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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史洋把房间里的灯全打开,亮得刺眼。开着电视,他却在看报纸。9点多,电话响了,一接通,儿子在那头甜甜地说:“爸爸,你在哪里啊?什么时候回家?”史洋心头一热,差点热盈眶,说:“爸爸在出差,要很久才回家,你要听妈咪和爷爷奶奶的话哦。”“不行,我想你早点回来。”“儿子乖,爸爸一做完工马上回家,今天在幼儿园开不开心啊?”“开心。”“把电话给妈咪吧。”史洋对着电话低语,末了,刘来丽嘱咐他:“老公,你在A市安心治病,我会照顾好儿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史洋:“知道了,你在家要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这是今天到A市发了平安信息后,第一次跟家人通电话,感觉好像离开了很久!以往这个时候,一家人才吃完饭呢。挂了电话,史洋趴在床上写日记,利好拿着摇控制器不停地换台,却找不到想看的节目。只好睡觉了。史洋还在写。

第二天,史洋一大早起来,睡不惯陌生床,昨晚一整夜没睡好。头又持续着隐隐作痛,史洋更加焦燥,希望能快点得到治疗。两人吃过早餐,又得赶紧到医院检查。还好,今天上下午都有检查,不然的话,无所是事,时间更漫长。下午做MR,史洋和利好两点半准时去到检查室,已有好些人在等。他们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因为之前约好了时间,以为不用等很久,谁知,一等就是两个多钟。轮到史洋时,已经五点多。到了里面,换鞋、注射药水,然后又躺在一个太空仓似的仪器里,检查师机械地调整仪器。检查完,护士说要下个星期才有结果拿。

第三天,早上没有检查要做,吃过早餐,两人又呆在旅馆里看报纸,看电视。史洋仍然沉默是金,也难怪,本来他就是一个话少的人,何况现在身患重疾,还不知明天会怎样?中午,利好叫他出去吃饭,他说累,不想去,叫利好打包回来。说着又拿出笔记本,写日记。利好一个人也不想走太远,就在楼下的快餐店吃了一个“癌症套餐”,又给史洋打包了一个。下午,终于有事可做了,去做骨扫描检查。从建筑工地走过去,按照指示牌走,原来做检查跟前天交单约时间的地方不同。往骨扫描检查处走,有一条很长的走廊,有点阴深!到了门口,上面一个大大的告示牌写着“骨扫描检查会有少量的放射性药物留在体内,检查后N小时内不要接触小孩或孕妇。多喝水,以尽快排出体内的放射性药物,上厕所后要比平时多冲水,以免放射性药物残留在厕所里。请听从工作人员的安排,谢谢合作!光看这段话已够吓人了!一进去,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在空气弥漫。史洋报了号码跟姓名,工作人员便把他带到一个房间里注射,陪人不能进去。隔着玻璃门看进去,那房间里用类似铝板材质的材料又隔了一个房间,中间开了一个小窗口,病人坐在小窗口前把手伸进去,护士在里面的房间伸手出来为病人注射。互相看不到对方的面孔,神秘又恐怖!仿佛里面坐着魔鬼!这种药注射的时间特别长,一般要三到五分钟,而平常注射只需一两分钟。注射以后,还要等一定的时间,工作人员才带病人到另外一个房间排队。到了这里,才是真正做骨扫描的地方。大家坐在椅子等,你看我,我看你,互不相识,却又都有点好奇。想跟对方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最终带着同病相怜的表情互相有礼地微笑一下。也有控制不住好奇心的,有两个陪人在一旁细声地交谈,H问:“生病的是你什么人?是什么问题?”E答:“是我的XX,胃的问题。你呢?”H答:“是我的XX,肺的问题,……”虽然首次交谈,可两人默契得毫无理由,特意避开“癌”这个字,像掩耳盗铃的人,各自自我安慰,以减轻内心的痛苦。

有人从检查室里出来,陪人马上迎上去,递上一瓶矿泉水。利好才发现原来很多人都有准备,带了水,而自己却两手空空。再扫视一下旁边的人,发现有很多跟史洋一样的年轻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越是年轻的人脸上惶恐的神色越严重!不难想象,他们跟史洋一样,正值风华正茂之时,在家里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上有父母要养,下有儿子要培育!一旦自己倒下,老人不孩子就失去了依靠!突然利好发现坐在对面的一个男人很面熟,努力回忆,好像是自己乡下的人。那也是个年轻人,正低头托腮,像在沉思。利好赶紧别过脸,避免被那人认出,因为不想别人知道史洋得了这个病。她小声跟史洋说:“哥,你看看对面那个人,好像是我们乡下的。”史洋看了一眼,说:“是很熟。”这时,听到护士叫史洋的名字,两人赶紧起来走到护士跟前,以免再被叫名,引起别人的注意。护士要求史洋换上医院的病号服,并把身上所有带金属的东西取掉,包括项链戒子。史洋换好衣服,前面还两个人,又得排队。利好跟其他陪人一样,抱着一堆衣服在检查室门口等。过了十来分钟,史洋走出来,护士叮嘱说,回去一定要多喝水。

