谁推倒我摔断我的腿,谁家花得就更多。

当然,于洪章也知道人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暂定一户赖一天,从村东头开始、一户一户往西赶。如果遇上脾气儿好、心底善良的,就把一天增为两天,特善良的再加一天。

罗三九虽不是最东头的一户,但于洪章决定把他家作为吃派饭的第一户。共产党员是为人民服务的,革命干部是为群众谋利益的,不先在他家吃、先在谁家吃?

第一天吃派饭,给于洪章的感觉还不错,罗三九一点也没小看他,让他和全家人同吃、同坐,只是全家人都搭拉着眼皮、搭拉着嘴角,都不怎么和他说话。

吃完晚饭往家走,罗三九竟然紧随其后,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这让他很是感动,当即决定明日再让罗三九“派”一天。

再“派”的这一天,罗三九一天没搭理他。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只大花猫赖在桌子底下不走,气得罗三九“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于洪章装做没听见,该咋吃还是咋吃,并有意把嘴“吧嗒”得响着点儿:你拍打桌子吓唬猫,我一点也不心虚。全村二百多户人家,一户“派”一天就是二百多天,大半年就下来了,难道我还在乎你这一天?多吃你这三顿饭,看重的不是三顿饭,而是为了讨个说法儿,为接下来的走家串户开个好头儿。以后每到一户人家吃派饭,跟户主打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在罗三九家吃了两天,在你家只吃一天。

于占吉住在村西北角,等轮到他“献爱心”时,于洪章吃派饭已吃了半年多,已到了三秋大忙季节。

“洪章叔,我咋看着你吃派饭吃得比原先瘦了?”对于于洪章这种要饭不要脸的选择,于占吉打心眼里赞同。不然的话,这大半年最少也得来他家吃上十顿二十顿的。

“占吉,让我吃上一天雪白的大馍馍解解馋吧!”于洪章说,“自打吃派饭到如今,我一顿面饭也没捞着吃啊!”

“庄户人家平日里舍不得吃顿面饭,赶上过节谁家不改善改善生活?”于占吉对于洪章刚才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你咋说一顿面饭也没捞着吃呢?”

“我到谁家、谁家就不吃面饭,不到谁家、谁家就有可能吃面饭。不让我吃饭叫没有善心,过节不让我吃面饭但粗粮管饱,也应该算他们没有善心!”于洪章冤枉得眼看就要落泪了,“炒菜不用油、用水炒,不知是家家户户挤眼儿、弄鼻儿商量好了对付我,还是各户对付各户的。他们是为着我去,一天、两天不见油;我是天天不见油,象话吗?人心都让狗吃了。”

“吃过这轮儿派饭来,还准备吃下一轮儿吗?”面对着瘦得皮包骨、瘦得三根筋挑着个大脑袋的于洪章,于占吉估计,再要轮上一轮儿的话,就会把他从地上轮到地下头去了。

“不轮了,不轮了。”于洪章说,“要饭也好、派饭也罢,都算是吃‘百家饭儿’。依我看,百家饭儿比起‘公家饭儿’来差远了。”

“通往‘公家饭儿’的那张通行证,就掌握在公社派出所手里。”于占吉说,“他们不‘推荐’你,你就吃不上。”

“不‘推荐’是怨我犯的那错儿小。”于洪章说,“象我这个岁数想靠‘打砸抢’,靠小偷小摸已经进不去了,只有犯政治错误才能一犯一个准。”

“政治错误?”于占吉吓了一大跳,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于洪章竟敢公开说出来。

“对,政治错误。犯这种错误不着动力气儿。”于洪章说,“只要上、下嘴唇儿忽闪几下子,能发出声音来就行。”

“那……那你得寻找到合适的机会呀!”一提到政治错误,刚才还热得满身是汗的于占吉,一下子就戒了汗、浑身凉飕飕的,但凉得一点也不舒坦。

“过年、过节、过生日,对我来讲早就没有了盼头。”于洪章说,“我盼的就是‘机会’。”

从秋盼到冬,尽管机会来得超出了于洪章的预期,但还是来了。腊月二十这一天,县法院在临河公社召开公判大会,对十九名刑事犯进行公开宣判,要求各大队的革命群众都参加。要求归要求,但参加的还是不如不参加的多。不多还近万人,全参加根本盛不下。之所以把会场设在临河,是因为十九名罪犯中,有将近一半儿是这个公社的。

开会的这一天,于洪章刮了刮胡子、洗了洗脸,穿上仅有的一身没补丁的衣裳,一大早就离开了村子——今日是临河大集,他的早饭还在集上呢!

