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在向后栽倒的时候,还不忘伸手,摸了摸递在眼前的刀尖,然后连刀一起掉进了江水里,江水闪现出一个漂亮的水花,圆圆的向四周荡漾开去,然后立刻又恢复了平静。珠江的水面星星点点的,像是璀璨的珍珠荧荧地铺了一层,远处的商厦正飘来强劲的音乐,掩盖了这里的响动。月亮已经升的好高了,弯弯的月牙儿下面钩起一点洁白的云,彷佛是那月儿惊恐的大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上挂上了几滴悲伤的泪珠。
很晚的时候,涵淑才把林月送回来,远处的潮汐拍打着岸边,像是母亲轻轻地拍打着熟睡的孩子。林月没有先回家,而是拉着涵淑站在珠江口,远远地看着海天上的那个月亮——那个彷佛在哭泣的月亮。
林月记得爸爸说过:满月之夜,也是明珠圆润之时。“沧海月明珠有泪”不知道这残月之下,可否也有泪点一样的明珠,暗自慨叹无人赏识的寂苦呢?
涵淑突然再次问林月:“那张照片确实是在白云山上照的么?”
林月看着远处的海水,许久才轻轻地叹出一声“嗯”来。
涵淑淡淡的一笑:“这么说,你什么都知道了。”涵淑说完,拍了拍林月的肩膀:“该回去了,明天我和真田来接你。车钥匙你拿给你爸爸吧,我就不进去了。”
月下,涵淑清丽的脸庞似乎有了一丝细微的冰霜,林月看到涵淑那弯弯的眼睛正像海天上那细长的残月,清亮而明丽,含情脉脉而幽深微怨。
林月回到家的时候,门居然是开着的,林月多么希望爸爸不在家啊,。
林月在门口待了一会,各种各样的不安在林月的心头闪现,林月闭上眼睛,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客厅里没有灯光,厨房的玻璃门上投下爸爸那似乎已经苍老的背影。林月轻轻地打开厨房门,看见爸爸正坐在那里一个人擀饺子皮,餐桌上摆放了许多已经包好的饺子,一个个整整齐齐的,像是在互相谈笑呢。听到林月的响声,爸爸回过头来,看着她,脸上尽是无尽的慈祥和爱怜。
林月把书包放下,爸爸站起来,接过林月的书包,关切地问:“饿了吧,马上就可以吃饺子了。”
林月洗了洗手准备下手做,被爸爸阻止了。爸爸挡住林月的手,笑着问了句:“放假了吧,明天是中元节,在咱们山西老家,称它是鬼节,明天我们一起去祭奠妈妈去吧。”
厨房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一下,爸爸抬头看了看灯光,说:“改天你去把灯换一下,就去那个新开的‘op照明’里照陈师傅帮你换就可以了,就说是林月轩让换的。”顿了顿,又说:“饺子够吃了吧。”
林月这才发现爸爸做的饺子远远超过了两个人的食量。然后点了点头,爸爸看着林月那颀长的身材,用手指在林月的鼻子上挂了一下,轻轻地笑着:“饺子代表团圆,明天我们一家人去团圆吧。”
爸爸摆好了两个盘子,把饺子都盛进盘子里,林月看到刚出锅的饺子一个个的像是一个个活泼的鱼儿跳跃出水面,在欢腾呢,饺子上的热气像是白云山清晨的雾气悄悄地弥漫。餐厅里静悄悄地,只听得见父女两个人吃饺子的咀嚼声,偶尔有筷子碰在碗上,发出一两声清脆的清吟。林月突然觉着嗓子里说不出的哽咽来,从胸腔里似乎有一股怨气往上冲,林月发狠地咬紧下嘴唇,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尽量不让泪水流出来,幸好还有饺子的热气在四周笼罩,弥漫。林月偷偷地看了看爸爸,爸爸正低头夹起一个饺子,准备放到嘴里去,结果没夹牢,又掉进了碗里,爸爸的嘴轻轻的动了动,然后继续夹起饺子,突然看见林月呆呆的眼神,便用筷子动了动,示意林月快吃。
于是林月低头吃饭。
爸爸边吃边说:“吃了饭,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点起床呢。我们去帮妈妈选择一个好地方。”
清晨,天还有点青的时候,他们就出发了,广州的街头还是静悄悄的,只有路灯在稍稍有点光亮的早晨,像是瞌睡人的眼睛,无精打采的。保时捷从一条榕树夹道的路上穿过,只留下一点轻轻的马达声,彷佛是那匆匆的过客给相思的女子留下的轻轻的思念。爸爸先到林月轩里一趟,拿了点东西,林月坐在车上,看见林月轩突然老了许多。这几年的广州变化太大了,速度惊人,使这个城市变的越来越庞大,越来越臃肿。记得以前林月轩的招牌是那样的显眼,那样的亭亭玉立,超然脱俗,而如今却已堙没在高楼林立之中,泯然众生。接到似乎也变的狭窄了许多,就是在这个曾经让自己失去了母爱的地方,这个自己曾经划破手指,发誓永远也不想看到的地方,竟是如此的让人动情。
爸爸拿了点东西,然后就上路了,林月摇下车窗,让清晨的风从外面灌进来。路面顺着车向,向前延展,向后延伸。风把林月的头发吹散了,散发迷了眼睛。林月看到风似乎也吹动了爸爸的头发,便又摇上了车窗。前面不远处就是白云山,山上似乎还有点儿白雾。原来这里都是油菜地,现在已经修成了高速,那陶醉了多少人的黄色的花,此时换成了汽车的呼啸。
那个曾经和郭智勇一起回扬州时走过的路,现在已经变成了高速服务区;旁边的那个村子现在正面临着拆迁,据说是要开发新区。那个记忆中的白色墙壁的村庄,绿色和黄色遮掩的天地如今都已不再。林月突然发现自己在这十多年时间里,竟然可以一直在广州市区,而从来没觉着厌倦。只是现在才觉着自己像是一直在运动场上决斗的古罗马斗士一样,现在才突然下了场,进了休息区可以慢慢地喘出匀称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