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古老的三玄发出清脆而干净的声音，让不熟悉的人听起来像是弹棉花的午后，让人昏昏沉沉的不得要领。老艺人的嗓子尖细而柔美，软绵绵的吴侬细语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从他们的口中蹦了出来。那些弹词，他们就是倒着唱也可以毫不费力的唱出来。
茶馆里喝茶的多，谈生意的也不少。两个唱弹词的艺人如同平日那样，一面细声的唱着脑袋里思考着今天的午餐。
突然，“砰砰”的两声，打乱了生活的节奏。老艺人停了下来，恐慌着瞪大了眼睛。坐在茶馆门口位置的人到不惊慌，原来，是对面的酒肆有人踢馆。
只见五六个彪形大汉手持长短不一的棍子冲进酒肆，见到东西就砸，逢人便踢。本在同福酒肆吃饭的客人，慌慌张张的抱着头跑了出去。几个坐在里面的来不及跑出去，就钻进桌子底下，恐慌的看着外头的情况。
那几个人推翻了几张桌子，打碎的盘子、碗撒了一地，顿时，酒肆里充斥着一种酒味混杂着菜味的复杂感。
柳双双急匆匆的从楼上冲了下来，见大堂里几个强盗似的人物，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棒子，她心里一阵的慌乱，慌张的跑过去，一个不小心，差点摔倒了。
“你们要干什么？”柳双双惊恐的喊道。
砸店的大汉哪能听到这么微弱的声音？只顾着用手中的棒子不停的凌虐着这间房子的任何东西，盘子、碗在他们的棒子底下发出清脆而干净的破碎声。
柳双双急了，来来回回的寻找着能引起人们注意的东西，恰逢柜台上有一直不知道是谁遗忘的锣，赶忙跑过去拿了起来，拼命的砸了几下。
这时，地痞们才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原以为，是巡捕来了，地痞头子心里还嘀咕，今儿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快，一回头才看到，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
“你们干嘛要闹事儿？”柳双双浑身轻微的颤抖，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样，她虽努力的壮着胆子，但谁都能看出来，这个女孩儿被吓坏了。
地痞的头子指着柳双双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们上下打量着她，柳双双愈发的不自在，那几个地痞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剥光了她的衣服。
柳双双涨红了脸，不禁的退后了几步。那地痞的头子冷笑着问道：“把柳史可交出来，咱们什么事儿都好商量！”
柳双双咬着牙，逼着自己不许害怕。
“你们找他做什么？”柳双双问道，声音竟然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这时，一个地痞仿佛想到了什么，走过去低声对地痞头子说道：“老大，她就是柳史可的亲妹妹。”
那地痞头子一听，心里十分的高兴，向前走了几步，一只脚踏在了掀翻在地的桌子上。
“这样更好，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哥哥柳史可欠了我们东家五百两银子，昨儿到了还钱的期限，他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今儿我们来，是要问你们家讨个公道。怎么，别人的钱就不是钱？让你们随意糟蹋？”那流氓说道。
这时候，有个小二想溜出去偷偷的上衙门，突然，一根棍子飞了过去，幸亏二人躲避及时，躲过了一劫。
“老子看看谁敢出去报官！”一个地痞凶神恶煞一般的喊道。“噹”的一声，一只雪亮的匕首不偏不倚的插在了桌子上。
地痞头子冷笑了几声，嘲弄似的说道：“你们就是报官去也没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就是报官了，抓的也是那个不还钱躲起来的柳史可。”
“你再说一次，他欠了你们多少钱？”柳双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忙问道。
“连本带利五百两。”一个地痞说道。
“五百两？”柳双双不禁的叫了出来，她家酒肆一年的收入不过也才三、四百两，她哥哥怎么会欠下人家那么多的银子？
“有字据吗？”柳双双故作镇定的问道。
地痞头子哈哈的笑了起来，一伸手摸出了一张字条，向着天空挥了挥，指着柳双双说道：“没有字据我们敢来吗？这可是你哥哥白纸黑字亲手写下的，上头，还有手印。怎么样，这回信了吧？”
这一刻，柳双双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冬天只穿着中衣站在雪地里又被人泼了一盆子冰水一样。
“我哥哥怎么会欠你们那么多的钱？你们胡说吧？”柳双双虚弱的说道。
地痞头子冷笑了两声，挥了挥手上的借条，十分傲慢的说道：“你哥哥没本事就不要学人家赌博！五两银子一把，庄家翻倍。要是想听细节，老子没时间和你浪费，找你哥哥自己问清楚去。”
见柳双双吓得乱抖，土匪头子冷笑着扬了扬手，对柳双双说道：“听好了，你哥哥月底之前要不还钱，我就砸了你家的店，再把你卖到妓院去！”
说完，那地痞一挥手，几个手下跟在他的身后，一行几人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酒肆。柳双双愣愣的看着他们的背影，眼泪如同六月的雷阵雨，急促的掉了下来。
一时间，一股无助的感觉袭击了她。柳双双恐惧的蹲了下来，眼泪劈里啪啦的掉在青砖的地板上，浑身直打着冷战。除了哭，她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如何发泄沉在心里的恐惧，如何发泄对未来的恐惧。
两个伙计过来，扶起了一张椅子，又扶着柳双双缓缓的坐了下来。柳双双还是不停的颤抖着，眼泪像是泉水一样不停的涌出来，不管谁劝都停不下来。
站的远远的围观人群，见着地痞们从容的离开柳家酒肆。不禁的暧mei一笑，对着柳家的大门指指点点。
对面的茶馆里又恢复了平凡的模样，客人们磕着瓜子，或是谈天说地，或是独自想着事情。三弦琴又“叮叮当当”的发出独有的声音，老艺人扯开嗓子，垂着眼角接着唱起这世上的悲欢离合。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午间打了个饱嗝，混杂着梅菜扣肉的香气，昏昏沉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