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打雪仗
入暮时分，雪下得纷纷扬扬，因着下雪，天比平时要亮堂许多，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将所有的不洁掩盖，还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瑾儿从下午下雪开始就坐不住，边坐着和皇上说着闲话，眼睛却瞟着我早已打开的窗外。这种焦躁不安也导致她说一会话便要埋头在皇上身上蹭几下，他虽然表情有些不快，却也未责怪瑾儿。偶尔睁开眼，眉目间还有温和的笑意。
皇后和淑贵妃均是派人来请皇上赏雪，他听了只不耐的说道：“朕今儿个就在梨落宫，哪里都不去了。”他略思索了下，又加了句，“回了她们，就说朕和瑾儿在梨落宫赏雪。”瑾儿撅起嘴，不满这些人的打搅，我却被这话里的深意震住，待抬头去看皇上，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我心想莫非是我考虑的不对，还是他后来加的话是要众人不要将矛头对准我。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李义山的诗无意就从我口中滑了出来，如此好的雪景，如此好的人，真值得喝杯小酒助助兴。
他笑了笑，“如此美的雪景，是该喝上几杯。朕是许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赏雪了，今日还要多亏你们。”他说完长出一口气。
碧玉已经将酒端了上来，她原本就胆子大，放置好酒杯后，竟看了皇上一眼。皇上正好也看到她，怔了怔，我被她吓得心都到了嗓子眼，看皇上并无怒色，心才定下来。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又让我多心起来，莫非他看上碧玉了。
“你这丫头，练的跟你一般胆大，乍一看去，还有些面熟。”他今日是浑然忘记自己身份了，搁在平时，是绝对不会说道这些的。
碧玉见皇上这般随和，带着惨白的脸浮上笑意，欢天喜地的下去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她素日与我亲厚，心内还对王剑歌念念不忘，因此对皇上这般青睐也没有在意。
是梨酿，院子里的梨子彼时吃不完，便采下来，选好的做些果脯，又酿了些酒，不过酿的日子不长，酒入口还有些辛辣。我们三人一起喝了一盅，落英十分贴合我的心意，没有拿上好的青花瓷盅或银盅，只拿了素日我们吃酒的用具。淡青的底子在杯口处开着几朵小花，素淡的紧。
瑾儿贪杯，多饮了几杯，不一会说话就有些犯迷糊，这酒不烈，看来她素日就很少饮酒。我在家时常与娘在凉亭内小酌几杯，她是我娘，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却像是朋友，自小她就与我讲很多话，她的高兴或者不高兴都会与我分享。
“姝儿在想什么？”瑾儿已经带些睡意趴在他脚上似是睡去了，他轻轻问我道，我才明白自己已经走神了。
“想起了我娘，以前在家时，我们也会喝点小酒赏雪。”我声音也轻飘飘的，今日的他也让我松懈了防备，既然他如此真实，我也用真诚相待吧。
“姝儿讲讲在将军府的事情给我听听。你娘，和你长得很像么？”他声音飘渺起来，思绪似已不再谈话之上。
“我娘比我要漂亮，她很淡定，好像什么事情也不能影响到她。但我入宫，她却很伤心。”我嘴一溜，不该说的话已经出口了。
“姝儿恨我么，把你和家人拆散。”他并未生气，还轻柔的抚上我的脸。
“一开始是不愿意，但见了皇上就觉得高兴。皇上和头上那顶冠子很般配。能嫁与皇上，是姝儿莫大的荣幸。”我有意要将气氛便轻松些，就半恭维半打趣的回。我用含情的眼光看他，又恰到好处的收住。他就是如此，太容易得到不会珍惜。又非要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让我爱上他。
“我第一次见你，就被你震慑住，才会一反常规接你来宫里。姝儿，我待你是一片真心。”他言辞切切，我回想起我们在乞巧节的初见，他并不是翩翩少儿郎，眼中有的只是压力探寻，这话语中，几分真几分假几分试探谁又分得清楚。
我不再答言，只温情脉脉注视着他，他似是喃喃自语，“姝儿，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这些日子来我的忽近忽远，时而活泼时而端庄的样子已经让他迷惑。
“哪一个都是我，是完整的真实的姝儿。皇上的女人这么多，还想要再多一个，还是愿意保留姝儿这份真实？”我眼里雾气涌了上来，我有心机，一直在用心机对付他，可展露的也的确是最真的我。才几个月而已，我已经渐渐一步步越来越深，这样的我还能维持多久，有天我也会变得和她们一样，斤斤计较他看了自己几眼吧。
“不，我十分珍视姝儿的真心。就喜欢这样的姝儿，每一次都会有惊喜。”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还未解开的棋局，没走对一步，都能生出无限欢喜。