在通往临河的路上,看他那身穿戴、那高兴劲儿,根本不象是参加公判大会的,而象是去走亲戚的。

每逢临河大集这一天,于洪章的早饭、午饭都在集上吃。自从他大闹包子铺儿后,咬一口就冒热气的囫囵包子是捞不着吃了,他只能手面子朝上,从吃包子、吃馍馍的人手中,一口儿一口儿地要着吃。

让想在集上吃饭,想在集上要饭的人没料到的是,今日大众饭店接公社通知,全体职工都去参加公判大会,等散了会再开门营业。

想买饭吃的只能干咂嘴儿,想从吃饭人嘴里要饭吃的于洪章,理屈得连嘴都不好意思张了。中午饭已用不着自己安排,可这顿早晨饭还得吃,不吃心慌,不吃喊起口号来声音就不洪亮。没办法儿,他只得从集上的大街转入集上的小巷。走家串户混了个半饱儿,等赶到公判大会会场,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审判台坐北朝南,是用木桩、木板临时搭建起来的。应在主席台就座的有关领导已全部就坐,应在主席台前“就站”的罪犯还在台下。

于洪章刚想在主席台前的一角“就座”,一个戴红袖章的年轻人迎面走过来问道:“爷爷,您是哪个大队的?您找谁?”

“我是于家屋子的、谁也不找。”于洪章说,“我那腿脚不好,在台下站多了时候不行,想倚着这根台柱子蹲蹲、坐坐,看看热闹儿。反正又不碍你们的事。”

“不行。是哪个大队就到哪个大队所在的地方去。”“红袖章”说,“不是与大会有关的人员,谁也不能到台上来。”

于洪章还想再缠磨缠磨他,被“红袖章”假扶真推,用柔软的方式硬把他推了下去。

台下横插着一趟贴有白纸的木牌儿,木牌儿上分别写有各大队的名字。由于场地东西短、南北长,木牌儿与木牌儿之间仅有一庹左右的距离,每个大队的与会人员只能挤下四路纵队,人多的只好无限度地往后“纵”。“纵”得认不出主席台上的面孔了咋办?没办法儿。

于洪章无奈来到了写有“于家屋子”的木牌儿跟前。紧挨木牌儿站着的几个年轻人嫌他脏,但又不能撵他,只好找来两块囫囵砖在木牌儿旁边一摞,又从场地边上扯来两把干草,把他按在了这个带有“软垫子”的硬座上。于洪章一下子矮下去大半截,脏也随即减少了一大半儿。

让于洪章感到庆幸的是,于家屋子的木牌儿基本上算是和审判台正对着,他在台下喊,领导既能看得清,也能听得见。

“把犯罪分子押上来!”随着主持人一声令下,十九名罪犯一字儿排开,大躬腰站在审判台上,把腚撅给了各位领导,把头顶展现在了革命群众面前。

“我看这次判决太缺乏人情味儿,特别是那些牌子上打着叉号的罪犯,今日都腊月二十了,咋不让人家‘喘着气儿’过下这个年来?”人群中不知谁冒出了这么一句。

“早走晚走都是走,混到他们这个份儿上,你寻思还盼年吗?还拿着过年当回事儿吗?”吴三九说,“依我看和娶媳妇一样,要紧的是挑拣个好日子。今日是双月双日子,比正月里的任何一天走都好。”

“广大的革命群众请注意——”刚才给于庆章叫爷爷的那个“红袖章”,对着台下拍了拍手说,“每审判完一个罪犯,我就领着大家喊口号。我喊一句,大家跟着喊一句。”

听到这话,于洪章坐不住了,他拍打拍打腚上粘着的干草,站了起来。他担心口号中没有他准备的那一句。其实,没有也不要紧,“红袖章”不喊他照样可以喊。当然还是有好,有那一句的话,他于洪章喊起来顺理成章。

审判开始了。审判完第一个罪犯后,“红袖章”憋足了劲、涨红了脸,伸出握成拳头的右手大声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坚决镇压反革命、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

当听到喊“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这一句时,于洪章为之一振,他精心琢磨的那句口号,就是由这一句演变而来的。

