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汽车的感觉当然很好。至少在现阶段的中国,以我辈的条件来讲,除了开飞机之外,我想开车的感觉大约应当算是最为高级也最为惬意的了。若要体验开飞机的感觉,像发达国家的什么航空俱乐部之类的——当然不是像那个小美国佬那样,开着小飞机随便朝哪个大楼里的律师事务所里瞎撞——往早里设想,过个二三十年估计还只是空花泡影,即便到那时候有了这种可能,但我老人家其时恐怕也是老得颤颤巍巍爬不动路了。所以还是没戏。
开汽车的感觉有许多许多种。比方说初级阶段的时候,刚刚登上破吉普改装的教练车,平生第一遭抓住方向盘摆弄时,虽说被教练员训得像三孙子,心里却还是美滋滋地犹如头一回握住女朋友的手。到可以单独放飞了,自己驾着车穿街过路,一边提心吊胆留意着过往的车辆行人,一边又觉得无限的自豪与潇洒,这时候最盼着碰上一个两个熟朋友,尤其是女士,好让她欣赏欣赏此时此刻我的风光。不过先别得意,但觉车子猛地一跳,熄火了!后面长长的车流紧随,前面交通警察又朝着你比比划划,你说这时候尴尬不尴尬?还顾得上风光么?好不容易重新启动,经了这一吓,只好收起花心老老实实地走路,终于到达目的地了,却又开始头疼:路边那可供停车的空档仅仅比你的车长宽裕不了多少,这时候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学艺不精了。然而后悔也没用了,周遭车场满满当当,只有这个坑等着你来填,只能咬紧牙倒进去!三进三出,累出遍身臭汗,大半个车身还是撂在线外。正没做奈何处,看车的老哥哥又赶过来紧吆喝:喂喂喂!有你这样停车的么!会开不会开呀?!
所以,刚学开车时感觉应当说是属于五味掺杂的那种,既有新鲜与自豪,又有尴尬和无奈;既是意气风发,又是狼狈不堪。
渐渐地就老到起来了。开车时抽烟、接听电话之类的小毛病也就没有少犯。跑高速路时偶尔也偷偷超点速。跑高速路的感受那是和车辆性能成正比。我原先开着半新不旧的桑塔那在高速路上跑到时速一百二,方向盘开始抖动,车身也有些发颤,就觉得很不过瘾。谁知有一回换了九成新的一部长城皮卡,感觉竟是一蟹不如一蟹,跑到一百公里那发动机就差不多要憋气了,想想心犹不甘,好歹也得要撑到高速公路的限速标准一百一十公里呀!就猛踩油门到底,有那么好几十秒过去,总算看着那时速表的指针晃晃悠悠地蹭近了110的刻度。再往后,任你怎样脚下使劲,就是过不了这个数。眼瞅着别的好车嗖嗖地从左侧一辆接一辆穿梭而过,然而车不如人,你一点脾气也没有。不过也有扬眉吐气的时刻。前些日子和朋友开一辆本田去广东,那感觉就很惬意,油门轻轻一加力,噌地车子就往前窜,时速表显示到160时,置身车内好像也没有什么异常。考虑到必须遵守高速公路的行车规定,一两分钟之后,赶紧便把速度降下来。也开过别克,发动机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轻柔的音乐低回,那感觉也是跟过年一般,总之是好得不得了。再高级的车比方像宝马啦奔驰啦虽说也坐过那么一两回,但却没有开过,坐车与开车的感受完全是两码子事,所以也就体味不出来。
跟一些驾车的朋友聊起来,哥儿们说话少不了带点荤的,就都说了,开车时最好的感觉就是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位美人,而且最好还能是个绝色佳人。看起来男人都有这种嗜腥的臭毛病,包括在下我。你想,开着一辆像模像样的车,边上坐着一位楚楚可人的漂亮小妹,肩并肩风驰电掣在乡间公路上,两旁是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耳边是银玲般的细语甜笑,这种时刻你若不会有幸福感神仙感的话,那你大约就是有病了。
既然开车有如此之多的美妙感觉,所以就有众多的朋友趋之若骛纷纷学开车。单位里有个同事向来胆子小,而且还有恐高症什么什么症,出差时是绝对不敢坐飞机的,生怕会出什么意外。办公室里日光灯的启辉器坏了,请他踩上椅子再登上桌面换一换,吓得他是脸色煞白,打死他都不愿登上去。可是就是这么一种性格的人,学开车却极其踊跃。我不知道他当初下决心学开车时有没有抱着香车美人的奢望,也不知道如今车开得不错的他有没有遂了香车美人的愿,但恐高症大概是可以根除了,而且飞机也照坐不误了。这样看起来学开车居然对一些怪毛病还能药到病除,也真是怪了。
不过有些人恐怕就不太适合开车。前些年单位里来了个驾驶员,瘦伶伶的身架,一看就不像吃这碗饭的料。说是已经有四五年的驾龄了,可是一让出车,领导在后面一坐,他便心惊肉跳,不是熄火便是出这样那样的小纰漏,这么一来领导就愈发地不信任他的技术。这还不算,一听到派他开车出长途,登时便像死了老子娘一般几乎要哭出来,说什么也不敢揽下这个差。似这般熊样,他即便咬着牙上路也没人敢坐他的车。不消说,没多久饭碗便砸了。听说后来他在别的单位最终还是改了行,其实他还真应该改行,因为他恐怕是先天性的对开车的感觉错了位,若不及早改行,只怕将来有什么不测的那就不好玩了。
所以,开车的感觉也就不一定都是那么风采怡然。我的一个朋友,一个大集团的副总裁,前些日子跟我说了他对车的感觉,那恐怕会让你一辈子开车都会小心谨慎驾驶再不敢玩花的,因为我这位朋友是躺在病床上刚做完多处手术右腿还在牵引着说他的感觉的。我的朋友说,车子相撞的那一刻,他看到破碎的挡风玻璃外面对方车子的底盘连同四个轮子轰然地当头罩下来时,那一瞬间的感觉是:完了完了我什么事都还没有交待……以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这位朋友命大,在鬼门关外兜了一趟风又返回来了,但受的罪却大了,全身等于散了架,二十多天在剧烈的痛苦中煎熬,换关节接锁骨接肋骨打钢钉……骨科医生的十八般绝活差不多都在他身上试招过了,你体会一下这感觉如何?
开着车飞驰感觉固然千好万好,但为了这种种美好的感觉能永远地保留着,不是为了交警也不是为了别人,哪怕只是为了你自己能长久地拥有这种种美好的感觉,也必须谨慎驾驶小心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