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我写我的文章,威少唱他的歌,三金刷他的题,刘斌和那两个女生每天晚上左拥右抱地从教学楼走到食堂吃夜宵,又从食堂走到操场看星星,似乎这是童话里最美好的结局,大家各得其所,偶尔也有点小插曲,就是三金看着阳台眼红,却又无可奈何。
如果日子都是这样过,可能就没有了以后的波折,这样的平静我也喜欢,可是平静走成了瓶颈,安逸卡在了那边,一些我们无法左右的事情,不知不觉影响着我们。
那天我在学校电子阅览室蹭着那里的WIFI,下载了可以蓝牙联机的三国杀的最新版本,支持多人对战,就是当初我和威少打算去麦当劳联机,结果路上结束的刘斌的那款游戏,我回宿舍以后用蓝牙把这游戏传给了威少和刘斌,三金用的是苹果手机和我们不兼容,所以没有办法,只能看着我们三打三国杀。
晚自习回来以后,打了几轮,我觉得有些困了,就上床睡觉,而威少和刘斌包在被窝里继续联机,宿舍楼熄灯了,宿舍里面静极了,只听得见我们四个的呼吸声,看得见被窝中像萤火虫一样隐隐约约透出来的手机的光。
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把手枕在头后面,睁着眼睛看着宿舍的天花板,想起了苏洛媜,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在做什么?是否还是像以前的晚上那样,越想越多,越想越差?挺想发个短信问问的,可是手机已经落在了床铺下面的桌子上,懒得爬下床去拿,安安静静地躺着,安安静静地思念着,多么美好的事情,何必要起身打乱这一切呢?
远方,绰约可闻犬吠的声音,如同刚刚来宿舍的时候一样,隔壁的农村,应该又进了什么生人吧?惹得狗狗阵阵吠叫,而过了一会,远方传来阵阵鸡鸣,这农村的鸡也是好玩,喜欢在半夜叫,听到它们的叫声,我也知道又到了十二点了,眼皮渐渐开始打架,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然后……
“死了!”突然半夜从梦中坐起,耳边不大真切地听到这句话,我吓了一身冷汗,意识瞬间清醒,回头一看,威少和刘斌还蒙在被窝里打游戏呢。“死了,不玩了。”他们囔囔道。
原来是打游戏呀,虚惊一场,刚要再躺下去睡,突然看到三金也坐起来了,他揉揉迷糊的眼睛,问问了现在几点,然后又躺了下去。
现在是凌晨两点多,明天还有上课,我可不想被突如其来的惊醒打扰了睡眠,对了,明天还要陪学姐跑步呢,我很快地再一次失去了知觉。
早上醒来的时候,刚刚六点,我蹑手蹑脚地下床换衣服,打算出门陪学姐跑步,忽然,宿舍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什么同学这么早过来叫人,我正想骂,但是看到进来的人,停在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原来进来的是生活辅导老师,其他三个舍友也被开门声吵醒了,他们坐起来看看是老师,没法说什么,继续倒下去,睡了。
生辅大妈看了看我们,点点了人数,自言自语道:“四个,没错,嗯。”然后自顾自地关上门走了。我想找个人和我面面厮觑,却发现他们三个都睡着,没法,只得背着书包走出了宿舍,准备去操场跑步。
走去操场的路上,我看到一辆救护车开着顶灯放着那种紧急的音乐从校门外飞驰而来,朝着宿舍楼开去,我想大概是宿舍里有人出了什么事受伤了吧,不然生辅大妈干嘛一早就到处查房。
走到操场,学姐已经到了,她也看到那辆救护车,好奇地问我那是什么,我也没法回答,耸耸肩,告诉她我也不知道,但是我问了问她,她们宿舍早上有没有被生辅进来点人数,她摇摇头说没有,我说这奇怪了为什么就我们有查房,莫非出事的人就在我们那栋楼?
跑步的时候边跑边想,想没事反正有什么事老师会通知吧,自己操心那么多干嘛,跑完步回去的时候我看到救护车赫然停在我住的那栋楼的楼下!
我心里一紧,这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再定睛一看,几个老师和医护人员抬着一个担架,这本来也没什么,伤员放在担架上很正常的,但是可怕的是,那个躺在担架上的人,脸被被子盖住了。
盖住了脸,这说明什么?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活人送去抢救,怎么可能拿被子盖脸?
我的心猛然往下一沉,果然出事了,而且,非同小可。
往宿舍楼里走的时候,看到似乎一整个学校的保安都出现了,不仅门口有很多保安,每层楼的楼梯拐角处都有一个保安值守,我回到宿舍,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刘斌回答:“不知道,但是挺严重的,刚才生辅来了两次,都问你去了哪里,我们说你去跑步了,她还追问了几次。”
我把我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三金沉吟道:“莫非是谋杀?所以才查查有没少人,那么小夏你刚才不在场,你的嫌疑……”
“呸,什么好事不讲讲这个。”我啐了他一句。
我发短信给学姐,说刚才看到的救护车停在我那栋楼底下,抬出了一个蒙着脸的人,估计是不行了。
学姐回短信给我,说听说出事的是他们年段的同学。
出事的是学生,我们都觉得很难受,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所失去的不是我们认识的人,更不是我们所爱的人。
那时候我忽然想起了苏洛媜,如果被蒙着脸抬出去的是我,她又会怎么像?会不会还是像当年那样骂我:“这种不可能的事怎么会发生呢?怎么会想这种不好的事情呢?”