审判完第二个罪犯后,“红袖章”又伸出了右手,前几句口号于洪章没跟着喊,他在为“红袖章”喊他所需要的那一句时作准备,他在为喊那一句中的最后四个字而积蓄力量。

当革命群众跟随“红袖章”喊“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时,于洪章故意慢了半拍儿;当革命群众喊到“万寿无疆”时,他才喊到“敬祝毛主席”;当他喊最后那四个字时,周围的口号声已经停下来。由于喊最后这四个字时是积蓄了力量、掷地有声地喊出来的,周围的人都听得很清楚。正因为听得很清楚,所以才把周围的人惊呆了、吓傻了,把“红袖章”的脸吓黄了,他瞪向于洪章的那两个眼珠子,眼看就要鼓出来了。

“你……你刚才喊的是……是什么?”“红袖章”筛糠似地哆嗦着,话都说不成句了。

“什么?你还想让我再喊一遍吗?”于洪章昂起头来微笑着问。

“不不不,不不不。”“红袖章”吓得一口说不过六个“不”,两口才说出来。

法院院长破例中断审判,走下审判台,来到了于洪章跟前。领导自有领导的高明之处,他决不会象“红袖章”那样幼稚地问“你喊的什么?”这样问出来的反动口号,与问者有脱不开的干系。

院长上下打量了一下于洪章,用很严肃的口气问;“刚才你是不是喊错了口号?”

“没错。不信我再喊给你听听。”真正破罐子破摔的“无产者”是无所畏惧的。于洪章振臂高呼,“敬祝伟大领袖……无寿无缰。”

“啊……啊啊,”尽管院长发出的这一声“啊啊”是尖叫,但还是被周围众多“啊啊”的尖叫声所吞没。

“敬祝伟大领袖……”于洪章喊上瘾来了。

“抓现行反革命,抓现行反革命!”院长失态地、声嘶力竭地大喊。

话音未落,“红袖章”们扑到于洪章跟前,铁钳似的大手攥住他的胳膊腕子,把两条胳膊猛地反剪到背后,押到了审判台上。

“你们不是不让我上台吗?”于洪章嘴上虽说着风凉话,但心里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台上的领导和台下的群众(于家屋子的群众除外),都不知于洪章是怎么想的。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进入国家政法部门的下属单位后,生活有规律、按点上下班儿,既不愁吃、愁喝,也不愁穿,比在村里东讨一口、西要一口强多了。

宣判完毕后,院长在作总结发言时说:“这是一次让阶级敌人闻风丧胆、让革命群众扬眉吐气的大会,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大会不光按时完成任务,还‘超额’完成了任务——现场逮捕了现行反革命分子于洪章。等待于犯洪章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此话一出,原本严肃的公判大会,竟然在笑声中结束。

孩子们走得快,等于占吉到家,大门早已敞开。听到爹那熟悉的咳嗽声,吉明从屋里跑出来,悄悄把嘴凑到了他的耳朵上:“俺姐姐哭了。您进门时刚停下。问她为啥哭,她不说。”

“这还用问吗?吉霞心太软,一准是看见于洪章让挨饿逼得走了这条道儿,心里不好受。”于占吉说,“我看见他临走时那五花大绑的样子,也觉得不是个滋味。但一想到绑了去有管饭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您听,”吉明朝西屋里指了指说,“又哭开了。”

“我去说说她的。”于占吉在西屋屋檐下咳嗽了两声,慢慢推开了虚掩着的门,“霞啊,你洪章爷爷……”

“不是因为他。”吉霞打断爹的话继续哭,“呜呜呜……”

“那你是为啥哭?”于占吉紧张起来。

“于汉甲……他……”吉霞哭得更厉害了“他今上午欺……欺负我。”

一听这话,于占吉腿肚子软得眼看就要站不住了。遇上这种事,当爹的不好意思细问,为闺女的也不愿细说,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找帽子家,通过她的嘴再把话传给他。