晚膳已经上来，我将径自睡着的瑾儿唤醒，她原本还睡意朦胧，不清不愿的样子，但见到桌上摆着的美食，两眼放出光芒，一屁股坐到桌子旁边，又拉着皇上坐下，道：“姐姐你这酒也太烈了些，我才喝几杯就要睡觉。”
“之前就要你少喝点。”
“最近也不知道为何，胃口特别好，又老想睡觉。”她就着春桃的手胡乱擦了几下脸，声音也含糊不清。
“也许你还不太适应这北方的冬天吧。”我猜测到，各给她和皇上夹了一筷子菜。
“其实这里的冬天暖和的很，南方的冷是湿冷湿冷的，冷到骨头里面去了。这里的冷，只要多穿两件衣裳就好了。你看，我还热出汗了呢。”她已经穿着的很少，一张脸还是红扑扑的，手上也暖烘烘的。
“一会吃晚饭，我们去堆雪人好么？姐姐刚刚答应瑾儿了的。”看来她的玩心起来，连美食都已经没作用。她一直喋喋不休，完全忽视了一旁还端着架子的皇上。
“先吃过饭再说，乖乖坐着。”她见我不松口，又转而攻占皇上，摇着他的胳膊道：“皇上，我们一会去打雪仗，都说了今天是家宴，那皇上就是我夫君了，就听一回瑾儿的话。”我被她这话吓出一身冷汗，要皇上听她的话，这可是大不敬呀。他脸色又黑上几分，转而见到我一脸紧张的表情，又整了整，这才道：“瑾儿说话也要注意些，今日是无人在场。若是被他人听到，我也没办法。”
瑾儿还不知刚才的一番风起云涌，只拿着眼睛不断瞧我们两个。我很羡慕她这样没有忧愁，少了多少压力和烦恼。我冲她点点头，不忍拂了她的愿望，况且我自己的心思也被挑拨了起来。
忙忙的吃过饭，瑾儿把碗筷一推，拉着我就要往外走。“主子等一等。”春桃走了过来，拿了两双手套给我和瑾儿，“下午赶出来的，粗糙了些，戴上吧，不要冻伤了手。”
两双均是桃粉色，大拇指和四个手指分开来，手套较轻薄，内里有薄薄的一层棉花，外面用的是防水性好的面料，又各在手背处绣了一朵小花。
皇上瞟了一眼，赞道：“你这么特别，连你的丫头都要手巧了些。”瑾儿喜滋滋的戴上，向皇上得意洋洋的道：“好看吧好看吧。”
外面的雪已经下了有2寸厚，我们换上靴子，又一人围了个狐毛围脖，雪还在下着，不过变成了一丝丝的，附在脸上凉沁沁的。梨树只剩下干枯的枝桠，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乍一看去，院子里都是一些白花花的树干子，一片素白，只有我和瑾儿的脚印落在上面。
我有些不忍心破坏这完整的画卷，瑾儿兴致正浓，拉着我又叫又蹦，不停的道：“姐姐，真美，瑾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她捧了一捧在手上瞧了半天，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我抓了一把，趁她不注意时砸在她的身上，她本就蠢蠢欲动，只等着这一下，我一砸她立时尖叫了起来，手上那点雪也稳稳的到了我脸上。我暗叫一声真狠，我还挑着地方，心疼她那张脸，她还真是不管不顾。当心也放开手脚，随手抓起雪两人就对打起来，边打边跑边笑，他们几个均被吸引的站在门檐下远远看着，连皇上也不例外。
他神色极舒展的看着我们，我见碧玉小顺子也一脸跃跃欲试，只顾忌着皇上，不敢表露出来，不由冲他们喊道：“碧玉春桃，小顺子小华子，你们都过来，我们一起玩，人多才有意思。”他们巴不得我这一声，皇上也默许了。
我和碧玉小顺子一边，瑾儿春桃和小华子一边，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原本还能辨认出是不是敌人再动手，到后来完全是抓起雪就扔，也来不及看谁是谁，场面混乱起来，不时便传出被砸中的哎呦声，一会的功夫，我便觉得热了，便将围脖取下来，往地上一放，顿时觉得身上要轻松许多，瑾儿见了，也依样画葫芦。放下围脖时还不忘砸我一记。我们玩的忘情，全然忘记了还有个皇上在那里杵着。
也不知是谁用力过大，一个雪球不偏不倚砸在皇上那件龙袍上，散开成碎末附着其上，余下的顺着衣裳掉在地上。场子中正嬉闹的数人鸦雀无声，皇上面无表情，我正想着要不要跪下请罪，他已经冷着脸下来了，道：“谁砸的？”
一时人心惶惶，我的膝盖正要往下一软，他接着道：“既然你们都邀请朕了，朕也就陪你们玩玩，长生，你去和姝儿一块。”王公公目瞪口呆，却很高兴的遵了圣旨，众人都正惊讶着，皇上已眼疾手快的拿雪砸中了我，我自然也不甘示弱，不过雪球却失了准头，砸在贴得极尽的瑾儿身上，战斗的号角由此拉响。
我心想他也想体验下这种快乐，只怕过了今日，我和瑾儿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安生的好日子了。正出神时，身上已挨了几记，雪球带着皇上的声音飞了过来，“再不用心，砸伤了我可不管。”明日事明日再说吧，我当下抓起雪团成球，开始找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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