那亲昵的语气还留在回忆里,只是现实已经好陌生。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这么久,只是我们还没见面呢。从认识她的那一天起,从来没有这么久没见着她。
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听说有人跳楼了啊。”
“是呀。还听说是半夜起来看星星掉下去的。”
“不,我听说的是他为了捡一本《王后雄教材全解》才掉下去的……”
“明明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敢去用后雄的人没掉下去就死了吧……”
各种猜测纷纭而至。但是听起来最靠谱的一个说法,就是那天晚上他的舍友们打扑克牌打到两三点,他觉得很吵受不了,于是就默默地走出去跳楼了,但是他的舍友们打得太开心,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消失。监控摄像头也显示他一个人从三楼走到了七楼,然后从天台跳下,打牌是触发他自杀的导火索,但是自杀的真正原因我们肯定不知道……还知道他跳下来时两点多,没人发现,一直到早上五点扫地的大妈才发现他,那时候打120都来不及了,送医院抢救也只是尽个形式罢了。
而班主任给的消息是:那个学长属于自杀。然后班主任通知我们什么都不要说,特别是不要在网上自以为是的乱说话。然后告诫同学们父母很不容易,要珍惜生命,不开心的事情尽管说,不要藏在心里,如果周围同学有什么异常举动,要报告老师……
总之,无论什么地方什么学校,每一次出事之后都是这样的话,只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逝去的生命,补救得回来吗?
这件事情成了一个谜,听说那个学长成绩不错,而且开学不久还没考试,肯定不会因为书读不好而去死,但是有没有和同学间起纠纷,感情上有没有受挫,或者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这些,我们就都不清楚了,它们随着学长远去,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只是有些胆子小的人还是会怕,比如我们宿舍那几个。
他们一想到学长跳楼的地方是七楼,而我们住的地方在六楼,就吓得毛骨悚然,觉得自己住的地方的上一层有过跳楼的,非常可怕。三金胆子小,他吓得不敢睡觉无可厚非;威少胆子更小,更怕;但是刘斌高大威武的一个人,居然也怕鬼!于是他们三个人挤在狭小的床上,一起睡。不知道那些腐女们看到了会不会尖叫,认为他们在玩3P,总之我是觉得很可笑的。
看着挤挤挨挨的三个大男人,我强忍住笑意,回忆着曾经与死亡最近的一次接触。就是那次骑自行车和人相撞的事情,如果对方车速也快,如果突然蹿出来的是一辆汽车,那么我的命,早就没了吧?
但是所幸如果只是如果,我还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胡思乱想着。想着想着,就又想起了她。这一次手机带上了床铺,掏出手机给她发短信。
简单地告诉了她这边出事的情况,她在市重点那边也有所耳闻,脑袋一抽,我又发了一条那样的短信给她:如果跳楼的是我,你会伤心吗?
她回复:安啦,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别多想了。对咯,要是我是你的同学,是不是要把这种事情告诉老师,说你有自杀倾向?
看到最后一句话我笑了,回了一条:你要是我的同学就好了,可以寸步不离地跟紧我,看住我不让自杀,不过倘若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又怎么舍得自杀?
沉重完之后是一阵轻松,可是我又脑残地挑起了沉重。我问她,她们单元考了没有,考得怎样,她十分不爽地说,考了英语。本来英语是她最擅长的学科,可是这次才考六十九点五!她说可能是不适应的缘故,我笑她不努力到处找借口,只是想不到,自己过几天也是面临这样的成绩。
过了几天我们第一次单元考,单元考的那天早上,学姐没空,我找我们班的体育委员一起跑步,他可是能破运动会记录的人,只是我不知道,跟着跑,跑得累得半死。第一节课就考英语,做题目时脑袋一片空白,加上这一段努力不够,交卷之后就知道自己完了。
发下来之后,六十五分,刷新了历史最低分。而我宿舍除了威少同为六十多,剩下两个都是不及格,班上也有不少不及格的,只是我的六十五实在太差,没到平均分。
而不及格的那几个同学,晚自习的时候全部被英语老师叫了出去,考倒数第一的那个同学,还被老师特意叫去心理疏导。他回来的时候和我们讲这件事,大家都在笑,觉得学校太草木皆兵了,考试考完还心理疏导,难道怕考得差的同学跳楼不成?