原来,在公判大会即将开始前,对吉霞早有图谋的于汉甲,借自己身为领队,可以随便往纵队中穿插的小权利,悄悄穿插到了她的身后。当人们不得不伸出右手喊口号时,于汉甲的左手紧紧攥往了她那只毫无设防的左手。都忙着大声喊,都抬头向前看,没人注意到下边的这个小动作。后面的人一个劲地往前挤,前面的人没法再往前,人与人之间的密度越来越大,前一个人的脊梁和后一个人的胸膛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吉霞想跑没法跑、想逃没处逃,唯一的出路就是和前面那个人调换一下位置,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打算——无因无由地调换位置,引起周围人的怀疑咋办?假如于汉甲死赖着不撒手,调换位置时让周围的人发现咋办?从大会开始到结束,吉霞觉得自己就象是一个被劫持的人质,直到离开会场回到家里,委屈的泪水才敢伴着哭声滴落下来。

帽子家转告完吉霞的这番话后,冲着于占吉直叹气;于占吉听完这番话后,冲着帽子家叹气,两人谁也没想出好主意。

“她大娘,帮着我想想办法儿吧。”于占吉说,“吉光、吉亮都走了,他这是欺负俺家里没有人啊!”

“又不想嫁给他、又惹不了他,这该咋办才好呀?”帽子家唉声叹气地走了。

目送帽子家消失在胡同的尽头,于占吉有一种不愿进家门的感觉:洪章啊洪章,你这一步算是走对了,你振臂高呼的那一刻,眼馋得我直想走你这条道儿。这事儿也太便宜了,用打个喷嚏的那么点劲儿喊个口号,马上就有管饭的。要是赶上运气好判个无期,那就赚大了。可我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往你这条道上走,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有孩子拖累呀,我那任务还没完成啊!

不愿进家门也得进,看来今中午这顿饭,我不打谱儿做是没有做的了。于占吉唉声叹气地凑到了锅台跟前。

接连三天,一家三口就象是哑巴了一样。这三天,吉霞为自己的事日思夜想,想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办法:“爹,我的婚事原打算全由您作主,现在让于汉甲这么一闹腾,逼得我改变了主意——我的婚事我作主。”

“你的意思是已经有目标了?”于占吉急着问,“他是谁?”

“于汉湖。”吉霞说,“要想治住于汉甲这个无赖,我也只有找他了。”

“闺女,你能相中于汉湖吗?”于占吉担心地问,“你可不能为了一时解恨,而让自己受一辈子委屈啊!”

“他家里‘汉’字辈儿的这些弟兄们,我一个也没相中。”吉霞说,“但要从‘汉’字辈儿的这些‘瓜’里挑‘瓜’、‘枣’里挑‘枣’的话,于汉湖就算是好瓜、好枣。”

“光有咱这头儿同意,只能算是成了一半,还得想办法儿问问人家。”于占吉说,“要不,我让你帽子大娘去他家串通串通。”

“这事您就别管这么细了。托人倒提媒,我还觉得掉价儿呢!”吉霞心想,没有把握我能跟您说吗?家庭出身不好最遭殃的是未婚男,未婚女都不怎么受牵连。如果吉霞把这几年收到的求爱“纸条儿”拼贴起来,足够糊她床跟前那面墙的。

农村小伙子大都文化程度低,想说的话很多但写不出来。其实,初次求爱也用不着多说,说多了反而弄巧成拙,写上一句两句的,也就试探个差不多了。有的写道:今后晌吃了后晌饭,我到你家屋前那个柴禾垛跟前等你。还有写得更简单的:我相中了你。

如果在柴禾垛跟前等约会的小伙子,坐得一低头、一低头的直打盹儿,那就赶快回家睡觉的算了,她要真想来的话,说不定你还没吃饱她就早坐在那里等你了。如果写“我相中了你”的这个小伙子,收到对方多一个字的纸条儿:“我也相中了你。”那么,这两张纸条儿对他俩来说,就有了毛主席语录一半儿的功效——两句顶一万句。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写在三十二开的纸上显得空空荡荡,显得好象是没啥写,说得更直白一点儿就是显得没文化。假如这句简单的话写在十六开的纸上,那就更显得没文化了。于是,纸条儿便成了最节约、最简单、最一目了然的情书。

把纸条儿送给对方的机会多吗?多得很。年轻人天天在地里干活儿,他挨着她、她靠着他,他瞅准时机推推她的胳膊,她把手丫儿一张也就接过去了。有没有递过去对方不接的呢?这种可能性几乎是零。因为人人都有好奇心,纸条儿是求爱条儿的可能性最大,但万一不是、万一是在城里给她找个临时工干干呢?