从骨扫描处出来,走过阴深的走廊,到转角处,看到一个指示牌“放射科请往左走”,原来在走廊的另一头是放疗的地方。出了医院,经过便利店,两人进去拿了两瓶菊花茶和一大瓶矿泉水。利好想起菊花茶是利尿的,又多拿了一瓶。

做完骨扫描——这个最重要的检查,史洋心里小舒一口气,命运怎样,得看结果!现在只剩下一项检查了,约的时间是星期一。而明天就是星期六,医院休息,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两天将无所是事。晚上回到旅馆,史洋要么跟刘来丽发信息,要么就是看报纸。除非必要,他一声不吭。利好想安慰一下哥哥,可一看他满脸的愁容,只能作罢。来了A市之后,只要有空,史洋和刘来丽两人都不停地发信息。夫妻,夫妻,也许史洋现在只有在妻子那里才能得到安慰!九点多的时候,刘来丽打来电话,一接通就是儿子的声音。每次通电话,儿子第一句话肯定是问史洋什么时候回家。这么多年来,史洋从没超过两天时间不在家的,现在儿子突然间一个星期见不到爸爸,肯定很不习惯!其实不习惯的又何止儿子!利好挨着床头在看电视,边看边想:星期六、日两天没事做,这么漫长,怎么过呢?出去逛,史洋肯定没心情,整天呆在旅馆,只会变得更颓废。想了一下,她翻出A市地图来仔细看,地图上有一些闻名的街道、建筑、景点的简单介绍。看了一遍,觉得小安街不错。据简介,小安街是A市一条著名的商业街,还保存有明清朝代石板路,很值得一看。以前利好也曾听说过。于是,利好对史洋说:“哥,明天下午,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老呆在这会很闷的。”史洋边发信息边问:“去哪里?我不是很想去。”利好指着地图上小安街的位置给史洋看,说:“去小安街,上面介绍说有明清代的石板路。去啦。”史洋想了想:“去就去吧。”说完又发信息。

利好睡觉的时候,史洋还在看报纸。而第二天利好醒来时,史洋已在看电视了,为了不吵醒她,声音全关掉。利好问:“哥,你几点起来的?”史洋:“都睡不着,五点多起来了。”利好:“这么早!就算睡不着也要躺在床上,就当是闭目养神。哥,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史洋点点头说:“我知的。”

下午出去的时候经过前台,利好听见收银员跟站在柜台前的一个人说:“没有卫生间的85元一间。”听了,心里在咕嘟:是房间85元一间吗?想上去问一下,可是史洋已出门口了,只好作罢。利好拿着地图问:“哥,你累不累,要是不累的话,我们走路过去吧,从地图上看,离这不是很远。”史洋点点头说:“哦,给地图我看看。”于是,两人依着地图,一路找过去,中间走错了两个路口,问了三次路。耗时两个半钟头才到达小安街。自从毕业后,都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两人都满头是汗。利好开始还担心史洋受不了,幸好,结果相反,这一路走来,出了汗,又要认路又要问路,史洋反而话多起来,脸上的愁容稍为放松一点。利好心里也轻松一点。

如地图简介说的一样,小安街热闹非凡,人头拥簇,两边临街的商铺全是专卖店,为了吸引顾客,每一家店铺都高举打折的牌子,许多人就是冲着打折而大买特买,脸上充满购物快感带来的笑容。史洋跟利好随便地走进几家专卖店看看,确实打折要比其它地方低,难怪人们好像不用钱一样拼命买。不过,史洋兄妹俩只看不买,再怎么便宜也得花钱,而手上的钱可是用来救命的!除非必要,他们不会乱花一分。地图上介绍的明清代石板路,在小安街的中段位置,就在街中心。找到时,已是华灯初上,整条街灯火辉煌,商铺门前霓虹灯闪耀,每一家专卖店根据自身品牌的卖点而设计各具特色的灯饰,充满个性。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街道两头设置了障碍物,阻止车辆进来,是名副其实的步行街,人们可以毫无顾虑地闲逛。有些人走累了就坐在路中间的公益椅上休息。置身其中,让人感受到夜的热闹精彩和现代都市文明!明清代石板路合起来大概有两百米长,宽两米多,比现在的街面要低一到两米的样子。为了保护文物,市政用钢化玻璃封住,还安装了护栏,石板路面装了射灯。很多人围着护栏低头观看。史洋对石板路很感兴趣,从这一端慢慢地看直到另一端,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石板路用大小高低不一的石头铺成,因年代久远,都变成了青灰色,更显得古色古香,在射灯的照耀下,古今交汇,又非常有意思。利好和史洋看得有点兴奋,特别是利好,竟一时忘形说:“如果这次不是来看病,是一家人来玩,那该多好啊!”说完,马上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又说:“以后可以带他们一起来看看。”像天上的乌云,刚散开一点,被风一吹,又聚集起来.史洋本来眉头稍舒,一句话说得他又有点黯然,答:“那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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