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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1)

自从凌清扬光顾白云塔画室后,郭煌对凌清扬的相邀不再推就。这天上午,他把托裱好的《昭君出塞图》带到了格格府。凌清扬一看郭煌如约而至,忙从宽大的老板台后快步迎出:“哟,大画家来了,也不电话通知,我们也好门口迎一迎嘛。”凌清扬既亲热又随和,还显出难得的殷勤,这让郭煌的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郭煌打开了那幅《昭君出塞图》,画功三分在装裱,由于加了锦缎的边框,画中人物更加明亮妩媚,光彩照人。郭煌偷眼看去,发现今天凌清扬穿着特别漂亮,墨绿色的条式旗袍,衬出雅致高贵的气质,两条玉臂光滑细腻,全身曲线毕露,风韵十足。

凌清扬带着郭煌在酒店各个厅堂转了一遍,细心倾听郭煌对酒店布置的构想,竟然和自己不谋而合。郭煌建议:梁州乃是古都,室内装潢设计应以唐宋诗词为内容,构画出皇皇盛世,彰显百家儒雅风流。两人谈意甚浓,不觉来到酒店的后院,这里和营业楼用墙隔开,非常僻静,正是凌清扬新建的两层居室楼,楼前有两株茂盛的海棠,枝叶遮映着楼后的一道穿廊,曲径回栏一直通向后院的一所仿古的青砖平房。

一进室内,郭煌愣住了:这里是一间宽大画室,画案、墙面布置得井井有条,摆放着名贵的砚台、古墨和各式毛笔,窗户全被新式的遮光百叶窗帘挡住,阳光从鹅黄色的窗叶透过,屋里光线既明亮又柔和。连休息用的单人卧具和沙发都一应俱全,几束文竹和紫罗兰的盆景疏枝淡雅,使屋内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凌清扬笑着对愣在那儿的郭煌说:“酒店里需要的画很多,请你这样的大画家可不能怠慢,这是临时给你准备的画室,也不知道是不是称心如意,你平时用餐,我叫服务员给你送来,不必到外面吃了。”

“凌总替我想得这般周到,我是受之有愧呀,不过……”郭煌欲言又止。

凌清扬立刻猜到他的心思,“你放心,除了送饭的,没有任何人会打扰你,你可以从后院的偏门过,不用经过酒店,这是后门的钥匙。”郭煌接过钥匙,心头一阵温热,也涌上了一种奇妙的预感。

凌清扬安顿好郭煌,便匆匆离去。这一去竟一两天不见了踪影,不知是怕打搅郭煌,还是被店内事务缠身,竟不得而知。郭煌顿觉这个女人有时让人真不好捉摸,忽而让你觉得热情可掬,忽而又让人觉得遥不可及。愈是这样,倒愈勾起了他拂之不去的猜测。

郭煌独自忙碌了几天。这天中午饱餐后,午休了片刻,醒来时,却看见凌清扬正坐在对面。他一骨碌爬起来,揉揉发涩的眼睛,大概因为自己的酣睡之态被凌清扬看了许久,便不好意思笑道:“睡过了,睡过了,一合眼就当不了自己的家了。”

凌清扬从沙发上款款起身,给郭煌倒了杯水道:“我刚刚看了你上午绘制的草图,果然出手不凡,我这些天只顾处理生意上的事,冷落了大画家,实是身不由己。”凌清扬说着,神情中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快意。她告诉郭煌新型材料厂万事俱备,已经试车准备投产。

对生意上的事郭煌没兴趣,而且对凌清扬如此热心帮助龙海更不解其意,便问道:“凌总您成了普度众生的观世音了,连这种人也去帮他,还不如喂一条狗,扔给一根骨头还摇一摇尾巴呢。”

凌清扬笑了:“我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佛家只讲慈悲,慈从悲来,大彻大悟,与世无争,只要对梁州人有好处就行,况且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嘛。”她着意打量了郭煌一眼转而道,“这几天实在太辛苦你了,下午正好无事,待会儿能不能到我住室一坐,咱们喝点什么。”

凌清扬匆匆走了,郭煌一时无心写画,兀自坐着发呆。沙发上此时还存留着凌清扬的体香,这让他既清醒又朦胧:这女人确实深深吸引了他。自己一生浪迹天涯,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气度雍容、善解人意的女人,尤其是那绝无瑕疵的身段,不由得使画过众多模特儿的他生出了几分非分之想。

自从与白舒娜失恋之后,他对女人怀有一种深深的戒意。凌清扬的出现,让他对女人又有了别样的感觉,尤其是对方那高深莫测的眼神,收放自如的笑容,文雅聪慧又带有几分丈夫气,并且对字画有着非凡的鉴赏力。郭煌感到自己的苦闷烦忧和落落寡合,竟能全在她细雨润物的圆通中化为乌有。这些秉赋和自己曾有肌肤之亲的白舒娜相比,凌清扬更像一本装潢精美的名著,内含的风情韵致读之不尽,欲罢不能。可他惟一闹不明白的是,这个来路不凡的女老板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来了梁州,又为什么对自己情有独钟呢?