有没有接了纸条儿不回纸条儿的呢?有的是。吉霞就属这种情况。她思想比较守旧,她认为向她求爱必须通过正规渠道,必须先和她爹取得联系。所有写给她的那些纸条儿,在她眼里都和白条儿差不多。于汉湖曾递给她一张“我相中了你”的纸条儿,得不到回条儿的他,就象是被她扇了一巴掌。

吉霞看不上于汉湖,他虽不象于汉甲那样坏,但他有勇无智,她和有勇无智的人拉不上来。假如非要从他身上挑一点可爱之处的话,那就是他在没接到回条儿之后,见了她所表现出的那种害羞的样子。别说他还有这点可爱之处,就算一点可爱之处也没有,为了制衡于汉甲,她也得强迫自己去爱他、去适应他。

吉霞在无奈中把拧开的钢笔,放在了一张烟卷儿盒纸上。该咋写呢?是写一张迟到的回条儿,还是写求爱条儿?他那张求爱条儿都写了快两年了,现在再写回条儿还合适吗?不合适就应该写求爱条儿,可主动给他写求爱条儿,她又实在有些不情愿。钢笔已悬在了烟卷儿盒纸的上方,就是拿不定主意该咋写。唉,都腊月二十几了,过下年来再说吧。

年初三,吉光、吉亮都带着媳妇、孩子来“走娘家”,得知吉霞的遭遇,兄弟俩气得直喘粗气。喘粗气就是想不出对付于汉甲的好办法儿。当吉霞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时,兄弟俩只得同意她的看法儿。

“这可就怪了,咱爷仨又没商量,看法儿咋就一样呢?我也是瞅着汉湖这孩子不错。”于占吉原本以为两个儿子脑袋瓜儿灵活,在吉霞的婚事上能有好点子,现在看来谁也帮不上吉霞的忙。帮不上忙就只能说好,两个儿子说好、他也随着说好。

爹同意、哥同意、全家都同意,也就是说她这辈子注定要嫁给于汉湖了。可一想到真要嫁给他,面对着自己的亲人,委屈的泪水又一次伴着哭声滴落下来。

“你俩先出去玩玩儿的。”打发走小绵和爱红,吉光对吉霞说,“就算你选中于汉湖是被逼无奈,可他除了心眼儿比你直点儿,哪方面也不比你差。家庭出身对闺女们的影响虽不大,但总是有影响。他不在乎咱那出身成分,主动追求咱,这就满不错了,真要能如愿嫁给他,你这婚姻就算再顺利不过。要是这么顺利的婚姻也值得在俺面前哭的话,那我得到大街上哭的。”

吉亮说:“要是这么顺利的婚姻,也值得在俺面前哭的话,那我得找个绳子头儿上吊的。”

两个当哥的帮不上吉霞的忙,也只能用这种办法来安慰自己的妹妹了。

女人们喜哄。见爹和哥都一个劲儿地说好,于汉湖在吉霞心目中的印象,比原先高了一个档。

“霞啊,不让你帽子大娘串通,你自家可得抓紧联系啊!”于占吉提醒她说,“咱商量的这事汉湖又不知道,他要是在这个当口儿和别人家那闺女见了面儿,那可就麻烦了。”

“慌啥?这不是还没过完年吗?”吉霞嘴上说不慌,心里正急着不知该写“回条儿”,还是“求爱条儿”呢!问爹难以启齿,问哥不好意思,还是问问吉明和两个嫂子比较合适。

把自己的难处向两个嫂子一透露,她俩都说写“回条儿”比较好。因为写“求爱条儿”是被动地求人家,写“回条儿”就能变被动为主动。

吉霞说:“他那张‘求爱条儿’是两年前写的,到现在才写‘回条儿’,不显得太晚了吗?”

“太晚怕啥?一句话就能把时间拉回来。”吉明离开西屋往北屋里走,等走到自己的课桌跟前就想好了,他把想好的话顺手写在一张废纸上,交给了姐姐,“比照我写的这一句抄下来就行。”

吉明写的是:经过两年多的观察,我终于相中了你。

一看这话,吉霞觉得妙极了:“我从年前想到年后都没想出该怎么写,你一下就编出来了。不服不行啊,文化水儿深了就是管用。”

写好后吉霞忽然想起,这送“回条儿”也是件麻烦事儿。年轻人传递纸条儿往往是在有农活儿的时候。队长把上工钟一敲,社员们不想凑到一起也得凑到一起,纸条儿随时都有机会递过去、接过来。眼下刚过了年,咋送?等出去正月开了农活儿再说吧。