而那些不及格的同学打电话给家长,家里人也是极力安慰他们,没关系的,没事的,下次努力,在学校过得开心就好……
还有一个朋友说,她考了六十多本来要被骂,但是用一种听起来快要上七楼跳楼的语气和她妈打电话,她妈就一直安慰她说考怎样都没关系了……
看来,牺牲的那个学长可能是一位白求恩一样的无产阶级战士,他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许许多多同学不被家长和老师训斥的福利。就好像当年很多初中校打算暑假补课或者说周末补课时,出了些意外,有什么同学意外身亡,或者有什么同学和社会上人纠葛太大惊动了校方,那么出了这些意外之后,那原本计划要多上的课往往就会被取消。
而那些高兴的同学们常常感谢那些不幸出了意外或者离我们而去的同学,觉得是他们造就了我们的幸福,就如同那位不幸坠楼身亡的学长,用青石板上的凹陷印记换来了家长老师对成绩的宽容。
但是不得不说,这些事情给了我不少可以讲给苏洛媜的笑料。比如说,那个考倒一的同学,他的同桌考一半肚子疼,然后去了厕所,回来时没时间了,二卷只填了几个空,只有五分。那天晚上晚自习只发了二卷,考倒一的仁兄看到自己同桌二卷才五分,而自己有十几分,非常高兴,嘲笑他同桌,结果看到全部分数时傻了,自己全部做完,四十六分,同桌三十分空着,五十五分。
苏洛媜噗嗤地笑了,银铃般的笑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直抵我的心里。只是我多么希望,能当面看到她的笑。
还和她讲了一件不算好笑的事情吧。那天我去洗澡,听到有人进来到我们宿舍,洗完澡出来一看,双眼有一种瞬间被亮瞎的感觉,在那个不需要穿校服的省重点,居然有人穿着全套的初中校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初中校服虽然有些丑陋,黄白相间,但是穿着校服的那个同学满脸坚毅,眉间紧缩,目光中透出一股锐利与杀气,犹如一道黄色闪电,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而他的胸前,还像当年的要求一样,挂着红色的共青团团徽,和“福州第XX中学”的校牌。
原来他就是那个考了倒一的同学,穿着初中的校服想让曾经的荣誉振奋自己,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眼眶微微湿润,不知怎么,真的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之所以想哭,不是因为被他的气势所感动,而是因为,那身校服让我想起了初中的时光。我想起曾经在她班上门口的走廊,也有这么一个男生,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戴着团徽和校牌,在夕阳西下时晃悠晃悠地等着她,那,便是曾经的自己。
想起每一次考试两个人都交流成绩,我笑她数学她笑我英语,想起走廊上的阳光,想起消逝在岁月中的那些过往,想起那张熟悉的笑容,想起镌刻在我心上的那三个字,眼眶,涌出了泪水。
那时候我想,如果我们还在同一所学校,她还在我身边,我们的成绩还会突然一下子退步那么多吗?我还会许多个夜晚难以入睡吗?我还会看着熟悉的校服就感动得泪流满面吗?
苏洛媜。我一次又一次地翻看手机通讯录中的这个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一点点让我安心。
威少,刘斌和三金看着我,愣住了,说:“你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一直看着手机,该不会是被学长附体了吧……”
“呵!哇!”我故意发出几声怪叫,扑向了他们,刘斌和三金都知道是开玩笑,只是可怜的威少,脸都吓情了。
威少提议:“如果我们中间有人被鬼附体怎么办?我们还是定一些暗号吧。”
“好。”大家一起赞成。
威少说:“我们来定有些特色的吧,比如‘一价钾钠氯氢银,二价氧钙钡镁锌’。”注①
刘斌摇头否决:“不行!这是初中生的,太低端了。”
三金说:“那么38344,14122?”注②
刘斌摇头:“更不行,这个我自己都背不下来啊!”
威少说:“别老说化学的了,你看人家课代表小夏都没说话呢,来说说我生物的吧‘膜仁消失两体,形定数息赤道齐’”注③
我呵呵一笑:“你们定暗号为的是什么呢?”
他们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怕被学长附体啊。”
“那学长都高二了,这些东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样暗号不是白起了么?”我说。
“是呀。”
这时候我看着小胖子三金,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威少,刘斌,你们说,舍长色不色呀?”
“色!”他们笑着说,完全不顾三金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他天天想着和阳台一起在阳台上面洗澡,怎么可能不色!”刘斌兴高采烈地说着。
“那么好,我们的暗号就是:舍长——色!”我拍板,刘斌同意,威少同意,三金反对,简单多数,我们通过了这一决议。
于是,“舍长……”
“色……”
这样的对号,时时刻刻在我们宿舍回荡,变成了口头禅……
注①:这是初中化学背化合价的口诀
注②:这是高一化学背硝酸分解的配平口诀
注③:这是生物必修一有丝分裂的记忆口诀
这三个口诀,工作多年的朋友可能忘了,但是在读高中,或者高中刚刚毕业的同学,看了可能还能有些印象,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