现在郭煌走进了对方的住宅。这是座欧美古典风格的复式小楼,室内装修是以鹅黄为主的色调,打着深红细线的条饰,地下铺着厚厚的阿拉伯提花地毯,显得既温馨又凝重。进门客厅正面墙上就挂着那幅“昭君出塞图”,这让郭煌不禁有些飘飘然。

上得二楼,中央的小过厅窗帘紧闭,一席五颜六色的菜肴,放置在造型优雅的玻璃砖面餐桌上,烛光闪亮处,只见酒瓶已经打开,桌旁还放了一盒高级香烟和烟缸,这很能看出凌清扬做事的习惯,连极小的细节都不含糊。

两人就座。凌清扬斟满面前的两个酒杯,递给郭煌一杯,凌清扬并不多话,仰头一饮而尽,并用空杯向郭煌示意,郭煌见状,也酒干杯空。这酒一喝便知是极品茅台,顿觉浓香满口,浑身舒泰。郭煌本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岂料凌清扬竖起食指制止了他,又满满斟上一杯,照样喝干,把空杯子倒过来向郭煌示意。郭煌不甘居后,把酒倾入喉中,主动斟上了第三杯,又给凌清扬倒满,把双杯碰响,再次干杯。此时再看凌清扬,已是两颊绯红,满目流光。

“能把梁州的大画家请到我府上,是我的荣幸。你我无须客套,就像到了自己家,开怀畅饮,会须一饮三百杯嘛。”

“凌总,我郭煌虽然酷爱绘画,浪得虚名,但从未想过攀龙附凤显赫发达,宁愿躲进小楼,自得其乐。今天能得凌总如此看重,我只能肝胆相对……”郭煌喝了酒,竟满口文言,倾诉着衷肠。

“什么凌总不凌总的,那都是生意场上的铜臭代号。我既然拿你当朋友,那咱们今天就改了称呼,我比你大几岁,你就称我凌姐,或叫我清扬,我呢就称你煌弟。你再叫凌总我可是不饶你,必须罚酒三杯!”凌清扬半真半假地命令道。

郭煌觉得一下从凌总变凌姐,有点难以启齿,憋了半天终于说:“我叫你清扬总经理,不,我自罚一杯。叫清扬,这可以了吧。”

两人对视不禁哈哈大笑,变得口无遮拦起来,一杯接一杯地喝,不久便有了浓浓的酒意。凌清扬的额头上开始出了细汗,把罩衣脱下挂在了衣架上,剩下件背带式大开胸西式裙,裸露的肩头浑圆光滑,双臂在灯光下白得耀眼。

“晚饭不回去吃,弟妹不会见怪吧?”其实凌清扬知道郭煌是独身,故意逗他。

“我现在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还是个王老五,没有紧箍可戴。”

借着酒至半酣,郭煌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直了凌清扬问道:“清扬,梁州城经济又不发达,除了有些文物古迹,并没有多大生意可做,你怎么想来梁州。”

“我是想了结一笔旧账,原来并没有打算落脚,只是来到后改了主意,碰到了欠我账的人。”凌清扬的话多少让郭煌费解。

“欠得多吗?”他刨根问底道。

“看怎样算法了。”凌清扬很认真地说。

“那你准备怎么个讨法?”

“这得看对方准备怎么还。”

“这个人我认识吗?”

“难说……”

见凌清扬有意回避,郭煌也不好再问下去,他料定凌清扬肯定另有隐曲,便转了话题。

“你先生在国外生意很大吧?”