开春第一桩农活儿就是砸坷垃。耕起来的地不砸坷垃就没法儿播种。

砸坷垃是一桩凭良心的活儿。坷垃地里没有行、没有垄,社员们在地头上一字儿排开,约摸着间隔开一段距离,“啪嗒、啪嗒”地往前砸,边砸边拉呱儿。有时拉到热闹处,落下来的榔头忘了举,举起的榔头落下来砸不到坷垃上。拉到更热闹处,“啪嗒”声没有了,所有的榔头都变成了拐杖,所有的脖子都扭向了拉呱儿人的脑袋,不光听得入耳,看得也入眼。此时来砸坷拉的社员们,已忘了自己是来砸坷垃的了。

吉霞见于汉湖的榔头和自己的差不多大,下午就把家里那个大一点的榔头扛了过来:“于汉湖,和你换换榔头用。你那劲大,用俺这个大的。”

收工后,吉霞故意走在后头:“于汉湖,把榔头换过来。”

刚来时换榔头,周围有许多社员在场,所以于汉湖显得很自然;现在再把榔头换过来,于汉湖面对的是吉霞一个人,所以又开始紧张、又开始脸红,换过来就想走。

“急着跑啥?掉了东西了。”吉霞把纸条儿扔到了他的身后——她压根儿没打算把纸条儿亲手递给他,她不愿对这个并不理想的男人,行如此“大礼”。

于汉湖猛一回头,发现了身后的纸条儿,扔下榔头就扑了过去,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

刚拿起来时心跳得厉害,随着纸条儿慢慢展开,脸上的笑纹很快便聚集起来。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于汉湖边走边看,看了一遍又一遍,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加快。

“掉了榔头了。”吉霞在后面提醒他。

完成了纸条儿的相互传递,离约会也就不远了。初春时节约会不具备“花前月下”的条件——开放在于家屋子一带的花,此时连骨朵都没长;月下更不行,月下很冷。

第一次约会,吉霞选中了于汉湖家的草垛。这里离他家虽近,但离大道远,不容易被外人发现。

于汉湖预先在草垛一侧掏了个能坐俩人的洞,然后用两个棒子秸挡严,进时把棒子秸往两边一挪洞门就开,进去后把棒子秸往中间一凑洞门就关。

谈了不多时,吉霞就主动把于汉湖的右手拿到了自己的左手上。刚开始,他只敢轻轻地抚摸她的手;慢慢地,他已敢轻轻地捏;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把她柔软的小手,攥在了他的大手之中。

“哎哟,哎哟,”吉霞赶忙把手抽回来,“我这只手筋也胀、骨节也肿啊!”

“咋伤着它了?”于汉湖关心地问。

“那天开公判大会时,于汉甲仗着他是领队,可以随便插队的便利条件,不知啥时就已站在了我的身后。”吉霞对着于汉湖诉苦,“他趁人们都举起右手喊口号时,用左手紧紧攥往了我的左手,比你刚才攥得紧多了。这时人们都往台上看,没有谁会注意到下面的小动作。我想挪动到我前面那个人的前面,又怕他攥住我的手不放,反倒被人发现。没办法儿,只能喊一次口号让他狠狠地攥一下,那天你又不是没在现场,那是喊了多少次口号啊!”

“从‘坚决镇压’到‘万寿无疆’,”于汉湖扳着指头算道,“一共是八个。也就是说,每审判一个罪犯,就把这八个口号喊一遍,那天被审判的罪犯是十九人,再加上于洪章这个还没判刑的,一共二十个,‘二八’就是一百六十遍呀!”

吉霞的本意是说喊的口号多,并没有问他喊了多少口号,谁知他竟扳着指头认真地算起来。她又一次找到了他的可爱之处。

“于汉甲这个狗日的!”于汉湖算出了喊口号的次数,另一个数也就自然而然地算出来了,“这么说,他这个狗日的整整攥了你一百六十下儿?”

