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最后的一个学期，该修的学分都修完，该找工作签合同的都差不多了，该继续读研究生的保送名额早就出来，一个个的人分流开去到最后班上只剩下几个运气不好的既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有考研究生的家伙，而肖谨便是其中的一个，不过他一点也不慌张。
他将自己的简历做好，然后他找了那些单位的联系电话认认真真打电话联系。好一点的单位一听是某个大学的毕业生，接待人声音从鼻子里哼出来，“四级过了吧？六级过了吧？全优秀？全过了？对不起，咱们研究生都不要更不用说本科生了！”
肖谨心里不服气，怎么现在好一点的单位就这样的态度呢？遇到的次数多了，肖谨也就想开了，越是想开了便越是无力。
你在校园里的时候，总以为是最有个性最特别的一个，你在世界上就是独一无二的你，可是一旦开始进入社会大家便开始用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你。你的礼仪不够好，你的谈吐不够大方，你做事不够虚心，你的实力也并不是很强，你其实仅仅是千万个毕业生中的一个而已，你或者在学校的成绩不错人际关系也蛮好，但是你要知道现实的工作要求的不仅仅是学校里的东西，更多是跟学校无关的，任何人只要有机会肯用心学习便能取代所有人。所以，你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你是随时可以被取代的那一个。既然这样，好的单位有无数可以挑选的机会，你以为自己能力很强，却有更多能力更强的人在前面。
肖谨收拾心情，仔仔细细思考自己找工作的历程，反省自己，发现不过是目标太模糊了。他没有明确的目的要进入什么样的单位，更没有去了解那些单位的工作性质。
肖谨的导师关心地问了几次他找工作的情况，肖谨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得意弟子而已，好几个相熟的老师在闲聊的时候都会说起，“这个肖谨是怎么回事呢？不继续读书也不参加双选会，将来要做什么呢？”
于是导师将他拎到办公室仔仔细细问了一下，并问他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推荐信去已经联系好的单位，肖谨只想了一下，道，“我其实是想凭自己的能力找一个比较好的工作。”
“你的好的标准是什么？”导师笑眯眯地问。
肖谨想想苏家在小镇上连成一片的房子，淡淡道，“可以很快地挣钱。”
导师正色道，“胡闹！”
肖谨不服气道，“老师，工作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挣钱！可是你看现在工作，好听一点说起来大家都是白领，可是工资有多少？刚出去一个月能拿几千都是很不错的了，可是每个月要开销多少？怎么买房子怎么结婚成立家庭啊？！”
导师笑开了，他已经快四十岁，本来上学晚，上大学的时候比同班的同学大了三四岁，人到中年了才读的研究生，因此整个人有一种慢悠悠的味道。他淡淡道，“年轻人，你有的是时间，千万不要因为一时间的利益轻看了你的职业规划。追逐金钱是本能，但是还有比本能更高的追求！”
肖谨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本像别人一样慢慢来，就算是苏惠给他机会等他，他也不能让苏惠人到三十还在飘泊，他最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
肖谨沉默地不说话，坚持自己的看法。
导师叹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又不去我给你联系的单位？我都打了招呼了的！”
肖谨迟疑道，“我想试试能不能只依靠自己！”
导师笑呵呵道，“书生气！我看你是觉得靠别人找工作太没有面子了吧？”
肖谨继续迟疑，然后点头，道，“我相信我是最好的，但是别人不给我机会证明！”肖谨现在不会叫嚣不公平，开始知道机会是别人给的然后自己才能抓住。
导师端起泡了十来年茶水的大茶杯，慢悠悠喝一口道，“人有一张嘴，说出来不过是话，别人怎么知道你说自己是最好的就是最好？你要证明自己进去了再证明也不错。”
肖谨清亮的眼睛有迷惑，嘴唇倔强地抿起来。
导师继续笑，他一向对每一个学生都一视同仁，最开始注意到肖谨不过是因为他一进学校就拿了一等奖学金以及之后的学习中对奖学金和兼职的执着。他曾经从别的学生那里想侧面了解肖谨的家庭状况，未果，只有稍微熟悉的人说从来没有听他谈论过家庭。后又去学校档案处调了他的资料来看，上面赫然写着孤儿两个字，他也曾经想给肖谨弄一个减免学费的申请却被肖谨拒绝了，按照肖谨自己的话来说，“我并不认为孤儿和别的人有什么差别，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特别待遇？难道以后我工作了大家会因为我是孤儿都让着我？”
自那以后，导师再没有主动提过要帮助什么的，但是心里对这个倔强的男学生很是在意。