“我们分道扬镳多年了。”

“孩子现在还跟着你吧?”郭煌想当然顺口再问,不想对方的脸有些僵住了,神情凝固了片刻,茫然答道:“有,如果她还在这个世界上,也应该有……哦,大概比舒娜小几岁吧。”

说完这话,她转过脸,竟掏手帕捂住了嘴巴。虽然喝了酒,凌清扬还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郭煌自觉触到了对方的隐痛,便不再追问,只听凌清扬已岔了话题。

“我现在是无根的浮萍,很像你的大作‘乡关何处’。欧美人单身的很多,自得其乐,有的终身不嫁。但我毕竟是中国人,血脉里还是咱祖宗的那根筋,抛不开割不断哪。”凌清扬说着,话语中明显带有几分悲凉。

“其实你生活得很令人羡慕,你富有,生意做得又好,想要的应有尽有。”

“那是我没钱时的所思所想,刚出去的时候,想发财想得发狂,把什么都舍了。但有了钱,才觉得满不是那么回事。煌弟,我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你活得多充实、潇洒,人要是光为了锦衣玉食活着,死了不是一场空么。你不知我年轻时候多爱画画,那时候最崇拜的就是画家……”

凌清扬醉眼迷离地看着郭煌,一只手捏着空酒杯,一只手托着桃腮,红得发亮的双唇很潮湿,样子倦慵得令人爱怜。再强的女人也是女人,也有柔弱倚人的一面。郭煌看得有些发呆。什么朋友啊、姐弟呀全都变得空洞飘渺,而在他眼前贴他很近的,是一个娇态毕现的女人,他突然腾起一阵想上前抱住这个俏丽女人的欲望。

“你很美,尤其是你的身段,太像我临摹过的一幅油画了,真是无可挑剔呀!”郭煌不知怎么就从嘴里滑出了一句既是感叹又是赞美的话。

“我真像你油画上的女人?她年轻吗?”凌清扬显得高兴起来,她立起身,十分优雅地转了一个弧度,那低胸连衣裙荷叶似的摆动,白皙光滑的柳肩正好移到郭煌的面前。

“她看上去只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画家喃喃地说着,他的目光却被对方左肩胛下蚕豆大小的疤痕吸引住了,像是光洁艺术品上的一处疽疣,他开始用手指轻轻触摸着,想把它拂去。

“你这里动过手术吗?”

“那里原来长着一个小瘊子,老是压得我走背运,我正想把它割了,你也讨厌它?”

“没有。我只是说,你更像一块美玉,这叫白璧微瑕。”

“煌弟,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奉承人了。”酒的作用已使凌清扬有些不能自持。

郭煌半搂半抱地把她扶在座位上,并一同坐下来。凌清扬此时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根本没有放松,反而箍得更紧了,郭煌感到那弹性十足的乳房正碰在自己胸前,一种狂野的占有这女人的欲望让郭煌浑身战栗。当他把嘴唇碰在凌清扬发烫的唇边时,就像一股怦然而起的烈火,势不可当地把双方烤炙得几乎熔化了。

郭煌乘的是男人长久积蓄的强悍和疯狂,女人有的却是无尽的柔韧和深渊一样的渴求。两人的衣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相互剥去,忘乎所以地翻滚在厚厚的地毯上。

在这场疾风暴雨的癫狂中,凌清扬却在竭力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她渐渐变得不再那么强烈呼应,而是贴在郭煌的耳边,柔声柔气地问道:

“人家可都说画家全是花心儿大萝卜,个个都是大色狼。”

“你看我是萝卜还是狼……”

“我在你眼里可是已经没有秘密了……”

郭煌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凌清扬一丝不挂躺在身下,活像一只蠕动的大白蚕,而自己的魂灵和肉身似乎正在极乐的巅峰中四散飞扬。

“那你呢?你却有秘密在瞒着我……”

“我除了自己的光身子还有啥秘密?”

“那我问你,你柜子里的壁画是从哪里来的?”

“……”

郭煌这时才仿佛从飘忽不定的深海中浮出水面,他看到对方的眼神是认真的,充满着诱惑而又难以抵御。

“我只是受人之托,成人之事啊……”

“谁会让你仿这些画,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面对着一切都袒露给予自己的女人,郭煌觉得任何隐瞒都是一种罪过。

“是一个道上倒字画的小贩儿,这个人我并不熟悉,是通过别人介绍的。”郭煌如实以告,而后又喃喃自语道,“也真是怪事,过去老秦常让我仿画,这回倒没吱声,不想惹出这么大麻烦。”

“你惹上了啥麻烦,你说的老秦是谁?”女人紧跟着追问。

“你难道没听说博物馆发了大案,老秦就是这儿的馆长,现在成了怀疑的对象,他可是个好人哪。”

尽管室内光线很暗,郭煌还是觉得身旁的女人突然有些异样,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丝轻微的颤抖,幽幽的微光中,凌清扬刚刚还柔情蜜意的脸蛋儿上,顷刻多了些冷峻的神情,可瞬间又不见了。

“说说看,这个人好在哪里?”

“很重情义,不仅对朋友,特别是对女人。”

“能举例说明吗?”凌清扬好奇地翻过了身子,两手托着香腮,一副神情关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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