“你这算术课学得比我好。”吉霞见于汉湖认认真真地骂他亲叔为狗,感到很解恨。

“他欺负你的时候,还不知道咱俩的关系。”于汉湖说,“要是他明明知道、硬这样做的话,看我不打得他拉到裤里。”

“知道。不久前他想欺负我,我忙对他表白,说汉湖给我递过纸条儿,我正考虑和他联系呢!于汉甲说,考虑跟他联系就是还没跟他联系,不算数儿。我给你写过好几张纸条儿,你不也是‘考虑跟我联系、还没联系吗?’末了,还是没脱了让他赚便宜——紧紧搂住我的脖子、狠狠亲了三下。”在这一段话中,“不久前”实际上是一年多以前,“正考虑跟他联系”实际是压根儿没考虑,“紧紧搂住脖子、狠狠亲了三下”实际是轻轻搂了一下脖子。吉霞缩短时间、夸大事实的目的,就是暗中调拨一下他叔兄弟俩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说,他在公判大会上攥你的手以前,就知道我给你写纸条儿,就知道你正考虑和我联系这件事了。”黑暗中看不见于汉湖的表情,但明显听出他的喘气声有点粗。

“乍一看憨乎乎的,没想到脑袋瓜儿领会事儿还挺快。”吉霞不失时机地夸了他一句后,继续添油加醋,“都知道于汉甲仗着家大户大欺负人,真不敢相信他连自家那亲叔兄弟也欺负。”

“这个老狗日的,这个甲鱼!看我不狠狠地收拾收拾他。”于汉湖两手绞握在一起,挤拧得那指骨节嘎吧嘎吧直响。

“谁知道你是真收拾他还是假收拾他?”吉霞说,“不让我看见,我就不信。”

“收拾他就是为了给你出气。”于汉湖说,“不让你看见能算数儿?”

第二天上午砸坷垃,于汉湖故意凑到了于汉甲跟前——具体说就是站到了他的右边——和他并排往前砸,以便寻机找茬儿。

于汉甲好象有了某种预感。于汉湖往他跟前靠靠,他就往一边躲躲,再靠他就再躲。

原先于汉湖以为,只要他俩的肩靠在一起,那么他就会以于汉甲撞他为借口,挑起事端。可于汉甲死活不上钩。他等躁了、等不及了,趁两边的社员们不注意,猛地抬起脚,狠狠踩在了于汉甲的脚面子上。在踩的同时还玩了个恶人先告状:“你踩我那脚干啥?”

于汉甲尖叫一声,手撑榔头杆儿往左前方一跳,和于汉湖保持着一榔头杆儿的距离:“你让社员们说说,到底是谁踩谁?”

社员们刚才是以拉呱儿为主,捎带着砸坷垃。经于汉甲这么一问,没有一个说话的了,光成了砸坷垃的了。榔头高高地举、重重地落,坷垃在榔头下面开了花。这一刻,社员们几乎全都变成了五好社员;这一刻,生产队赚了大便宜。

“我问你,开公判大会的那一天,你为啥偷偷摸摸地攥吉霞那手?”于汉湖边问边用榔头敲打着于汉甲的榔头。

“那……那天我还不知道你俩有这层关系。”于汉甲说,“要是知道的话,我决不会这样做。”

“不知道?”于汉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久前,吉霞和你说没说过我给她递纸条儿的事?”

“哦……是说过。”于汉甲也想不起具体是啥时说的了,反正觉得时间很长了,“那……那是很久以前说的,不是不久以前说的。”

“很久以前你还没出生呢!”于汉湖又用榔头敲打了一下于汉甲的榔头,“我问你,吉霞都考虑给我写回条儿了,你咋还搂住她的脖子亲了三下腮?”

“考虑写回条儿就是还没写回条儿。再说,我只是搂了搂她的脖子,压根儿没亲……”于汉甲觉得下面的话难以出口,就把“她的腮”省略了。

社员们听了都想笑,但又不敢笑。身体里用于笑的那股劲儿无用武之地,只好拐了个弯儿钻进胳膊里,于是榔头举得特别高,落下来的力度也就特别大,该砸三下才有可能砸开的大坷垃,只一下就四分五裂了。于家两兄弟因争吵耽误的活儿,全被社员们替他俩补上了。

“你这是自家打自家那嘴,搂脖子不叫亲叫啥?明知我跟她好,还一次又一次地欺负她,我看你那良心是让狗吃了。”于汉湖越说越生气,“我看你他娘的是欺负她娘家没有人儿!”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你竟敢站在反动的立场上,为地主羔子辩护!”从一开始就处于被动的于汉甲,抓住于汉湖的这句话后,自以为占了主动,“我就是欺负她娘家没有人儿,我就是愿意地主家绝了后,所有贫下中农都愿意地主家绝了后。”