“你觉得我给你开介绍信是在侮辱你？”导师笑笑，“现在这个可不一样，你手里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介绍信，而是我教书大半辈子的名誉。”
“要我介绍过去的人不好，那不死砸了自己的面子？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人都给开介绍信，要是你不争气，照样过了试用期被炒掉，绝对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肖谨低头，抽抽鼻子，道，“是老师对我太好了，我觉得不踏实！”
“该不用你就还是不用你的！”导师笑。
“我只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得到一个机会不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而是因为是老师的学生！”肖谨诚实地说了心里话。
“当然是你自己的能力，你有让我认可你的能力！”导师正色道，“没必要因为获得工作的方式而耿耿于怀，这个社会有它的规则，人在规则中行事自然要遵守他。无论在哪一个国度通过赏识自己的人获得好的工作都是该骄傲的事情。”
肖谨觉得焦虑，自己的独立性在走向社会的第一天就必须经受考验，这种必需要依靠别人的感觉很糟糕。
“换一个说法，你大学里的兼职也不少，有多少是因为知道你这个人而给你工作的？有多少又真正是因为你有能力的？”
肖谨仔细回想，刚开始跑车的时候，其实老板并不放心，但是看在介绍人的面子上也没有多说什么。那时候他很单纯地认为，因为是兼职找生活所以不得不依靠，等到毕业后就会好一点。他下意识地去结识很多的人看起来是很势利的行为，其本来的目的不过是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小孩而已。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或者别人可以因为得到导师的推荐而欢天喜地，可是他却是苦恼，他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人呢还是需要和别人互相的扶持。
“当然，我也不勉强你，看你自己的做法，如果你还不能确定的话可以先联系这个人去单位感受感受气氛。”导师把一张名片递给肖谨，肖谨接到手中，仔细摩挲上面的纸质纤维。
肖谨照着名片上的地址，拿着导师的推荐信去联系了那个人，那个人是有一张胖胖的脸，永远笑眯眯地露出洁白的牙齿，看到肖谨的第一眼就异常的热情，自称王。这位王经理给人非常亲切的感觉，很自然地带着肖谨逛了办公大楼，介绍了工作的环境，顺便说起工作其实很自由，对着装没有多余的要求，对上班的时间也没有固定的要求，但是必须要按时交付领导分配的工作。肖谨甚至在办公走廊里看见穿着拖鞋咬着饼干来往睡眼惺忪的人，王经理笑道，“那些是我们的设计师，习惯晚上工作。”
肖谨有点不能明白王经理何必对自己这样的热情，后来又想明白，自己目前还没有进公司，怎么说也是一个客人而另一个身份还算是导师的学生，同时也代表着导师的人，客气是难免的。
肖谨走了一圈大概了解单位的情况，在离开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道，“每年毕业的时候你们都会收很多的简历吧？”
王经理意味深长地笑，“那是相当的多！”
“招聘会很顺利吧？”
王经理笑着摇头，“不是这样说的！”肖谨瞪大眼睛做好奇状，王经理解释道，“每份简历都非常漂亮，成绩异常耀眼，所有情况都符合甚至超出我们的要求，但是，我们没有看到这个人，不能确定能不能用。再说了，交简历的人假如有一百，来电话联系的大概有五十，能亲自来单位查看的却不足十个。大部分的学生很容易被拒绝，也不怎么费心。”
肖谨有微微的恼怒，但还是按捺住，道，“为什么不都叫过来面试呢？”
王经理上下打量下肖谨，笑，“我们的招聘有计划，专业要求对口，最重要的人要是对的。不熟悉的人谁来保证他的能力和人品？若一个个去看那工作量将是非常大的，如果有推荐人的话，又会不同了。给别人推荐，总不会推荐差劲的人来吧！”
肖谨知道王经理已经是很厚道地回答自己这些幼稚的问题，于是很诚恳地道谢，接受了毕业前的实习要求。
肖谨在回到学校的第一时间给导师汇报了一下情况，导师哈哈笑道，“王经理，那胖子之前就打电话给我说，居然在那堆简历里面看见你的名字了。”
肖谨愣道，“看见我的简历了？”那为什么不打电话联系呢？
导师笑笑，“他觉得你这人有意思，有了推荐信还要和别人一样投简历，他想看看你有没有勇气再跨进去曾经拒绝过你的单位大门，要知道，这有时候也是一种勇气。”
肖谨偏头，觉得自己在无意间做了蠢事。
“还有，他说你这个人太自我，并不适应团队的合作，所以要看你实习的表现和毕业设计的成果，如果不能让他满意，那最好另外找工作。”
肖谨有被冒犯的感觉，斗志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