“你他娘的当了这几年造反队长,正儿八经的事一遭儿也没干,就学会了油嘴滑舌。我护着吉霞你给我上纲上线,你搂她那脖子、攥她那手,咋不给你自家上上纲上上线?”说话间于汉湖已举起了榔头,“我今日非要护着地主子弟,打你这个贫下中农不可。打完了你爱咋上纲就咋上纲,爱咋上线就咋上线。”

于汉甲赶忙举起榔头迎榔头。他虽不如于汉湖的力气大,但动作比于汉湖灵活得多。

“咔、咔、咔!”两个榔头在空中相遇。榔头是用来砸坷垃的,榔头砸榔头搁不住砸。几个回合下来,只听“咔嚓、咔嚓”,两个榔头头儿几乎同时飞了出去,“长锤”对打刹那间转化成“长棍儿”对打。

“咔嚓、咔嚓……”,两人的“长棍儿”先后断成了几截,“长棍儿”对打变成了“短棍儿”对打,这意味着对打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于汉甲充分利用行动敏捷的优势,乘于汉湖不备,用左手攥住对方的短棍儿,抡起自己的短棍儿就想打。

于汉湖充分利用劲大、腿长的优势,还没等对方的棍子打过来,就已对准对方的肚子猛地踢了一脚,于汉甲利利索索摔了个仰八叉,后脑勺碰在一块大坷垃上,疼得他抱头没法儿鼠窜,边哎呀、边叫娘、边打滚儿。

他先踢了于汉甲的肚子,紧接着坷垃又帮他“砸”了于汉甲的脑袋,于汉湖还不想饶他,还打算再找几个重点部位整治整治他。

从他搂吉霞的那条胳膊的胳膊腕儿上,捏起一小撮带皮肉,倒转、正转地狠狠拧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提,手腕儿上立刻长出了一块配有青紫色外壳的“手表”。在往外“长”的过程中,疼得他杀猪似地嚎叫。

轮起巴掌打向他左手的手背(实在是委屈手背了,因为在公判会上搞小动作的是手心),直打得“旧手背”上又生出一个“新手背”,新手背红得发紫,明得透亮。

整整一个上午,社员们一边挣工分,一边欣赏“文艺节目”:挣工分靠的是用榔头砸坷垃,欣赏的这“文艺节目”的题目是,“于汉湖痛打于汉甲”。

整整一个上午,吉霞既解恨、又生气。让于汉湖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气得她那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有好几次她想扛起榔头走,但最终还是退了回来:走了白走,走了是捂着耳朵偷铃铛;走后他俩不是该咋胡扯、还是咋胡扯吗?听宁可在这里生气,也不在家里生气;在家里生气白生气,在这里生气还能“气”出工分来。

收工时,吉霞不敢抬头,总以为社员们都在看她、都在笑话她。大路是不能走了,她只得抄小路、走弯道儿,转转悠悠地回到了家里。

往后就和这样一个直来直去的人在一起吗?吉霞躺在床上想,真要是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话,让人难堪的场面儿就会一个个在后面排队,她越想越觉得难以接受,又一次委屈地哭起来。不过这一次没让家里人听见,因为她是嘴贴枕头哭的。

用哭声把委屈释放出一些后,她又反过来安慰自己:我虽不爱他,但他很爱我、很听我的话。没有条件找到一个我爱的,就找个爱我的吧。

“霞啊,都晌午歪了,还不过来吃饭吗?”于占吉站在北屋门口朝这边喊。

吉霞拢了拢头、擦了擦脸,装出一副挺高兴的样子,走进了北屋里。

“今上午砸坷垃时,我让于汉湖狠狠地打了于汉甲一顿。”吃饭的时候吉霞对爹说。

“吉霞,往后咱再也不怕于汉甲了。你替你哥和我解了恨、报了仇!”于占吉把吃到半路儿的干粮一放,禁不住拿过瓶子倒上了一小盅儿,“霞,知道你这一回用的是哪一计吗?”

“俺光知道找了个不称心的对象,”吉霞说,“俺不懂什么计不计。”

“不懂计的比懂计的用计还高明。”于占吉说,“你用的这一计叫‘以毒攻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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